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有枝拉著紫娟進了一旁的抱廈,站在門口左右掃了一眼,將門給關了上來。
“老實說,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顧有枝看著她左右為難的樣子,內心著急的很,說話說一半,這算哪門子事兒?伸手拉了一把紫娟,將她拉的一撅:“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如果真是那位爺乾的好事兒,沒的幾日就得鬨的滿府都知道。”
紫娟絞著帕子,咬唇想了想,看了一眼窗外,支支吾吾的說道:“我也不知準不準,前日去老太太院兒找鴛鴦,不小心給聽到的。”
聽著這話,顧有枝站在立櫃前慢悠悠的沏了杯茶,轉身盯著紫娟,微微皺眉,走了過去砰的一聲,將茶杯放在桌上,厲聲道:“不管準不準,照實說。”
紫娟低頭走到顧媽媽身前。
“死的人是齡官,年前宮裡的娘娘封妃,府裡為了今年娘娘回府省親去姑蘇采買的戲子。”怕顧媽媽不清楚人是誰,紫娟補充的說。
“齡官?”聽著這人顧有枝心感不妙,那人不就是跟黛玉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小丫頭嗎?,想了想,一眨不眨的盯著紫娟緩慢說道,“可是和姑娘有關?”
紫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很是猶豫:“我也說不清道不明,我去的時候院子裡被遣散了人,隻隱隱約約聽著老太太怒罵二太太,說什麼說什麼……”
看了一眼顧媽媽,紫娟背過身去一口氣說了出來:“說什麼也沒讓你管家找罪受,平日裡管不住自家男人也就罷了,連兒子都被你禍害成這樣,還敢把手伸到我這邊來了,怎麼的,是打量我那外孫女沒了父母,就活該任你欺負了是吧?把你那些齷齪心思給我收起來,彆鬨的大家都沒了臉麵,丟不起那人。”
顧有枝蹭的一下站起身,走到紫娟身後將她拉到眼前來,怒聲問道:“老太太這話是什麼意思?那個寶玉對齡官做什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死在了沒人住的園子裡?”
紫娟都快急哭了,拽著顧媽媽的手告饒的說:“我不知道啊,我聽著之後嚇丟了魂兒,悄悄跑了出去,事後,我去偷偷問了寶二爺院子裡的秋紋,問她最近寶二爺跟誰走動,秋紋說上個月寶二爺日日跟著賈薔、薛蟠等人跑去梨香院聽戲。”
“好哇,一群不著五六的東西。”顧有枝一把鬆開紫娟,揮手將桌上的杯子打碎了,“宮裡的娘娘都還沒有聽個響兒呢,他們那群爺們兒倒先享受了起來。”
“還有正月裡賞雪的事情,說是碰巧那天太太去了寶二爺處,在門口聽著屋裡丫頭嬉鬨著念帖子的聲,聽說那帖子的內容裡麵有些許暗喻,這才被太太叫人的燒了。”
這更是氣的顧有枝不行,真是笑死人了,窩囊廢,活該養在脂粉堆裡,一輩子出不了頭。
外邊點酒聽著聲,連忙敲門跑了進來,見顧媽媽怒氣衝衝的盯著紫娟,也不敢作聲,蹲身將碎片仔細撿了起來。
顧有枝看著,一言不發的出了房間,獨自回屋去了。
紫娟見顧媽媽走遠,伏身在桌上痛哭了起來。
“你這是怎麼惹顧媽媽生氣了?發那麼大的火?”點酒將碎片放進托盤裡,坐在紫娟身邊輕聲問著。
“沒事兒,顧媽媽不是跟我生氣。”哽咽的說的,隻見紫娟搖著頭,再細問就不肯開口了。
進了屋,顧有枝氣的原地打轉,早知道這榮國府臟透了,沒想到膽子那麼大,還敢將主意打在我們姑娘的身上,看著桌上的筆墨。
顧有枝靜了靜,仔細修書一封,出門喚來躲在一旁的雪雁,給了一把銅子:“去後門看看,那對門角落裡可有一個係紅繩的乞兒,把這封信和銀錢交給他,他自會知道給誰。”
看著雪雁出了門,顧有枝抬頭看向榮禧堂的方向,勾唇笑了,轉身掀開簾子進了屋。
且說上個月的梨香院,寶玉早就聽聞府裡住了一群從姑蘇來的戲子,可自打薛姨媽搬了住處他也鮮少過那邊去。
正巧那日出門回府,在角門遇到賈薔領著賈蓉幾人從府外進來,聽著他們要去聽戲,便也跟著湊熱鬨。
還沒進院就聽到了一陣哀聲婉轉的西廂記,從牆內傳來,一時間寶玉竟然聽癡了,搖著扇子在手心一拍,提起衣擺快步走了進去。
就見庭院正中間,一位敷著精致脂粉,吊著眉眼身著絳紅色戲服的女子,正轉朝門口幽怨的看來,那一雙眼似含情,嘴裡卻訴說著哀怨情仇的樣子,一下子就戳中了寶玉那顆惜花的心。
看著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一種莫名的情緒縈上心頭,愣是呆滯在了原地。
一旁的賈蓉瞧著他那不爭氣的樣子,拍了拍寶玉的肩,笑著搖頭,嘴裡哼著曲兒,徑直走了進去。
從那之後寶玉隔三差五的就往那梨香院跑,有時候還甚至翹了課,隻為去將就齡官的時間。
可齡官的心思並未在他身上,每次都是對他愛答不理的,這更讓寶玉覺得,她跟林妹妹越發的像了。
雖然知曉她與賈薔的心思,還是一門心思的哄著,哪怕是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們排戲也好,隻為滿足自己內心的私欲。
知曉齡官體弱,甚至偷了王夫人養身子的靈參,給人偷摸帶過去。
終日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因著久日逃課被王夫人看出端倪,喊了婆子悄悄跟著,正巧捉住了寶玉偷偷往梨香院跑。
聽著手下婆子的回話,王夫人將手裡的佛串丟在桌上,惡狠狠的說了一句:“狐媚子。”
“可知道是誰?”抬頭看向眼前的婆子,王夫人揮開身邊欲扶她起身的金釧,獨自撐著桌子站起身來。
“打聽到了,說是一個叫齡官的戲子,長得妖妖的,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玩意兒。”那婆子吊著個眼,嫌棄的說道,“聽說昨兒寶二爺還給人送了參過去,也不知是哪兒來的。”
說完看了一眼太太,那眼神一切儘在不言中。
王夫人向金釧使了個眼色,就見金釧出了屋子,去一旁的西屋裡麵捧了個盒子出來。
王夫人親自上前打開,果然瞧見裡麵的東西少了一半,啪的一下合上盒子,盯著金釧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金釧咬咬牙,難為的說:“我也不知,隻是昨兒二爺來給太太請安,待的久了點,也沒注意他什麼時候拿的。”
“沒用的東西。”聽完王夫人將金釧從眼前推開,原地轉了幾圈,“府裡的爺們兒都被那些人給禍害完了。”
若不是為了娘娘省親,她恨不得現在就差人打了,給發賣出去。
轉身坐在炕上,對著婆子說:“叫人去提醒幾句,若是再不守規矩,就給我丟出府去,還有叫那邊的嬤嬤把人看緊了,不準出院子半步,也不準爺們去聽戲了。”
待人走了,王夫人仍不解氣,想了想,起身扶著金釧跟著婆子身後,一路走去梨香院。
站在外頭,看著好好的院子被弄的烏煙瘴氣的直皺眉,悄摸的站在門外看了去,就瞧見了那齡官。
更是不妙,這孩子怎麼長得那麼像……脾氣秉性也像,一骨子的傲氣,對婆子的話根本不放在眼裡:“在這兒管我們做甚?有能耐去管那幾個跑斷腿的人,我們在這兒練功夫,他們倒是天天來礙眼,聽戲喝茶的,還成了我們的不是。”
王夫人在門外聽的,氣的倒仰,顫抖著手捏著手裡的佛串,轉身走遠了,對著金釧說:“讓李貴給我看緊寶玉,敢亂跑,打斷他的腿!”
也不知後麵怎麼的,再聽說齡官的時候,竟是被後麵修池子的老漢在水裡發現了,連忙差人告訴了璉二奶奶。
卻不知為何,被璉二奶奶給壓了下去,本想偷偷送出府去打發點銀子給埋了,卻被賴大家的給發現了,告訴了老太太。
這才有了紫娟在老太太門口聽到的那處牆角,府裡除了老太太,二太太和璉二奶奶,到現在沒人知道齡官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走了,又差人從京城選了個角兒給頂上。
“哎喲喂,不好了!”雪雁提著裙擺大呼小叫的從後院跑了進來。
屋裡的春心掀開簾子,嗬斥道:“大早上的,這不好那不好的,仔細你的嘴!”
雪雁站在院子裡,拍著胸口順氣,抬手指著後邊,氣喘籲籲的說:“那邊,薔大爺把寶二爺給打了!”
一聽這話,眾人紛紛好奇的出了屋子,拉著雪雁問:“打誰?他居然敢打那個金疙瘩?”
“可不是,圍了好些人呢,叫老太太派人給捉了回去,怕是待會兒就有熱鬨看了。”
說著朝老太太院裡指了指,一旁的紫娟想到什麼,偏頭看了一眼在屋裡伺候黛玉,沒有出來看熱鬨的顧媽媽,下意識的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屋裡給黛玉扇風的顧有枝聽著響,悠悠的扇著扇子,抬眸看向窗邊,無聲的笑了笑,誰都彆想息事寧人!她不是防這防那嗎?那就趁著這事兒,大不了鬨大了,好斷了不該有的念想!
尤其是那個一出事就隻知道躲在後麵的寶玉,禍害自己就算了,少出來禍害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