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忙完爆處組的工作,在外麵吃過晚飯,一起回到公寓。
“好累啊小陣平,研二醬手都要寫斷了——”萩原胳膊搭在鬆田肩膀上,毫不客氣地把腦袋拱過去,“要是把炸彈讓給彆人來拆能少寫點報告的話……呐,小陣平幫我分擔一點好不好?”
“什麼啊萩,我要寫的報告比你還多啊!”他一甩肩膀把這個毛茸茸的大腦袋懟開,“再這麼說就把我的那份也給你。”
“誒……”萩原研二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沒有產生效果。
鬆田陣平掏出鑰匙開門,一隻腳才邁進門內,就忽然頓住。
萩原在他身後問:“怎麼……了?”
一股經久不散的二手煙氣味從門裡飄了出來。
萩原無聲張開嘴巴,一手扣住腰間的手銬,一手在鬆田背上劃拉出幾個暗號。客廳沒有開燈,他們兩個借著身後走廊的照明觀察,模糊地看到一個黑漆漆的人影躺在沙發上,似乎動了一下。
他的第一感想本應該是“非法入室還這麼光明正大啊”,然而在他看到那個人影之後,心裡忽然一緊,呼吸隨之窒住,什麼想法也沒能冒出來。
鬆田陣平摘下墨鏡收好,在看到那個人影、確定客廳裡不存在第二個人後,瞬間伸手打開門邊的幾個開關,客廳的所有燈當場亮起,把客廳照亮得如同白晝。
那個人此時也醒了過來,但似乎還沒能理解現狀似的,第一時間伸手擋了一下眼睛。雖然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從沙發上翻下來——
鬆田衝上去在他翻身時一下子扣著人肩膀扭住了他的手臂,把人摜在地上。但那個人滑溜得像條泥鰍,瞬間就用嫻熟的反擒拿術掙脫,曲起手肘後擊。鬆田接住他的攻擊,由於被爐和沙發之間的狹小空隙讓人難以發揮拳腳,還差點因為底盤不穩摔坐進沙發裡。
萩原接替他的節奏把這個不速之客困在這個狹小空隙中,仗著身材把人牢牢壓製。那人原本還背對著他,忽然停下反擊偏過頭露出小半張臉,兩人俱是一怔。
“喂萩!”身旁的喊聲把他驚醒。鬆田掏出手銬三下五除二把被萩原固在身下的人拷住,而這個過程中,被抓住的人一動不動,卸下力氣沒有任何掙紮,隻是用露出來的那隻令他感到無比熟悉、卻又摻雜著陌生的眼睛看著他,睜得很大。
鬆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怎麼了,這個人你認識……”
“Hagi……?”
萩原鬆開手,從那人身上起來,讓燈光照在那半張臉上。
“……”
身邊的幼馴染嘴巴微張。
“這人……跟我……?他剛才叫你?”他震驚地眨眨眼,“萩,你不會把他認成我吧!”
“怎麼可能……”萩原研二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平日裡引以為傲的言語能力大步倒退,“但是……”
地上的人輕輕顫抖起來。
鬆田上前,扳著人的肩膀把他翻過來,那張和鬆田陣平相差無幾的臉就完整暴露在兩人麵前。
至於為什麼是相差無幾——
鬆田直截了當地問:“喂,你是誰,為什麼闖進我和萩的公寓?”
對方側過身,似乎是想蜷縮起來,但礙於拷在背後的雙手未能成功。呼吸聲變得有些粗重,劉海雜亂地垂落下來遮住一半眼睛。他張開口:“我——”
聲音消失了。
他忽然張大嘴巴從嗓子裡擠出幾個氣音,像失了聲的呼喊,又猛地把嘴閉上,死死咬住嘴唇。乾裂發白的嘴唇立刻滲出血點。他的麵色迅速變得慘白,身體的顫抖加劇。喉嚨間溢出一絲悶哼。
萩原想也沒想地跪下來,伸手捏住他的下頜:“彆這樣咬嘴唇!”
他的表情罕見地有些無助,聲音輕緩下來:“能聽到我說話嗎?鬆開嘴巴好不好?”
他撩起對方汗濕的劉海——額頭有點燙——看到一雙怎麼也不肯閉上的失焦的鳧青色眼瞳。
——啊,是了,這張臉上和鬆田比起來幾乎沒什麼肉,眉眼間似乎更成熟、疲憊,眼睛裡的情緒更是大相徑庭。
為了防止這個人在疑似痙攣發作的時候掙紮傷到自己,鬆田乾脆把手銬給他打開了。他立刻用雙手抱住頭,把萩原的手擠走,成功把自己蜷成一團,中間斷斷續續地傳出飽含疼痛的喘息。
動作間,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從他的衣服裡滑出來。萩原和鬆田兩個對它的外表都熟得不能再熟,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一本警察手帳。
萩原騰不出手,鬆田把他撿起來打開。他先看了一眼,神情凝重了些,又送到萩原眼皮底下。
“……”
萩原看看站著這個,又看看躺著那個,又看看警察手帳上這個,最終想起要伸手把地上這個撈起來扶到沙發上。
他輕聲問:“是小陣平對吧?……你是鬆田陣平,對不對?你還好嗎,我們去醫院好嗎?”
他給眉頭打結的鬆田遞了個眼神,於是兩人七手八腳地想要把人掩飾一下打包運送到醫院,沙發上的人突然伸出手,抓住萩原的手指。
“不、不用……我沒事……。”
怎麼看都不是沒事!
萩原眼睜睜看著這個渾身上下寫著不對勁的鬆田陣平——形容憔悴、穿著深沉的黑西裝、突然的病痛發作、異樣的情緒、莫名出現在他們家裡——緩慢鬆開他的手,嗓音暗啞地說:“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我不知道……”
“啊沒關係!”萩原重新握住他的手,“鬆田你今天有地方住嗎?在這裡住一晚怎麼樣?”
“那萩你就隻能睡沙發了。”
鬆田不顧幼馴染“怎麼這樣”的用於緩解氣氛的刻意撒嬌,邁過兩步蹲在沙發前,和客人的臉麵對麵。
客人緩慢地眨了眨眼。
“我說,我從看到你的臉之後就有感覺了,”他表情嚴肅,“是不是有什麼說法?”
萩原難得愣住:“難道是那種二重身的說法嗎?”
“……啊。”
沙發上的人語氣沒肯定,也沒否認。
“……叫我神奈延平吧。”
他的狀態似乎好了點,打開手腳支撐著自己坐起來。看到鬆田手裡拿著的警察手帳,也隻是低聲說:“假的,你們就當沒看到吧。”
萩原研二電光火石間理解了現在立刻最需要去做的事。
“小神奈,我這樣叫你可以吧?”他坐到神奈旁邊,露出一個親和力max的笑容,心臟砰砰跳動,感到方才心慌意亂時丟掉的語言能力又回來了:
“你之前在做什麼工作?什麼時候過來的?一路上是不是破費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嗯……我四年前在彆的地方開了一家修理店,最近想搬到這邊來。大概今天下午一點到的米花,兩點十五左右到這裡……路上沒怎麼花錢。”
都是很簡單的問題,但神奈是一邊思索著一邊慢慢回答。在回答的過程中,他身體上表現出的不良狀態在慢慢減輕:“需要幫忙……”
他扭頭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心裡一沉,“我能做些什麼?”
“你——”他嘴巴動了動,又說不出話了,麵色逐漸猙獰。
幾秒後,他說:“你幫不上忙,該乾嘛乾嘛吧。”
“我也有問題。”鬆田說,“你一個人嗎?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
“嗯,一個人。時間是……也是那時候。因為、咳……工作。”
他皺緊眉頭,手指抓著沙發墊子還想補充,被萩原捂住嘴:“好了好了,想不起來就放過自己吧,誰沒有記性變差的時候呢。”
話還沒說完,他就遭到鬆田恐怖的注視。
萩原鬆手,熟練地擺出一副討饒的姿態:“我一定會注意安全的!拆彈時我會很認真的!”他在鬆田如有實質的眼神淩遲下補充,“我一定每次都穿防爆服,除非來不及!”
鬆田顧不上外人在場,站起身一拳就招呼上去。
“哇啊,好痛!!”萩原被打得倒在神奈的肩膀上,被人家骨感的肩峰硌得後背一痛。身後的人沒有動作。
鬆田衝神奈揚了揚下巴,說:“你不來關照一下麼。”
是用拳頭的關照法麼。原來根本沒把人當外人,連幼馴染都可以分享出去挨打。
萩原眼角掛淚,轉過身看向神奈想要訴苦,卻看到對方弓著腰背,手肘支著膝蓋,雙手緊緊交握,指節發白。他垂著頭,鳧青色的眼睛被劉海下的陰影遮住,周身又被萩原初次與他對視時感受到的那種異樣的氛圍籠罩。
萩原伸手蓋上他的雙手,手指緩慢插進那雙手的縫隙中,不容拒絕地將它們分開。
“小神奈,我還活著哦。”他溫柔地笑著,執起神奈的右手,把手心貼上自己的胸膛,“你感受一下,我在這裡哦。”
鮮活的生命力穩定而有力地叩動他的掌心。手背上覆蓋的體溫有些滾燙。
“……嗯,我知道。”
神奈淡笑著抽回手:“這種事我還是能確定的。”
鬆田也忽然開口道:“放心吧,我會讓萩原小隊裡的所有人都監督他的。”
“我也不是那麼沒有自覺吧……”萩原鬆了口氣,不敢明著反駁,於是轉移話題對著神奈上下其手,先是捏了把臉,保真,又順著腰線一路摸下來:“小神奈你好瘦!!”
他剛摸到腰,被人一下拍開手:“彆動手動腳,癢。”
萩原轉向另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鬆田的腰:“——比你瘦!小陣平!”
“喂!”鬆田先是對萩原的行為捏緊了拳頭,聽到他的話又將視線投向神奈。而此時,萩原已經跳起來直奔廚房而去。
“Hagi你想太多,我、他才不會自暴自棄呢。喂,我話還沒問完呢!你為什麼要搬到這邊來,你那邊怎麼了?”
神奈這次回答得很乾脆:“我也沒想來,這是個意外,我不清楚。”
萩原端著一杯水回來,看起來不太冷靜,還在糾結上一個話題:“小神奈,先喝口水。你到米花之後,吃過晚飯了嗎?”
“……”
萩原的表情凝重起來。鬆田半月眼:“喂,不就一頓飯嗎,怎麼這麼一副表情。”
“小陣平你不懂,你、呃,他這個表情一看就不止一頓飯了。”
“……嗯。”神奈臉上浮現出一絲恍然和心虛,他接過水,欲蓋彌彰地喝了一口。“沒吃,忘了。”
“上次吃是什麼時候?”萩原逼供道。
“……昨天。”
“昨天!!”
神奈立刻補救:“我不覺得很餓。”
顯然是火上澆油。
“那絕對是因為你在發燒,你沒胃口!”萩原把人架起來就往門口拖,神奈意思意思掙紮了一下,“那也要吃一點啊,肯定不是因為忘了這種絕對說不過去的理由吧?”
鬆田環顧一圈,看到神奈正在充電的手機。“正好,充滿了。”他上前拔掉數據線,把手機順帶警察手帳物歸原主,接過水杯放下,笑得很自信,好像對方沒權利拒絕。“走吧,出去吃一點。吃飽了才有力氣揍萩。”
“小陣平!這句話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