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媽媽,你可回來了。”點酒躲在後門的屋簷下,見顧陽從過道一頭駕車過來,連忙快步走出門,撩起簾子,將顧媽媽扶了出來。
顧有枝下了車,拿起帕子扇風,這大熱的天外麵實在耐不住,轉身叫顧陽將東西拿了出來,喚了兩個小廝一並抬進院子裡。
一走進夾道就能聽見著一牆之隔的東大院正忙的熱火朝天,顧有枝帶著人一路進了黛玉院子裡。
這才剛剛入夏,院子裡那棵石榴樹上就已經蟬鳴喧天了,吵得不得了,換來在廊下躲陽的雪雁,指了指角落那棵樹,煩躁的說:“快拿個粘子,將那煩人的玩意兒給弄下來,吵得跟唱戲似的,有來有往。”
顧陽跟著他娘後頭將幾箱子東西放進廚房裡,喝了一碗加了冰的薄荷水,這才覺得活了過來,出了門就見雪雁那丫頭那根粘子上躥下跳的。
“還是我來吧,你看看你那個醜樣,也不怕被人笑話。”說著走出門,伸手拿過粘子,站在樹下聞聲瞧著。
“得得得,你來吧,我是乾不來這事兒的。”雪雁巴不得他來呢,這會兒子正熱呢,誰耐煩乾這事兒,端了個凳子,那把扇子坐在門口,無聊的扇風,便頭看了看老太太的後院,見沒什麼人。
“誒,今兒咋是你跟著顧媽媽從莊子上回來?墨方呢?”
顧陽撇了她一眼,抬起粘子利落的粘了一隻知了下來,叫她去拿了個罐子裝起來,抬頭問道:“你找墨方哥乾嘛,人家忙著呢,昨兒跟著我哥坐船去南邊了。”
“啊?去南邊了?”氣的雪雁將手裡的罐子啪的一下放在廊下,起身叉著腰討伐道,“他上次來,我跟那邊院子裡的姐妹湊了銀錢,叫他帶東西進來的,他這人咋也不說一下呢。”
顧陽看了看她身後,沒有搭腔,笑了一下轉身繼續粘知了。
顧有枝悄無聲息的站在雪雁身後,聽著這話,抬手戳了一下她腦袋:“誰讓你隨便使喚人帶東西進來的,那邊院裡的東西現在什麼不是有定數的,你還給她們往裡帶?是嫌她們被罵的少了是吧。”
這突然一下子,著實把雪雁給嚇了一跳,瞧著是顧媽媽,連忙端起罐子老實的站在顧陽後頭瞅樹上的知了,點酒跟紫娟端著托盤跟著顧媽媽後麵,看著雪雁那慫樣,垂下頭笑的不能自己。
“那不是前幾天顧陽給姑娘帶回來的臉譜,被探春姑娘瞧見了,喜歡的很就討了過去,哪曉得被人看了去,她們就想買一個玩玩。”
聽著雪雁這話,顧陽連忙撇清關係,跳腳的跑到一旁揮著粘子說道:“彆怪我啊,我那是給姑娘玩稀罕的。”
顧有枝瞧著,一時間也不能說些什麼,十來歲的小姑娘喜歡稀罕罷了,於是招手對著雪雁說:“可還記得賬?”
見人點頭,這才說道:“待會兒去春心那邊支點銀錢,趕緊去把錢還給她們,最近那邊亂糟糟的,你們沒事彆跑過去。”
這府裡自從開春修園子,那事可是一天沒少過,因著黛玉院子就在東大院前頭,聽著後邊修園子敲敲打打的聲音就算了,隔壁又是鳳姐的院子,一天天光是聽打罵聲,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尤其是現在又入了夏,人本就火氣大,前兒個又因為用冰的事,廚房柳家的又跟林之孝家的在鳳姐院子裡吵了起來,反正跟錢沾邊的,沒一件事消停過。
交代完看著顧陽說:“我瞅著粘的差不多了,你也快回去吧,免得被人說閒話。”
“哎,還是莊子上舒服,哪兒像這邊那麼多規矩,走啦,回去跟小豆子摸魚吃咯,替我給姑娘問好。”說著對著雪雁她們幾個得意的笑了笑,在他娘打人之前,抱起一旁的壇子就跑了出去。
氣的雪雁牙癢癢,抬手指著他,轉身對著顧媽媽說:“顧媽媽你也不管管,看他那樣,擱這兒顯擺什麼呢!”
顧有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好吧,惹不起她還是躲得起的,誰也不搭理,領著身後的人到老太太院兒去了。
點酒走之前,捂嘴笑著對著雪雁安慰道:“沒事兒,今晚咱們也吃魚。”
說完小跑著跟著顧媽媽去了。
到了老太太門口,聽著裡麵傳來不少說話的聲兒,走到門旁的婆子跟前兒問了問:“裡麵都誰在呢?”
“府裡的姑娘都在呢,剛剛大太太和二太太才進去。
顧有枝聽著,便頭看了看身後兩個丫頭手裡的東西,微微皺眉,想了想都到這兒了,還是領人進了去。
打簾進了屋就瞧見琥珀,琥珀連忙走了過來,扶著顧媽媽進去說:“顧媽媽這會兒子怎麼來呢?正熱著呢。”
顧有枝捉著琥珀的手說道:“就是想著天兒熱,這不正好莊子上送了果子來,給主子們嘗鮮來了。”
“顧媽媽有心了,咱們進去吧。”說著琥珀拉著顧媽媽一道進去裡麵。
之見大廳裡東西角各放了兩盆子的冰,太太們都圍在一起摸拍、納涼,姑娘們坐在涼榻上看著黛玉與探春對弈。
琥珀帶著顧媽媽走到賈母跟前見禮:“老太太,林姑娘院裡的顧媽媽來了。”
一旁的黛玉聽著,探頭繞過探春看了過去,瞧顧媽媽帶了東西過來,於是叫著姐妹們一道過去。
賈母摸了牌打出去,瞧著顧有枝身後的東西,對著王夫人笑道:“這顧家的,守禮的很,平日裡有個什麼都得先送一份來這邊,怎麼說都不聽。”
“你好好照顧你家姑娘就好了,管我這個老婆子乾什麼。”賈母看著走到身旁的黛玉,拉著她坐到身邊拍了拍手,笑著說道。
“正巧姑娘鋪子裡的管事,剛好從南邊采買回來,帶了些新鮮的果子,我要是自己就悶著吃了,姑娘還不得打罵了才怪呢,肯定得先孝敬老太太才對,於是想著拿來給主子們嘗個鮮。”
“我看啊,她才不舍得呢。”賈母聽著舒心的很,抬手點了點黛玉的鼻子,逗得黛玉羞得往賈母懷裡鑽。
顧有枝笑著起身,招手喚來鴛鴦和琥珀,轉身將點酒跟紫娟手裡的盒子打開,將裡麵的果子端了出來,就見晶瑩剔透的琉璃盤裡冰鎮著一個個鮮亮的果子。
看著一旁的婆子抬了高幾過來,顧有枝幾人將盤子和叉子一一擺了上去。
黛玉起身,拿了個小盤子選了幾個方便點的,遞給外祖母:“外祖母嘗嘗。”
旁邊幾個姑娘瞧著稀奇,一窩蜂的湊了上去,惜春拿了個雞蛋大小的紫色果子,對著顧媽媽好奇的問:“顧媽媽,這是什麼?聞著還挺香。”
“這叫百香果。”說著顧有枝讓點酒弄了幾個冰鎮碗過來,用小刀仔細劃開,瞬間一陣酸甜的清香撲鼻而來。
“好香啊”
“還酸酸的,聞著口水都出來了。”
放了幾顆櫻桃和荔枝,顧有枝親自將果碗端給邢夫人和王夫人,這才又指揮著丫頭分了下去。
瞧著屋裡姑娘們吃的開心,賈母也樂的很,擦了擦嘴對著王夫人說道:“我記得咱們莊子上的時令也快好了吧?怎麼都這個時候了府裡還是一些梨啊棗的。”
“想著應該快送上來了。”說著王夫人招了個婆子,讓去鳳姐處問問怎麼回事。
“嗯,天兒熱吃的也少,吃點爽口的精神都好了,眼看著快中秋了,後麵園子又快封頂,府裡忙得很,難免疏忽了。”
賈母聽著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繼續招呼鴛鴦摸著牌。
顧有枝出了老太太院子,對著身後的丫頭說:“挑揀些果子給珠大奶奶和璉二奶奶送去。”
這廂鳳姐正聽著婆子的話呢,那邊春心就送果子來了。
“請璉二奶奶安,今兒天熱,給奶奶添個吃食來了。”
“哎喲,剛聽婆子說呢,這就給盼來了,這幾日忙的都沒空去老太太那邊看看。”說著鳳姐叫平兒將人領進來。
看著春心放在炕桌上的果子,鮮靈的很,撿了一塊嘗了起來,點了點頭:“還是你們想的周到。”
“哪兒能啊,奶奶吃的開心我們也就放心了,那我就不給奶奶添亂,先回去了。”
平兒一路送著春心出門,拉著春心笑著說:“前幾日描的花樣子繡好了,等閒了我給你送去。”
“那感情好,我正想著做幾個帕子呢,走了啊,閒了過這邊來。”到了院門口,春心就帶著婆子撐傘離開了。
平兒進了屋就瞧著奶奶看著盤子皺眉,見人進來便說:“沒剛剛這出,我都快忙忘了莊子上也到了收成的時候了,底下的管事是怎麼回事兒?按理早該送府上了。”
平兒想著也疑惑的很,沏了杯涼茶遞給去:“我待會兒叫人問問去,反正也快到了送中秋節禮的日子,莊子上的管事過幾日就要上了。”
“嗯,盯著點,最近事兒多,彆出岔子。”說完鳳姐撿著果子吃了起來,末了揮了揮手,讓平兒撤了下去,懶洋洋的窩在炕上歇著。
送完東西,顧有枝洗了果子,鎮了冰抬著去了廊下,不一會兒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就聚在一堆閒聊了起來。
“嗯,還沒說呢。”點酒吐了果核,想起來顧媽媽回來時,她是記得有什麼事來著,指了指東大院的方向,悄咪的說,“我聽說後邊出人命了。”
顧有枝聽著看向王嬤嬤,見她搖搖頭也不知道,對著點酒說:“彆瞎說,仔細給人聽見。”
“我也聽說了,在塘子裡發現的,聽說是個女的,到現在還沒查出來是哪兒缺了人呢。”一個粗使婆子扇著蒲扇,搖頭唉聲歎氣的說了一句。
躲了會兒閒,眾人就散了。
紫娟磨磨蹭蹭的跟在顧媽媽身後,顧有枝轉身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了想問道:“你知道?”
紫娟抬手朝老太太院兒的方向指了指。
“老太太?”顧有枝吞著聲兒說。
紫娟搖了搖頭。
顧有枝直起身,皺眉看了看老太太院兒,心裡一驚,比了比口型,見她點頭,一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寶玉?不應該啊,在她的印象裡,寶玉頂多喜歡點風花雪月,貪圖享樂罷了,若非說什麼缺點,那就是有點媽寶。
正月裡聽說,本要去梨香院賞雪的,但是不曉得為何被王夫人撕了帖子,那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看著那快封頂的園子,出人命,能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