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因著黛玉……(1 / 1)

因著黛玉體弱,屋子裡遠遠的放了一盆冰,也不敢貪涼,平日裡冰吃的少,用的卻多,好在夏日裡除了去老太太屋裡點個卯,就待在自己院子裡納涼還算好過。

聽著外麵的嘈雜聲,黛玉在宣紙上勾完最後一筆,欣賞了片刻,便將臨摹好的字帖交給顧媽媽,讓她晾曬好了收進匣子裡。

拿起扇子起身走到窗邊,靜靜地看著外麵聚在石榴樹下的丫頭們,好奇的詢問:“她們這是在哪兒鬨什麼呢?”

顧有枝不慌不忙的將一張張字帖攤在架子上,轉身走到黛玉身後,拿了把扇子替她扇著風,遠遠的瞧了一眼便回道:“弄不明白,隱約聽著雪雁說著什麼寶二爺被打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誰還能打了他?聽著可真稀罕。”黛玉轉身走到塌前坐著,就瞧見王嬤嬤端了一份黨參當歸氣血湯進來,一聞著那味就皺了眉,用扇子扇了扇,到底還是屏息喝了下去。

含了顆梅子去膩,黛玉眼眸轉了轉,拿著扇子點了點臉頰,看著顧媽媽,著實好奇便說道:“媽媽打發個丫頭去前院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哪兒還用得著我們說,雪雁那個鬼機靈的,早就偷摸跑過去了。”說著便拉著王嬤嬤一道在下方坐著,幫著春心理著絲線。

那廂賈母屋裡,老太太看著堂下跪著的兩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看寶玉磕破了的腦袋直流血,心疼的難受,直揉著眉頭歎氣:“作孽啊,怎麼就出了你們兩個討債的孽障,為了一個戲子,鬨到這般田地,書都被你們念到狗肚子裡去了!”

不一會兒,眼瞧東府那邊也派了人過來了,賈母揮了揮手,讓人將他們兩個各自帶了回去。

見人出了屋,賈母拿起手邊的杯盞就摔在了王夫人的腳邊,指著她氣急敗壞的說:“瞧瞧你乾的好事兒,我前些日子是怎麼給你說的?還指望著欺上瞞下!現在倒好了,鬨得滿堂皆知!我就不知道了,一個小丫頭怎麼就礙了你的眼了?平白埋沒了自己的身份!”

王夫人見狀連忙跪了下來,屋裡的太太、奶奶和丫頭婆子們,也緊跟著跪在了地上。

“老太太,冤枉啊!我真的隻是讓人去提醒了幾句而已,也沒乾什麼。”王夫人啜泣著匍匐在老太太腳下,她真的什麼都沒乾啊,頂多讓下麵的婆子多說了幾句。

賈政聽的怒不可遏,跪在老太太身前,轉身指著王夫人的鼻子就是罵:“你當然把自己摘的乾淨,底下的人哪個不是聽其一,便知其二的人,你是說兩句就沒事了,底下的人呢?為了在你二太太跟前掙表現,指不定怎麼折磨了人家,不然怎麼好端端的就淹在了池子裡!再說了,一個丫頭罷了,沒了就沒了,給點銀錢打發了便是,現在鬨成這樣子,兩個哥兒竟然為了個死人打了起來,傳出來是想鬨給誰看?”

說完跪在老太太跟前哭訴:“母親,都怨我,生了那麼個玩意兒,處處不省心,您看看,這都被養成了什麼樣子。”

王夫人急忙擺手,忙不迭的說道:“我本就安排了人偷偷送出去的,不知怎麼被賈薔那混小子給知道了,這才鬨成這樣。”

說完歪倒在一旁掩麵哭了起來,心裡暗自咬牙,咒罵著賈薔那廝,弄這出真的是讓她丟儘了顏麵,鳳姐見狀連忙跪了過去,扶著太太安慰著。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再多說也無益。”賈母閉著眼,搖了搖頭,鴛鴦連忙跪在老太太跟前用手撫著胸前,給老太太順著氣,“傳下去,就說兩個哥兒吃醉了酒,失手打了起來。”

“吃醉了酒?”黛玉歪在南窗下的涼塌上,拿鑷子夾了顆葡萄放進鳥架子上的食盤裡,看它腦袋一點一點的吃得歡,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

雪雁坐在冰盆邊的矮凳上,用扇子扇著涼風,小臉紅撲撲的,看著黛玉說:“我也不敢進院子,就在後門擠在那群婆子身後聽的,說是薔大爺夜裡在外麵喝醉了,早上回來的時候跟寶二爺在後花園起了摩擦,寶二爺一腦袋磕在石頭上,破了洞,流了好多血,連忙叫人給抬了回去。”

“不過這真真假假的,都是些場麵話哄人罷了。”雪雁從矮凳上起身,看了一眼旁邊的顧媽媽,見她盯著窗外沒有搭腔,抿唇說道,“聽說跟前段日子那個溺水的丫頭有關,因著這事兒,寶二爺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丫頭婆子都被罰了兩個月的月錢。”

“那丫頭可查出緣由了沒?”

“這……”雪雁聽著問話,遲疑了片刻,悄悄看向顧媽媽,見她撇了一眼過來,對著姑娘使了個眼色,這才說道,“聽說是梨香院唱戲的丫頭,叫齡官。”

“齡官?”輕聲在嘴裡複述一一遍,黛玉摸著羽毛的手頓了頓,想起前些日子三春過這邊來玩耍時,曾說過後麵院子裡有個跟她有幾分相似的丫頭,好像就叫齡官?

“死了?”

“死了。”

黛玉抬眸看向了一旁牆上掛著的那副四季煙雨圖,冷冷的笑了一聲,捏了顆葡萄,輕輕的砸了一下那礙眼的八哥。

嚇得它上躥下跳的叫喚:“要命了!要命了!”

真是見不得它那傻樣,黛玉挑眉支著下巴看著窗外那樹掛滿果子的石榴樹,微微皺眉:“讓點酒準備點滋補的藥材,等太陽下了山,去前麵老太太院兒裡看看,這會兒就彆去添堵了。”

寶玉院子裡忙的不可開交,賴大家的親自跟在大夫後麵守著,見人敷了藥、包紮好了在床上歇著,這才去老太太那處回話。

走在門口冷眼瞧著襲人、麝月等人凜聲道:“看好你們主子,再有下次,你們就等著牙婆上門吧。”

說完甩著袖子就出了門。

看著眾人走遠,襲人她們這才進了屋,一進門就瞧見寶玉跟丟了魂兒一樣癱在床上,襲人哭的撲了上去:“你這冤家,好端端的又去那院子裡乾什麼,這下好了,咱們這群人全都在了太太那處掛了名。”

“沒了,怎麼就沒了?”寶玉失神的盯著帳子頂,一抹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

猛地起身拉住襲人問道:“她怎麼就沒了?我前幾日還瞧著了她,不過是遠遠的看看,哪怕是朵花,我也有欣賞花開的權利吧?”

嚇得襲人趕緊捂住他的嘴,轉身朝秋紋使了個眼色,見她走出去瞧了瞧,回屋搖了搖頭,示意外麵沒人。

“都這個時候,你又爭論這些做什麼?左右都是這個結果,萬一被太太知道了...”看了看身後的抹眼淚的丫頭,襲人垂眸咬牙不知道該如何說,他這位爺論雪說花什麼的頭頭是道,其他的又如何懂得她們這些做丫頭的難處。

外頭晴雯敲了敲門,站在門口說道:“寶姑娘來了。”

說完便掀開簾子,引人走了進去,寶釵使喚丫頭將手裡的食盒打開,端了一碗紅棗雪燕,用勺子晾了晾,坐在床邊的矮凳上。

瞧著寶玉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細聲安慰的說道:“何苦折騰自己的身子,一大早就聽說你跟人打了起來,愣是沒把人給嚇昏過去。”

寶玉紅著眼寶姐姐,心裡即委屈又悔恨,下意識的伸手拉住她的袖子說道:“怪我,我那日見她咳了血,很是難受,便偷偷拿了太太的藥參給她,哪曉得被多嘴的婆子給看見了,害了她。”

寶釵聽著莞爾一笑,扶著寶玉起身,靠在引枕上,將小碗遞給他,拿了把扇子扇著,輕聲安撫著說道:“這怎麼能怪你呢?按理說你也是好心,再說那園子本是鎖著的,誰曉得她又是怎麼進去的?估摸著是自己夜裡不小心走岔了路,失足掉下去也說不定。”

寶玉靠在床上,垂眸握著手裡的碗,神色黯淡,不知在想些什麼。

“要我說,等過兩日你好歹去看看老太太,剛剛來的路上,聽說老太太被氣的不成樣子。”寶釵見他那樣子,凝眸起身,坐在床邊繼續說道。

“老祖宗...”寶玉嘴角翕動,一聽老太太被氣倒了,更是悔恨,捏拳重重的砸在自己身上,蕩的碗裡的湯汁撒的到處都是,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且說賈薔如何知曉了齡官的死訊,那就是昨兒夜裡,賈薔從胭脂巷喝了花酒出來,正倚在牆邊歇氣。

恰巧就看見身旁一潑皮,手裡拿著一枝梅花形的金簪,作勢要戴在一花姐兒頭上,晃了晃腦袋,他定眼瞧去,像是前幾日他從聚芳閣買給齡官的物件。

於是伸手躲了去,細細打量,果然在背麵看見了齡字標記,便跟那潑皮撕扯了起來,被一腳踹在了牆角:“呸,狗東西,還跟你大爺我搶東西,這麼喜歡,那就去城西亂葬崗刨去,說不定還能搜到什麼好東西。”

說完那潑皮摟著花姐兒就朝前走去。

賈薔痛苦的捂著胸腹,窩在角落遠遠的就看著那花姐比了比簪子,問那潑皮:“什麼城西亂葬崗?”

那潑皮奪回簪子,在那女的眼前晃了晃說:“昨兒夜裡,趙四兒接了活,拉著一女的出城,被人裹了席子丟在亂葬崗了,看見了吧?這簪子就是那女的懷裡的。”

“死人的東西,你居然給我?”

“就說你們女的眼淺,皮相好的,給個花啊草的都能當個寶,這好歹也是金子做的,嫌棄個什麼勁兒。”

聽著這話,賈薔背脊發涼,哆哆嗦嗦起身的跑了回去。

待他走後,那潑皮就從轉角走了出來,對著隱在暗處的人,擔憂的問:“不會兒出事吧?我可惹不起那群官爺。”

那人丟了錠銀子在他懷裡,嗤笑的說:“又不是你殺的人,你怕什麼,天王老子來了都錯不到你頭上,拿去請兄弟們喝酒。”

看著賈薔走遠,他便也轉身走了,胭脂巷的燈火搖曳,照的那人臉隱隱若顯,若是仔細看去,便能認出,那人赫然是林管事的乾兒子重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