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見地這邊天氣連著晴了四五天,假期開始倒數,初月每天愜意地坐在落地窗前曬太陽,讀paper做筆記。累了就看書、看電影,練琵琶、聽音樂,然後等一個人的電話。
除了下樓去超市之外,其餘時間都宅在公寓,有時候甚至可以一整天不出門。
Mia來了三四次電話,每次接通聽到初月的回答總是不滿,終於在她又一次說在家的時候受不了了,“出來玩啊,月,你宅得都要長毛變貓咪了。”
“不要,我想在家裡看書。”
“書哪有美麗的我好看。”Mia嚷嚷,“打扮一下,晚上帶你去酒吧。”
“不去。”
“去嘛。”Mia捏著嗓子哼哼唧唧:“陪我去,我一個表姐來這邊玩……你放心,咱們都是女孩子。”
終究拗不過她,而且她所說的地址就在學校附近,離她的公寓很近。
初月答應下來,照例給費恩和卡莉姑姑發消息報備時間和地點,這是他們家庭會議上定好的。費恩很快回了消息過來【去吧,好好玩,結束了給我們打電話。】
Mia的表姐是個看起來很個性的女孩,很酷帥的亞麻色短發,身材高挑,一身寬鬆西裝加露臍背心的穿搭,妝容很好看,戴著誇張的大圈耳環,眉眼清麗冷峻,有點像電影《魂斷威尼斯》裡麵的少年伯恩安德森。
“這就是我表姐Elena。”Mia介紹說。
初月被驚豔,連打招呼都忘了,她卻很熱情地直接過來擁抱她,“嗨,C國小天使,終於見麵了,Mia早就向我介紹過你了,說你漂亮得不像話,果然如此。”
初月還未來得及開口,Mia就得意插嘴:“我就說吧,表姐還自戀不相信能有比她更好看的人。”
“喏,現在信了。”Elena勾唇。
幾人在餐位上坐下,邊吃邊聊,Mia點了兩份牛排,吃完還說:“就說這邊的菜一點都不好吃對吧?”
“再好吃一點,你會吞下一頭牛。”Elena翻白眼,“減減肥,Mia,不是說要商量訂婚了嗎?”
Mia沒接茬,隻說:“那是你沒吃過小月亮自己做的中餐,美味到你懷疑人生前二十年白活。哦,不對,你應該是前二十五年。”
初月擺手說Mia:“你太誇張了。”
Elena卻說:“這應該不是誇張,我有好幾個朋友在你們那邊留學,回來的時候幾乎都惦記那邊的美食,說你們C國人廚藝都很棒。”
這是刻板印象,就像毛姆在自己的作品當中給C國人安排的角色大都是廚師一樣,但是提及自己國家的美食,初月還是忍不住向Elena介紹了許久,尤其是在她說她準備過段時候去那邊旅遊的時候。
“你們那邊有比較好喝的酒嗎?”
Elena對各地的酒文化很感興趣,逛遍了大半個歐洲,足跡都是循著美酒美食去的,她給初月看自己參觀勃艮第幾個很有名的酒莊的照片和視頻,“旅行的話,如果不是為了吃吃喝喝喝和不一樣的風景,那會沒有一點意思,對吧?”
Mia和初月都表示認同,看完視頻,初月向她推薦國內的白酒。其實她了解不是很多,為了保證不出錯,當即翻出手機邊搜索,邊給她翻譯。
Elena被她展示的一款酒水的廣告所吸引。
廣告的畫麵中,桃花般紛紛揚揚下落,有一人在樹下飲酒,Elena問她這種酒是不是用桃花釀製的,初月說不是,是糧食釀造。
“那為什麼有酒杯中漂著桃花瓣的這種畫麵?”Elena有些不理解。
“這是一種意境。”
“意境?我不太明白,能不能再解釋詳細一些?”
初月正想著該怎麼跟她解釋,突然心思一動,想起前不久與蕭北辰討論過的一句詩: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他當時說其中有一種棲身孤寒,追憶年華的蕭索落拓之美。
“那樣的淒惶也是美感嗎?”她問。
蕭北辰發來的文字是這樣的:“孤身度過十年江湖悠悠歲月,挑燈回想起年少時,與桃李與春風與摯友對飲,何其珍貴,何其美好。我亦潦倒,念你當年意氣風發,憐你如今飄零孤苦……”
寫在一張紙箋上,他的筆跡瀟灑俊逸,初月猶豫了好久才問他要,她想留著,覺得這是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文字,她要獨占,她要珍藏。
但有時候也會拿出來,帶著一種隱隱約約的連自己都說不明白的,類似炫耀的心情。
初月將蕭北辰的話簡單翻譯解釋給Elena聽,“一個人漂泊半生,追念往昔,想起年輕時候,與摯友曾一起笑看桃李,品酒談人生的暢快,懷念當時的美酒,當時的歲月,當時的心境,是一種悵然的美好意境。”
“高深的像哲學,不過我很喜歡,你們那邊就算是平常的東西都能給人一種很神秘的感覺。”Elena說,“我看書上上幾世紀的文人大多對於東方國度也是這種感覺,神秘莫測,像是……”
她停住了話,半晌,攤手說:“我說不上來,就跟參觀哪些古老建築一樣的感覺,沉重,遙遠,但是很吸引人。”
Mia插嘴:“就像盧浮宮那樣?”
“差不多吧。”
初月微笑,說:“都是一樣的,萬物儘善儘美都在幻想當中。我小的時候讀童話書,裡麵講到歐洲的城堡,極儘想象之能,它在我的記憶中也變得神秘而富有美感,我總覺得裡麵應該住著一位冰雪聰明的公主或者一位多愁善感的王後,在晨間露水凝落在滿牆的紅玫瑰上的時候,和藹的女仆推開窗,她就坐在窗前梳理金色的長發……”
“但是後來來了這邊,參觀過幾座古老的城堡之後,就發現與我想象的並不符合。城堡不是我想的那樣隻一個拱形的木門,窗戶不是小小的隻能看到梳妝美人的半身倩影,還有關於我想象的公主或者王後,也一直沒有在畫作中尋覓到原型。”
Elena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道:“你描繪的畫麵太美了,不過幻想破滅後會覺得很遺憾嗎?”
初月搖頭,“也不會,驟然清明。虛擬的幻想存在於心中是完美的美,觸目的現實近在眼前是殘缺的美,各有所好。”
“你很有智慧。”Elena說:“我曾經讀一些文學作品,對波旁王朝末期的西班牙充滿色彩斑斕的幻想,直到真正去過,幻想終成幻想。但不可否認,現實中的塞維利亞王宮也是魅力無極。”
“年少的時候對於一切未知都習慣做夢。”她笑了下卷發輕動,那雙淡漠的眼睛漫不經心地傳達著自己的情感,很容易讓人著迷。
初月與她很聊得來,一言一語中話題廣而泛地展開來,旁邊的Mia卻聽得無聊,吃味抱怨:“Elena,你沒來的時候,我才是初月最好的朋友。”
“寶貝,很快你要重新定位了。”
Elena毫不留情地開玩笑,Mia有些著急了,坐到初月身邊,示威攬住她的手臂,小孩一樣用眼神挑釁她。
Elena慢條斯理,悠閒品酒,“總有人自信可以在與我的爭奪中勝出,很不可思議,對吧,月?”
她手腕一轉,動作優雅地撞了下初月手中的酒杯,玻璃容器發出一聲脆響,初月莫名其妙就紅了臉。
Mia氣死了快,脫口而出一句不禮貌的話,翻譯過來大約就是漢語“妖孽”的意思。
Elena不以為然地笑笑,Mia卻更生氣了,眼看著氣氛劍拔弩張,初月隻好打圓場,順便給Mia順毛:“今天的葡萄酒很好,都快趕上上次你在我公寓我們一起喝的那兩瓶了對吧,Mia,多喝一點。”
Mia瞬間忘形,聳了聳自己不太滿意的大鼻子,“當然,那次我們喝了很多,你還給我念唐詩來著,我們玩了一下午。”
“唐詩?”Elena似有些興趣。
“不許講,你隻能念給我一個人聽。”
Mia的嘴臉像是掌握了什麼“卡脖子”高端技術一般,抓著初月的手臂不讓她給Elena說。
她的手勁好像更大了,初月吃痛叫了一聲。
Elena皺眉,“彆弄疼她,Mia,你清楚自己的力氣。”
Mia鬆開了初月,一邊連忙撫她的手,一邊卻嘴硬:“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當然,”Elena酷帥挑眉,“你那個情人,Deven,姨媽他們還很不看好吧。”
Mia黯然敗下陣來,乖乖坐好,聽初月與Elena念“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推杯換盞,一番小酌,原本預計一個多小時就結束的聚會,硬生生持續了將近四個小時。
Mia和Elena將初月送到她的公寓底下,臨道彆的時候又約好的第二天一起去公園,初月彈琵琶給她們聽。三人都有些微醺,黏黏糊糊互相擁抱了好幾次,才徹底分手。
初月邊上樓邊在電話中敷衍卡莉姑姑。
“你這孩子,這是喝了多少?要不要我過來陪你。”
“才沒有多少,就是遇到一位很聊得來的朋友,多喝了一點點。”
“哪裡是一點點,臉紅成這樣。”
“沒事的,你聽我講話好好的,對不對?姑姑,姑姑我好愛你……費恩,謝謝你……”
掛斷電話卡莉還問:“初月真的沒有喝醉嗎?”
“喝醉的人都說自己沒醉。”費恩笑:“不過偶爾醉一次也不錯,小月亮以前可很少這樣直白表達自己的心意。”
卡莉又擔心起來,“不行,我覺得我得過去看一趟,我才能放心。”
費恩卻安撫她:“沒事的,她那邊公寓很安全,再說咱們看著她已經回去了,這一覺得睡到明天中午。”
初月衣服都沒換,窩在沙發上回撥了蕭北辰的視頻,接通的人並不是他,而是埃文:“初月小姐,您稍等一下,先生這邊馬上結束。”
不要稍等,她想立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