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看到就明白了。
【群馬淺井彆墅區今天會發生案件】
那家夥為了向我傳遞地點的信息,難道要自己親手在那裡製造案件嗎?可惡,昨天還為了他保持中立!
但是我、但是他怎麼會做這種事。我不信。
鬆田陣平從同事們的包圍中蹦起來,抓著萩原研二就往外跑,跑了兩步他想起來這應該是萩原命喪之地所以最好不要帶著他一起去,但他又想萬一我不在萩身邊他恰巧出事怎麼辦,於是掏出手機給班長去了個電話:“班長,萩今天就交給你了,把他給我摁死在辦公室啊!”
“等等小陣平、那種事我沒聽說啊?”萩原被他扯出人群,懵懵地看著他打完電話,心思在腦海裡轉了轉,察覺到了不尋常。
他雙手合十:“就算是剛知道我的未來的前幾天也沒有這麼緊張吧……難道是就在這兩天嗎?”
他觀察著對麵鬆田的表現,然而對方隻是抿緊嘴唇,用灼灼燃燒著的目光看著他。
萩原臉上故作輕鬆的笑容淡了些:“確定就是今天?就在鏡子上寫著的那個地方?……你是怎麼知道的,鬆田,你們有沒有因此付出什麼代價?”
身後散開的同事們有幾個聽到了他的話,困惑地看了他們一眼張口想問,又在二人那無法介入的氣場下咽回去。
鬆田說:“沒有代價,我猜到的。”
尚未掛斷的電話傳出伊達的聲音,因為沒有開免提,所以隻有他能聽到:[所以已經確定了是今天?沒問題,我會看好萩原的!]
萩原在鬆田的注視下慢慢舉起雙手:“好的……隻要陣平你不會遇到危險,我今天無條件聽從你的安排——彆這麼緊張,就當是一次解救人質演習?我也會自救的。”
人質是萩原研二,犯人卻並非是炸彈犯,而是某種無形的、更難以觸及的事物。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一道沉重而富有壓迫感的注視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背後,讓他險些彎下脊背。他向前踉蹌一步調整重心,抬頭看向那個前來解救人質之人。
鬆田的眼神瞬間犀利:“萩原研二!你故意的?!”
“怎麼會呢小陣平,無論怎樣我都會努力自救的啊。”
“就是這個嗎,需要背負的……”知曉了祂的存在,萩原反倒像是鬆了口氣,用他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解救者,“該怎麼形容呢……這沉重的命運?”
————
手機“叮咚”響了一下。
穿著警校生製服的鬆田陣平頭枕著手臂躺在宿舍的床上,拿起手機,上麵是萩原發來的郵件:
『小陣平彆忘了晚上的聯誼啊~地址在×××××』
他動動手指回複:『反正後麵也會變成你的個人秀吧。』
對麵很快回答:『拜托啦小陣平,因為男生的人數真的不太夠啦!』
穿著黑色外套的青年站在床邊不遠處,和躺在床上的人有著近乎一模一樣的臉龐。他伸出手觸碰床上露出半月眼、但嘴角含著笑意的人,手指從他的臂膀穿過。
果然是假的啊。
他低頭看著對方在手機上回複『遲早要狠宰你一頓』,心裡竟然沒什麼感觸。
實在是太稀鬆平常的情景了,鬆田陣平甚至想不起來這是什麼時候、哪一次的事情。這樣的郵件就算是在警校的那半年,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看著“自己”回複郵件,他生不出一絲懷念。
好遙遠。
鬆田陣平左右看了看,第一時間推開宿舍門走出去。他也沒管為什麼碰不到人卻能碰到門,三步並作兩步踏入下一個場景。
22歲的鬆田陣平快步走出機動隊的大門,帶著自己的隊員們上車,剛想開口講話,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他接通電話,對麵是今日輪休的萩原研二。
[小陣平,下班了嗎?家裡冰箱裡的啤酒存貨要告罄了,路過便利店的時候帶一些回來吧~]
幻覺中的鬆田哼笑一聲:“臨時加班,你自己解決晚飯吧,出去吃的話自己把啤酒買了!”
他揮手示意隊員準備好直接出發,耳邊聽著萩原的玩笑般的抱怨:[誒?也不是不可以啦,但是研二醬一個人去飯店吃飯的話看起來好可憐,說不定真的會一個人在那裡喝啤酒買醉噢?]
幽靈般格格不入地站在這個場景裡的鬆田陣平低聲應和:“聽起來像是在嘲諷我。”
他當然知道這個幻覺中的萩原並非在嘲諷如今的他。
幻覺中的鬆田問:“喂,你發什麼瘋?”
電話那頭是萩原苦哈哈的聲音:[小陣平,我們的休息日什麼時候能輪到同一天,我們已經好久沒有一起過假期了,研二醬要枯萎了啦……]
“喂喂,有這麼誇張……我們才剛入職一個月啊,再說不是每天都一起工作嗎,下班了也待在一起。”
[那不一樣,我想和小陣平一起出去玩。]
“那12號吧,剛好都休息。既然你這麼說,肯定已經安排好了吧。”
[沒錯!小陣平當天的行程就全——部交給我吧~]
電話嘟的一聲掛斷,鬆田陣平冥冥中意識到可以離開了,推開車後門,眼前又換了一副場景。
幻覺中的鬆田站在一座眼熟的高樓下,一邊抬頭向上望去,一邊撥通電話。
鬆田陣平怔了一瞬,那一刻他看到幻覺鬆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接著抬腿就往樓裡衝。
等待接聽的“嘟——嘟——”聲並未隨著他的移動遠離,而是在耳邊響起,如心電圖一般冰冷而清晰。
他剛踏入大樓,眼前一花就變成20層走廊的樣子。視線越過爆處組的同事們,萩原正站在不遠處按下電話的接聽鍵。
“喂,小陣平,什麼事啊?”
鬆田感到一陣陣的耳鳴像浪潮一樣襲來,他跑過去想要推開萩原,手卻從他身上穿過。他跪下來想要拆解炸彈,卻觸摸不到實體。他竭儘全力地穩住呼吸,轉頭看向萩原,看到他一臉輕鬆、不以為意的笑容。
……假的,這裡是假的。
但是。
他遲來的意識到,萩原研二的確就是如現在這樣、明明前一刻還在說笑,下一刻就毫無準備、毫無預兆地輕易死去了。
——嘶。
他握緊拳頭,指甲在手心壓出幾個紫紅色的月牙。
……不對,我吸引異常的原因可不是為了回顧這混蛋的愚蠢死法啊。
鬆田陣平低下頭移開目光,支撐著膝蓋讓自己站起身,故意背對著萩原,幾乎是左腳絆右腳地奔向樓梯間的防火門。
我是來找關於炸彈犯的線索的!!
他穿過門,出現在街邊的一條巷子口。
鬆田扶住牆,環視一圈,確定自己在彆墅區外圍。巷子外麵的街道旁有一座公共電話亭,而街對麵走出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
鬆田眼神一凝。
男人滿懷心事地向著電話亭的方向橫穿馬路,與此同時一輛貨車飛速駛來——
鬆田毫不猶豫地跑過去意圖撲倒男人,再一次從對方的身體穿過。
刺耳的刹車聲和碰撞的巨響從身後飛過。
鬆田張開嘴巴趴在地上,心跳砰砰加速,鮮明地在胸腔裡彰顯存在感。
死了一個——那個共犯、在哪裡?
身後不遠處,電話亭裡的公共電話響起尖銳的鈴聲。
鬆田僵硬著站起身,轉頭,視線沒有聚焦地從狼藉的街道上掃過,停留在電話亭上。
我無法影響這場幻覺。
身上的汙染氣息不受控製地爆發出來,他毫無所覺,沒有動作。在他不知多久的注視下,電話鈴聲戛然而止。
安靜的幾秒種過後,遠處一幢高樓轟然爆炸。
眼前倏然被刺目的白光充斥,什麼都消失不見了。
…………。
…………我什麼都沒有做……不,這些隻是已經發生過的過去。
…………結束了嗎?
一片寂靜中,口袋裡的手機響起鈴聲。
震動隔著幾層布料傳遞給身體,鬆田陣平瞳孔放大,咬緊牙關,從未發現自己如此厭惡電話發出的聲音。
這次也是、第一次的傳真機也是,他遇到的異常似乎總是和平時常見的不同,不僅有特殊的能力,還會改變環境、讓人置身於幻覺。
這次的幻覺中,除了能證明他還在彼麵的環境中的稀薄汙染,他沒有在任何地方看到汙染出現濃度變化,也根本沒見到異常的本體。隻是像個被圈住的獵物一樣在它精心為自己準備的幻覺裡打轉。
它們難道很想看我精神崩潰嗎。
那可不行啊,不能讓你們得逞。
鬆田陣平拿出仍然在響的手機,上麵顯示是空號。
他按下掛斷。
滿目的純白中,裂開一道黑紅色的縫隙。縫隙越來越大,一把打刀的刀刃從裂縫中劈入,大開大合的幾刀將裂縫擴大成一處洞口。
洞口外麵是B組的三人。
純白色無聲地迅速崩塌。組長渡邊踏著分解成汙染的白色碎片小跑過來,問:“你一個人解決了?說說情況,接下來交給我們吧,你出去休息就好。”
“……外麵,”鬆田啞著嗓子開口,“有沒有發生案件?”
“說來奇怪,竟然什麼惡意的苗頭都沒有呢。”渡邊說,“看起來不是攻擊性很強的異常,你有什麼頭緒嗎?”
“是我,”鬆田陣平輕聲回答,“是我的……情緒把它孵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