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姑娘即將啟程前往京城,這幾日林府上下都忙的不可開交。
顧有枝忙裡偷閒回了一趟後院,拿了幾兩銀子就去後廚房尋段嬤嬤,剛跨進院兒裡,見人正在指揮著清掃廚房,將鍋碗瓢盆的擺放了一地。
段嬤嬤偏頭見著人,連忙高聲止住:“顧家妹子,你且在那兒站站,這裡麵灰大,仔細弄你一身。”
說完便隨手拿了條帕子,撣了撣衣服,見差不多了就抬腿走出廚房,伸手抹了一把頭發。
“顧家妹子怎的這會兒子來了?姑娘那邊可是有什麼吩咐?”
顧有枝站在遠角,見段嬤嬤走近,在廊下的大茶壺裡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見段嬤嬤身上還有灰,便從袖子裡抽出挑帕子幫著搗拾了一番,調侃的說:“沒事兒還不能來看看老姐姐了?非得給你下個令才能來那麼一遭?”
段嬤嬤聽著連忙將茶碗放在地上,拉著顧有枝說道:“巴不得你天天來行了吧?”
顧有枝也不磨蹭,掏出幾兩銀子遞給段嬤嬤,見段嬤嬤疑惑著看著不收,這才說道:“這不是想著大家馬上就要散了,下次見著指不定什麼時候去了,也是這會子不方便大操大辦,還得麻煩段嬤嬤準備幾桌素席麵,招呼著大家夥吃一頓。”
段嬤嬤聽是這個緣由,這才伸手接過銀子揣懷裡,拾起地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這才抬頭點了點院門外:“前麵可知道?”
“曉得的,就是姑娘吩咐下來的,那我先忙去了,晚點再過來。”顧有枝吃了碗茶便離開了,回到了下人院那邊,自從顧富貴父子離開,她便一直住在姑娘院裡,大半個月沒有回來。
因著顧山的原因,他近幾年怕是都要留守在鎮江,來回兩地奔波,所以屋子裡的東西大部分已經在這幾日陸陸續續的隨著船舶運往了鎮江。
顧有枝進了開門進了裡屋,拿出筆墨,筆當然是那枝鵝毛筆了,她是怎麼折騰都沒有學會毛筆字,不過彆說,這鵝毛筆寫著還不錯,前端削出筆尖,中間開個導墨槽,剛開始存不了墨,顧有枝研究了半天,塞了點樹芯子進去,結果寫著挺有那味兒的。
顧有枝寫了兩封,一封是寫給顧富貴的,怕人惦記著擔心,告訴他最近經曆的事情,還有不久就要去京城了,因著不知道他們的住址,所以收信地址寫的是太太在京城的一家脂粉鋪子。
還有一封是寫給顧山的,這小子自從半個月前出了府,硬是一次都沒回過家,你說忙吧,人家林管事家的兒子還知道中途回個家呢,你說不忙吧,這事兒趕著事兒一件接著一件的來。
寫好之後,顧有枝出了門朝前院走去,沿途一點點的看著這座林宅,從頭到尾的風水遊廊,星羅遍布的亭台樓閣,廊腰縵回的小徑處又是竹林滿眼,若是酷夏之中定是能儘數將暑氣隔絕在外,碧瓦朱簷處儘是雕刻著精致的浮雕,每一扇花窗都透露著江南水鄉的柔情。
看著隨處可見丫頭小廝忙碌的身影,這還是她來這裡那麼久第一次細細打量這座宅院,想不到居然是快離開的時候。
路過倚虹軒遠遠的就看見墨方在招呼人打撈池子裡的殘荷,顧有枝瞅著稀奇便順著一路走了過去,走得近了,便好奇的問著:“墨方,你們擱著乾嘛呢?”
墨方聞言小心翼翼的從池子邊的石欄處跨了回來,將手中的竹竿立在水裡,回身對著顧媽媽說:“顧媽媽好,林管事說趁著這次上京就將今年的年禮一道送過去,這不是想著季節差不多了,一並將這池子的藕給收了,到時候給京城的貴人們嘗個新鮮。”
顧有枝點了點頭,看著池子裡的幾個小廝說道:“那行你們先忙著,不過雖說這節氣才過,池水剛剛泛涼,還是得注意莫受了寒氣,記得叫廚房熬點薑湯。”
“好呢。”墨方見顧媽媽走後,又回身去那竹竿,正欲將苦荷撈上岸來,想起顧媽媽是往前院方向而去,連忙轉身喊道:“顧媽媽可是要去找林管事?”
顧有枝聞言頓住,遲疑的看向墨方:“是呢,可是林管事此時不在府中?”
“正是,林管事一大早就隨著京城來的璉二爺去了城外。”
“城外?”顧有枝不得其解,看向墨方問道:“可知所為何事?”
墨方低了低頭,猶豫了片刻,還是走近身低聲向顧媽媽說了一句:“貌似是為了姑娘名下的那百畝良田。”
城外的百畝良田?顧有枝眼珠子轉了一圈,看著石欄處乾枯的荷葉,沉思幾息,緩緩點頭,坦然說道:“那行,我等林管事回來再去找他。”
說完顧有枝便轉身朝後院走了回去,繞過一處假山,顧有枝伸手扯了扯身旁的茶花樹葉子,在手裡研磨。
她怎麼忘記了呢,賈璉此人雖貪財好色,但是不可否認就憑王熙鳳執掌榮國府也能看得出來此人在賈府的地位,而且賈母單單派了他前來揚州處理林如海事宜,說明賈母對其也是十分信任,堪當大任的,她可真是糊塗,怎能簡單的將他當做一個隻知道花天酒地的浪蕩子來看待。
顧有枝將手中研磨成球狀的葉子扔到地上,抬眸看向遠處勾唇一笑,也是,何必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壞了事,還是林管事想的周到,雖說太太的大半嫁妝和姑娘的私房已然不是少數,但是若是讓賈璉什麼都撈不到,空手而歸怕是會生了嫌隙。
想通之後,顧有枝神清氣爽的朝院兒裡走去,方過月洞門就瞧見春心雙手捧著料子帶著人從庫房過來。
顧有枝走了過去,跟著春心在路□□彙,春心抬了抬料子朝顧媽媽問好:“顧媽媽安好,今兒不是該休息嗎?這是去姑娘院兒裡?”
“嗯,休息也不知道該乾嘛,過去院兒裡看看。”顧有枝看著春心手裡的幾匹素雅的布匹和皮毛,抬手翻了翻,“給姑娘裁冬衣的?”
春心點頭稱是,跟著顧媽媽身後緩緩走著:“是呢,這不想著京城那邊入冬的早,趁著現下還有時間,先將樣式裁出來,剩下的可以在船上慢慢做。”
顧有枝走著走著突然被春心點醒,啪的一下拍在額頭上,連忙說道:“哎喲喂,瞧瞧我最近這腦子真真是鏽掉了,依著姑娘這身子,一路上日航夜泊趕到京城也得兩個月,算了算,怕是得年底去了,我得趕緊去看看炭火準備的足不足,就怕第一次趕路經驗不足,萬一凍在路上,補給都不行。”
說完風風火火的跑遠了。
“顧媽媽彆急,當心腳下,弄弦她們都備著呢。”
“不行,我得親自看看放心。”
春心看著顧媽媽一路跑到後院庫房那邊去,失笑的搖了搖頭,顛了顛手裡的托盤,領著婆子朝姑娘屋裡走去。
顧有枝快步跑到庫房,正巧看見弄弦在清點明日帶上船的物資,於是走了過去,自顧自的倒了杯茶,勻了勻氣。
弄弦見顧媽媽進來,理好這批書箱叫人抬了下去,就走到顧媽媽身前,見她累的氣喘籲籲,詫異的問道:“顧媽媽這是被誰趕著呢?累的這樣厲害。”
“嗐,彆提了,真的年紀大了,做起事情來啊,一驚一乍的。”顧有枝看著弄弦連連自怨自艾,“這不是剛剛遇到春心給姑娘量冬衣,就想著路上的過冬物資足不足,這才著急忙慌的趕過來,全然忘了早早就理好了采買單子,哎喲喂,真是笑死人了。”
說著說著,把自己都給氣笑了,拍著大腿一臉臊的慌。
噗呲,弄弦一聽,笑出來聲,又覺得這個時候不妥,連忙止住了笑意,寬慰著說道:“顧媽媽也是累著晃了神,這些日子天天熬夜怎麼受得了,正巧這會兒在點著呢,媽媽快來一並瞧瞧,也好出個主意。”
“哎喲,細的我也就不看了,吃食、傷寒藥、炭火、薑茶這些必備的,可隻能多不能少,萬一遇到個事兒,家有餘糧,心才不慌呢。”
顧有枝看著手裡的單子,前前後後的翻了翻,把紅籮炭又添了二百斤,尋常用的花木炭添了三四百斤,反正這次三艘大船,空著也是浪費,這次去了那麼多人,正趕上冬天,用不完大不了到了京城慢慢用,北方的冬天可長著呢。
“對了璉二爺那邊可彆忘了問問,缺什麼記得填補上。”
“嗯,剛剛已經打發了人去問了。”弄弦接過單子,將單子夾到冊子裡。
顧有枝在庫房轉了轉,抬頭看了看天色,王嬤嬤今兒一早就去探望她老乾娘了,這會兒子應該快回來了吧,朝弄弦問道:“王嬤嬤家去還沒回來嗎?可彆誤了今晚的夥食。”
弄弦抬頭看著天色:“剛剛小豆子還溜過來玩了會兒,看樣子幾個嬤嬤應該差不多到,怕是快回來了。”
庫房外,一小丫頭站在院外,朝顧媽媽福了福:“顧媽媽,墨方小哥差我來給你說一聲,說是林管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