12. 2014.4.21

是夜，長野警察本部一片燈火通明。

鬆田陣平拿著記號筆寫寫畫畫，三麵白板上滿滿當當的公式、圖示看得人眼花繚亂。

萩原研二推門而入：“小陣平，從姬子醬的描述來看，幾乎可以確實是//硝//銨//炸/藥。按照3公斤TNT當量來算，大概有三十多公斤！”

鬆田陣平剛好停筆，指了指白板說：“根據計算，懸空爆炸的高度大約是160厘米，誤差上下浮動不超過3公分。”

“車上沒有行李架，單件行李過高會非常引人注目，疊在一起的行李容易在刹車、啟動時傾倒，所以也不太可能；那這個高度隻能是站著的人吧……一名成年身高中上的女性，或者身高中下的男性？”萩原挑眉。

“……不對，太彆扭了。”鬆田陣平比劃了一下，“如果人恰好這麼高，要把炸藥包綁在後腦勺上嗎？這也太顯眼了！”

“也對……”萩原想了想，拿出米尺量了量地麵與鬆田陣平後背蝴蝶骨的距離，差不多就是160厘米。

鬆田陣平瞬間會意：“應該是個一米九左右的大高個背了個包！”

“可是，三十公斤//硝//銨//炸/藥、再加上可能存在的定時裝置，那得滿滿一背包吧？”萩原研二想到了那枚纏繞著細鐵絲的齒輪，“這麼重的分量，這個人會毫無知覺嗎？”

鬆田陣平抬眸：“hagi，你是懷疑，他是自願的？”

萩原研二苦惱地撓了撓發尾：“這得等長野的調查結果。”

說曹操曹操到。上原由衣拿著一疊資料，敲了敲門：“初步調查結果已經在這裡了哦？”

三人圍著一張辦公桌坐下，上原由衣攤開幾張證件照：“那輛大巴車上，有十名乘客和一名司機。根據行車記錄儀，其中九名乘客不知為何全部坐在了後兩排，另一名乘客坐在了司機後麵。”

由衣點了點其中一張照片：“又因為這個人坐在爆炸點上，我們優先、著重調查了他。山口森，男，47歲，身高1.89米，體重86公斤，從20歲起就在一家私人煤礦當礦工，但三個月前那家私//礦被查封了，他也成了無業遊民。不過私//礦老板對他們很不錯，山口森因此有一筆非常可觀的積蓄。他有一個女兒，名叫山口雅，23歲，去年剛剛大學畢業。他的妻子在生下女兒後就因大出血撒手人寰，山口森沒再續弦。”

“我們的人看了行車記錄儀的錄像。他從始發站上車就坐在這裡，一路上都沒有異常舉動，直到司機快到川中島民宿站時開始減速，他像要下車的乘客般站了起來。畫麵就到這裡，因為行車記錄儀每隔30分鐘向大巴車總部上傳一段視頻，這是最後一段。可惜沒有拍到爆炸畫麵。”

萩原研二看了看照片上那個一臉橫肉、還瞎了一隻眼的壯漢：“是非常凶惡的長相，其他乘客躲開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他不久前還是一名礦工，硝//銨//炸/藥是一種在此方麵應用頗廣的炸藥，他想要搞到手應該不難。”鬆田陣平接到。

上原由衣遞給二人一份檔案袋：“你們看看這個，這是一周前的一起案子。”

“貉之美容院/電/信/詐/騙案？”

片刻，萩原研二點了點檔案：“山口雅也是美容院的SVIP，山口森的賬戶有多筆轉賬記錄……他被騙了。是因為被騙到傾家蕩產，心灰意冷之下選擇報複性自殺嗎？”

“嘖，這種技術用來犯罪真是防不勝防。”鬆田陣平皺起眉頭。

萩原研二想了想：“不，仔細想想漏洞還是不小的。他可以采集我的麵部數據，卻不可能獲知我生活細節的方方麵麵。問幾個比較秘密的問題就很容易發現破綻。但受騙者都是與女兒或妻子因各種原因久久不能見麵，思念和擔憂很容易就能影響理智，再加上年齡偏高，上當受騙也就不稀奇了。”

“沒錯。不過，我們原本也不知道這種技術，能發現還多虧了警察廳的專家。”上原由衣歎口氣，“掌握多方麵證據後，我們突擊了這家美容院，把他們迷暈客戶采集人臉數據的勾當抓了個現行，涉案金額可達數億美金！”

萩原重新翻了翻檔案，提出一個問題：“技術與設備來源呢？總不可能是他們自主研發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由衣頭疼道，“我們沒有抓住店長，他/她好像未卜先知般，在我們行動的三天前就銷聲匿跡了。其實我們並沒有發現這兩件案子之間有什麼聯係，把詐騙案的檔案拿給你們看是我的私心——我直覺它們之間存在某種聯係……”

“請不要被我的想法誤導。你們有什麼發現嗎？”上原由衣問。

萩原研二把他們的結論說了一遍：“……就是這樣。同樣也是直覺，我認為這個山口森是自願當做‘人//肉//炸//彈’的，唔，可能就與這件詐騙案有關？”

在沒有更進一步的線索下，目前隻能推測到這一步了。

“時間不早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上原由衣把資料整理好，站起身來微微鞠躬，“委屈二位先在招待室湊合一晚上了。”

鬆田陣平擺擺手：“有個能躺的地方就行。”

13.

翌日一大早，萩原與鬆田二人便拎著早飯前往長野綜合醫院。因為其距離長野警察本部不過五公裡，二人決定步行。

路上的人來往匆匆，路邊的小吃攤散發著嫋嫋香氣。二人在十字路口的紅燈前站定，看著一群“小黃帽”在老師的帶領下手牽手過馬路。

萩原研二剛想說什麼，一道人影忽然衝到十字路口中心，拿起手中的塑料桶當頭澆下，伴隨著一陣瘋狂大笑，那人按動打火機，小小火苗瞬間暴漲，像是怪物般將那人一口吞噬！他唱著不著調的歌。但很快就不可抑製地變為痛苦的嘶吼聲，本能般躺倒在地滾來滾去，最終蜷縮著、被燒製成一具乾屍。

紅綠燈變來又變去，但無論是行人還是司機，全都靜默著將這場荒誕的鬨劇從頭看到尾，像是被按了靜音鍵。萩原與鬆田從莫羅氏反射中緩過神來，第一時間來到馬路中間保護現場。案發地距離警局很近，出警尤為迅速。

“安田尚德，男，51歲，身高1.75米，體重68公斤，一家知名外貿公司的高管，同樣身價不菲，沒有子女，妻子為安田梅，31歲，同樣也是貉之美容院的SVIP。”諸伏高明眼神犀利，

“我提議，將貉之美容院電信詐騙案、大巴爆炸案與這起當街自焚案，並案調查！”

14.

“……事情就是這樣。”萩原研二歎了口氣，“總感覺背後的水很深呢。”

姬辭眸子一沉。他想到了長崗案中那位甘心自爆的母親，死前也是瘋狂大笑的狀態；還有她的女兒，小學生而已竟然知道篩選要炸死的目標。

看到姬辭的神情，鬆田陣平眉毛一揚：“知道內幕？”

“不確定。”姬辭搖搖頭，“有調查過這些SVIP客戶嗎？”

大和敢助敲了敲了門走進來：“我花了半個月逐個逐個去調查，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發現病房內的三人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來人繼續道：“大和敢助，長野縣警察本部刑警，是上原由衣和諸伏高明的搭檔。”

自我介紹過後，萩原問：“大和警官有什麼發現可以稱得上‘有意思’呢？”

“大和敢助麼……和武田信玄的軍師山本勘助的發音倒是一樣。”鬆田隨口道。

“貉之美容院開業不過三年，幾乎隻有最早的那137名SVIP用戶的家人遭到詐騙，警察廳專家給出的解釋是他們技術和設備一般般，數據采集隻能一點一點來。經過核查，以上確實屬實。不過，在針對其家人的詐騙開始不久後，這些SVIP客戶與她們最好的朋友逐漸疏遠起來，朋友也反映‘XX醬變得很奇怪，跟以前不同了’之類的。”

鬆田陣平深吸一口氣：“她們……被掉包了？”

大和敢助咧嘴一笑：“我也這麼覺得。有人整容成這些姑娘的模樣，頂替了她們的身份與生活。”

“不對。”姬辭抬眸，“我見過唐沢一方小姐，我可以保證，她臉上沒有整容的痕跡。”

“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本事，這倒令人驚訝……喔，原來你就是那位警察廳的專家。”大和敢助打了個響指，“不過以上異常最早發生在詐騙開始的半年後，唐沢小姐比較幸運，第三個月就抓了個現行，估計替換的人還沒來得及整容，或者還沒恢複好。”

“……能把一位你認為有問題的SVIP請過來讓我看一眼嗎？”姬辭臉色難看，“你們總不能憑空帶人去做整形鑒定。”

這簡直是一條能榨乾一位姑娘所有價值的、完美的產業鏈：美容院為姿色不錯的姑娘提供美容服務，賺一筆；把這些“白富美”的身份賣出去，賺一筆；幫購買者整容成“白富美”的樣子，賺一筆；收集“白富美”的臉部數據、詐騙其家人，賺一筆；最後，“白富美”本人還可以賺一筆……無論是人//口//買//賣、情//色//交//易還是倒//賣//器//官，真真是一點都不浪費！

那麼，所謂“電信詐騙”得到的幾億美金，不過毛毛雨罷了。或者說，電信詐騙隻是這條產業鏈放在明麵上的擋箭牌！

這件病房裡沒有蠢貨，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些！

“您能幫忙真是意外之喜。我會想辦法請一位過來。不過這件事的知情人除了幾位，還有高明和由衣。”大和敢助轉身離開，“勞煩保密。當然，唐沢女士那邊我們會派人保護的。”

三人相視無言。

15.

是夜，135名40至60歲不等的男女，提前約好般在深夜十一點後陸陸續續出門。他們每個人都提著滿滿一桶汽//油，或是拿著打火機，或是拿著火柴。午夜十二點，所有人在長野第一公園中心的景觀噴泉處碰了麵。

他們麵色狂熱，嘴裡念著意義不明的話語，像是再向某一位偉大存在禱告；他們虔誠地手舞足蹈，或是高歌，或是狂笑，或是哭泣，或是沉默。這是一場荒誕的盛會，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仿佛自己周圍並不存在另外的134位。突然，他們整齊劃一地停止了自己的動作，齊刷刷地舉起汽//油桶當頭澆下！他們一起哼著歌兒，齊刷刷點燃了火焰……

他們在火焰裡嘶吼、扭動、擁抱、親吻，無人試圖逃離，最終在肆虐的火舌中蜷縮成漆黑的乾屍。這一幕，偶然被一名用無人機航拍夜景作為作業的大學生拍下。他麵容驚懼，抱著無人機跌跌撞撞、連摸帶爬地“滾”進警局，哆哆嗦嗦將其交給值班警察後，終於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長野本部長麵沉如水：“能不能分辨出他們唱的是什麼？”

“報告，可以！”十幾分鐘後，技術人員點開播放鍵。

【藍藍的天空銀河裡】

【有隻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樹】

【白兔在遊玩】

【槳兒槳兒看不見】

【船上也沒帆】

【飄呀飄呀飄向西天】

【渡過那條銀河水】

【走向雲彩國】

【走過那個雲彩國】

【再向哪兒去】

【在那遙遠的地方】

【閃著金光】

【晨星是燈塔】

【照呀照得亮】

【晨星是燈塔】

【照呀照得亮】

清澈美好的童音與安魂曲般的優美旋律，此刻竟滲人至極。

諸伏高明抬眸：“東方聖歌，《小白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