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傳真機】 故障了,噴了一屋子……(1 / 1)

鬆田陣平想都沒想,一把抓住了這張紙。

一瞬間,被汗水打濕的頭發、幼馴染從聽筒那端傳來的失真的話語、炸/彈跳秒的滴答聲迅速在腦海中閃回,他抬頭想去看紙張飄落的源頭,卻看到高樓上渺遠的火光在他的靈魂深處猝然綻放。

手中的紙被他攥成一團。

————萩原!!

他用力揮出一拳,將幻覺打散。

眼前的景象回歸於黑森林勉強拚湊出的建築內部。

建築內部的空間不大,也就和警視廳搜一的辦公區差不多,但沒有任何東西,十分空曠。

鬆田陣平深吸口氣,循著聲音轉過身,看到麵前出現一個不比公文包大多少、四四方方的東西,透過包裹著它的粘稠的氣息,他隱約看出了它的模樣。

——一台傳真機。很普通的款式,在警視廳每天都能見到。

傳真機嗡嗡地工作起來。它慢吞吞地吐出一張紙:調職申請,上麵貼著的照片正是鬆田陣平本人。

調職申請落在地上,被他撿起來。原本被方才記憶閃回搞得呼吸緊促、渾身冷汗的男人在看到這張紙後反倒有些不屑,很快冷靜下來。他扔開已經被他揉得不成樣子的【3】,哼笑一聲。

“如果這就是你選擇激怒我的方法……”

傳真機吐出的第二張紙是鬆田陣平常看的那部卷宗的第一頁。緊接著,它吐出第二頁第三頁,吐完了一整部。然後,它又吐出一張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調職申請。

鬆田陣平身上沒有揣著工具,但他想徒手拆碎一台傳真機也不難。他上前揮開傳真機周圍的氣息,揮手時不知怎的好像從那些氣息中獲取了一些信息。

【傳真機的工作原理】

【墨水由40%水、25%顏料、15%甘油……混合而成】

【傳真機信號的接收和發送】

這都什麼東西?

鬆田陣平怔了怔,隨後感覺大腦一陣昏沉刺痛,好像熬了兩天一夜沒有休息似的。他兩腿打晃,連忙撐住膝蓋站在原地緩了緩。

嘶……這些都是和傳真機有關的【知識】?

那我能從這些氣息裡了解到那個炸/彈犯的意圖,或者解決現在這種境況的辦法嗎?

說不定真的有,但不確定性太高。拜剛才湧進腦子裡的那些信息所賜,他感覺現在腦子很累很痛,要不是環境不允許,絕對兩眼一閉就能昏睡過去。然而收獲就是,他現在對傳真機的工作原理無師自通了。

簡直是血虧。

如果為了試探這種需要撞大運的事情而失去行動能力,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但是現在,他無法突破氣息的封鎖直接觸碰到傳真機,空有一身力氣難以施展。

……怎麼辦?

傳真機吐出一張紙,擦著鬆田陣平身邊飄過。他轉身撿起,本以為又是調職申請,結果是一張心理評估報告,被評估人是鬆田陣平,上麵一片飄紅。

最開始那兩年好像真的被勒令做過幾次。

隻不過他當時草草看了兩眼就喂給碎紙機了,他自己的情況自己心裡有數。後來那幫人也不叫他去做了,應該是適應了,雙方都。

他感到匪夷所思起來。

這傳真機嘴裡還能吐出什麼來??

傳真機又吐了半天廢紙,終於讓他等到了第二張數字,【2】。

它兢兢業業地工作,吐出一張又一張和鬆田陣平有關的紙張。打印的速度逐漸加快,紙張和油墨似乎永遠也用不完,那些熱乎的白紙違背了物理規律高高飄起,落得到處都是,將整個地麵除了鬆田陣平腳下的位置都鋪滿,在漆黑的空間中如同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暴雪。

他在這些紙張裡又找到幾篇罪犯側寫、他自己分析這起案件時在草紙上寫寫畫畫的內容、還有複刻炸/彈結構的手繪圖紙。然後是在他胡亂翻找時不小心被埋到下麵的【1】。但是,重複的紙張更多。

這些詳細瑣碎到鬆田陣平自己都記不清楚什麼時候誕生的紙張就這樣一張一張、一頁一頁地拚湊出他這四年來與這塊沉屙痼疾糾纏不清的生活。

紙張的厚度已經蓋過他的腳背,他不禁想:

距離那一天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了嗎?

……應該快結束了吧,按規律來說,最後一張紙應該是……

傳真機吭哧吭哧地噴出幾張卷宗,讓它們嘩啦啦地飛向半空,然後沉寂下來,不再打印紙張。

鬆田陣平耐心等待。

片刻後,傳真機再一次發出工作的噪音。一張紙以比之前緩慢得多的速度被一點一點吐出。他伸手將他拿起,上麵並非數字【0】,而是一串不明所以的暗號。

啊啊,在一邊挑釁一邊用著敬語呢。

還真的會有啊,關於未來的預言?

鬆田陣平隻是把這段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即使大腦已經疲憊到開始靠毅力堅持工作了,他還是很快判斷出暗號所指的兩個地點。

剛剛思考完畢,眼前的景象一花,他還以為自己疲憊到開始晃神了,結果眯起眼睛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象忽然變成了一個狹窄到不足兩平米的小空間,像是方才的空間忽然縮小了幾十倍,隻為了將他和傳真機貼臉關在同一個小盒子裡。

這空間的大小倒是和其中一個推測地點挺像的。

距他不足半米遠的傳真機“吭哧吭哧”地發出故障的聲音,像是內部的零件發生了損壞,一邊卡頓一邊顫抖起來。

在鬆田陣平嚴陣以待的注視下,它那扁平的出紙口吐出一截紅色的電線。

這是?

那電線大約隻有一指長,一端有被剪斷的痕跡,被吐出來後掉在地上。傳真機抖動得更加厲害,一邊嗡嗡作響,內裡喀拉喀拉的,一邊又吐出一截電線。新的電線吐到最後卡頓一下,尾端連帶出一塊金屬裝置。

鬆田陣平認出那是一組計時器的一部分,常見於他天天都會摸到的炸彈或者炸彈模型。

金屬裝置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鬆田陣平了然,抱著手臂等待傳真機先後吐出大大小小的炸彈零件,從它們上麵眼熟的拆除痕跡來看,出自他本人的手筆。

這是我拆過的炸彈?哪一枚,還是說,是明天會見到的那一枚?

傳真機仿佛搖身一變成了3D打印機,從它那扁平的明顯不能吐出比紙更厚的東西的出口,一股腦吐出大把炸彈零件殘骸,直到最後吐出一塊最大的炸彈主體,上麵還連著時間固定在『03:00』的液晶屏。

竟然沒有拆完嗎。

怎麼會沒有拆完呢?

算了,能附帶一次真實體驗演習,這麼一想我豈不是賺了。

鬆田陣平蹲下身。

炸彈的液晶屏忽然亮起,倒計時重新開始跳動,上麵滾過一段文字。

這樣啊。

原來不是沒有拆完,而是沒有去拆啊。

他低頭看了看就剩兩個拳頭大的炸/彈主體,呼了口氣,就地坐了下來。

液晶屏和火藥的導火索是串聯在一起的,無法在保證液晶屏正常工作的情況下拆除炸/彈。所以鬆田陣平一定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說白了,隻要當時這裡沒爆炸,炸/彈犯就會引爆另一邊的炸/彈吧。

但是,這和現在的我有什麼關係?

就這樣隨隨便便不負責任地假定我的結局,你以為你是誰啊!暗示我明天沒拆彈被炸死了,難道我現在也要束手就擒嗎?

這麼簡單的炸彈,拆掉吧!順便看一看最後的提示,雖然誰也沒法保證今天的見聞一定會在明天發生,但是總比什麼也沒看到要強——

畢竟我是個警察啊。

嘛,竟然被這種詭異的東西認可了我的職業道德,想想還真是有點膈應。

他身邊沒有工具箱,口袋裡唯一能沾點邊的道具也隻有公寓鑰匙和一副手銬。按理說沒有趁手的工具,他很難安全拆除這枚炸彈,可當他定睛看向它的時候,心裡便升起一種毫無緣由的直覺:

我能拆。

【我能輕鬆地拆掉它】。

他摘下墨鏡放在一邊,伸手穩住炸/彈主體,幾條偽裝成線路的陷阱被他用手指撥到一邊。他撚起一條導線,完全沒有猶豫,兩指一搓,導線就從中間斷開,像有一把隱形的剪刀將它剪斷。

零星的【知識】從腦海中掠過。

不對,我還能做得更好。

他中指勾起另一條導線,輕輕施力,它就像一顆熟透的果子從樹上掉下來一樣,整條線從炸/彈上麵輕鬆脫落。

沒錯……就是這樣。

遙控引信首先被他在不觸發機製的情況下拆卸下來,丟到一邊。他平穩又迅速地將手裡的危險品拆解成一塊又一塊完美的零部件,連水銀汞柱都被他毫不驚動地取了下來。

在這個冥冥的過程中,他拆彈的手法仿佛已經脫離了他後天學來的技能範疇,變成他生來便具有的本能,宛如一條魚天生就會遊泳。光線黯淡的環境絲毫沒影響他的發揮,無需任何工具或輔助,他就是為拆掉它們而生。

【知識】源源不斷湧向腦海。

還剩最後一步。

鬆田陣平緩緩從那種奇異的狀態中脫離出來,第一時間感到頭腦的昏沉疼痛變得更加嚴重。腦子裡不經意間塞滿了他完全沒想了解的知識,像是拿一大把石頭卡住了驅動大腦工作的齒輪,思維轉動極為滯澀。

他抬手死死按住鼓動的太陽穴,看了眼倒計時,『00:54』。

比平時慢好多,但原諒自己了,熟悉新能力需要時間。

要不要給誰發條消息呢。

腦海中的那些沒用的石頭也沒能阻止思緒裡自動滾過萩原的號碼。

鬆田陣平拿出手機,點開郵箱。

但是此情此景下,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難道要他說:『今天在一個奇怪的地方用傳真機預見了自己的未來,不然明天就去見你了』嗎?

再說了,反正貌似也發不出去,隻會被自動轉進草稿箱。

手機自動跳出關機動畫,然後熄滅。

這下好了,不用想了。

鬆田嘖了一聲,心裡升起一股焦躁。

我好像的確應該給萩發點什麼才行,都怪頭太疼了,沒來得及想明白。

他咬了咬腮幫,回過神看向倒計時,『00:09』。

不管那麼多了,拆掉它吧,最好還能看到倒數三秒的提示。

【拆掉它】,就像剛才做的那樣,找到那種感覺……

——能做到。

鬆田陣平心裡默數著時間,儘管頭痛欲裂,儘管再去接收知識可能會超過承受的極限——他咬牙沉下呼吸,將那些不請自來的知識儘數忽視,竭力穩住頭痛造成的雙手顫抖——

『00:03』

液晶屏上出現文字。

『00:02』

『米花中央醫院』

『00:01』

他利落地並指剪斷引線。

液晶屏倏地熄滅。

連一個成功了的念頭都沒能出現,鬆田陣平鬆開緊咬的牙關,意識瞬間被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