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活節假期前的一天,初月中午從圖書館回來,時間還早,剛戴好耳機準備寫作業,又惦記起已經有一周多沒聯係卡莉姑姑和費恩了,便撥通了電話。
“哈嘍,小月亮,有些想念我了嗎?”
費恩誇張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初月才從放飛的思緒中找回幾分清明,她故作冷漠回答他:“沒有的事。”
“哦,真令人傷心啊。”
初月被他逗得發笑,隨後又問:“卡莉姑姑在忙工作嗎,怎麼不接我電話?”
“沒有忙,”費恩說:“卡莉出去和朋友約會去了,我剛回複完工作上的郵件,準備上網看足球比賽。”
“哦,是這樣啊。那正好,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聽你的語氣好像不是什麼輕鬆能夠解決的問題。”
費恩具有極強的洞察力,但也或許隻是因為朋友之間太過熟稔,他毫不費力就聽出了初月這通電話的不同尋常之處,沒等她說話便給出了建議:“這樣吧月,你吃飯了嗎?我中午沒有吃東西,訂一家餐廳,一會兒過來接你,咱們邊吃邊聊?”
初月猶豫著,“附近沒什麼好吃的餐廳吧。”
“時間還早,咱們去威斯敏斯特?吃完飯順便逛一逛,你都好久沒去過那邊了。”
“那好吧,一會兒見,費恩。”
費恩教授和卡莉姑姑去年因為工作需要搬去了諾丁山那邊的彆墅居住,距離初月這裡有近半小時的車程,初月看了看時間,簡單收拾了下,換了身衣服,然後下樓去了咖啡店。
她拎著兩杯打包好的熱飲從咖啡館走出來,就看到費恩的車已經停在那裡,駕駛室的車窗是搖下來的,費恩發型打理得很有型,還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看到她後便興衝衝地招手:“嗨,小月亮,這裡。”
初月走近,將手中的拿鐵遞給他,隨後轉到左邊副駕駛位置上了車。
費恩打量著初月,“這種情況持續有段時間了吧。”
他指的是她明顯的黑眼圈。
初月沒有接話,兀自小口喝著熱牛奶,問他:“哪家餐廳?”
“知道你不喜歡吃西餐,我和卡莉上次去蘇活區那邊,嘗試了伊莎她們推薦的一家C國餐廳,味道棒極了,所以在那邊訂了位置。”
“好。”初月說著將牛奶放在杯槽中,說:“那我先睡。”
這是她的一個小習慣,剛來這邊她暈車很厲害,所以費恩總把車開得慢,又播放一些枯燥的新聞,等她一覺醒來,目的地也就到了。
費恩笑笑,“睡吧。”
“到了喊我,我覺得今天我餓得能把你的錢包吃空。”
初月勉強開了個玩笑,費恩配合她哈哈一笑,“幸好我今天出門帶的錢足夠多。”
據費恩所說,這是一家以老板的名字命名的餐廳——Alan,中文名稱就備注在後麵,叫阿蘭。他上次和卡莉來吃飯就被種草,卡裡很喜歡這裡,所以他就辦理了這家的餐卡。
到了後剛好臨近飯點,兩人直奔餐廳,打算解決完晚餐後再去逛街。
門外的裝修看著並不顯眼,進門後卻彆有洞天,環境看著很舒適,布置顯示出經營者高雅獨特的品味,裡麵無論是從裝潢還是餐具以及裝飾用的小擺件都很用心。
初月和費恩在身著一身清雅旗袍的女領班的帶領下,走進一間雅間,隨後女領班溫聲細語為他們介紹了點菜的流程,留下一句:“如有需要,請您按餐桌旁邊的按鈴,然後說出您的需求,我們就會進來為您服務。”
領班離開後,初月這才得以放鬆好好打量雅間內的環境。
如果說剛才廳上的布置已經足夠讓人耳目一新的話,那麼現在目之所及,實在叫人不由驚歎——餐桌椅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木質,桌上布置著一架小桌屏,好像是絹絲材質,雙麵繡,一側是芙蓉出水紋樣,另一側則是兩朵並蒂牡丹。
一套白釉茶具陳列在旁邊,費恩熟門熟路地拿出兩個茶盞,拎起茶壺給初月和自己各自倒了一盞茶,“嘗一嘗,溫度正好,這裡的服務真沒的說對吧?”
初月端起,小口抿了一口,甘醇甜潤,口齒留香。
“是很好喝,不知道是什麼茶?”
費恩說:“我上次回去問過卡莉,她說她覺得應該是什麼銀針來著,我給忘記了。”
“君山銀針?”
“好像是這個名字,如果你喜歡,一會咱們出去問問他們有沒有外賣的茶葉。”
初月擺手,“算了吧,就是覺得好喝,我又不會品,彆浪費了。”
費恩卻不讚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自己覺得開心最重要,不是嗎?”
初月隨意應了聲,抬頭打量著天花板上垂下的幾盞造型雅致的燈,問費恩:“這個很彆致,我想拍幾張照片,你上次來有沒有問過這裡允許嗎?”
費恩說:“允許,你隨意拍,看餐卡性質,這裡不屬於私密餐廳。”
初月隨意點了兩道菜之後,起身拿出手機換著角度拍照片,費恩還在滑動著平板研究上麵難懂的菜名,不時嘟囔兩句。
她一麵拍照,一麵思忖著該怎麼自然地向費恩說這件事情,兩人有一搭沒有一搭地閒聊著,好不容易挑起來話頭,就被餐桌旁的鈴聲打斷了:“費恩先生,你們的點餐已經準備好了,現在需要上菜嗎?”
費恩同意了,不一會兒服務員敲門推著餐車進來,布置好餐具之後,動作熟練地將一道道菜擺上餐桌。
初月有點餓,舀了一碗湯喝了之後,拿起筷子開動。相比較她,費恩的動作就緩慢多了,不過很大一方麵原因是他一直沒有學會熟練使用筷子。他吃了幾口菜之後,主動開口:“允許我在餐桌上說話嗎?”
初月點了點頭,夾起一塊色澤誘人的排骨。
費恩問:“剛才猶猶豫豫的,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初月咽下口中的食物,用餐巾擦了擦嘴,決定直截了當解決問題,遂問:“費恩,我問你,喜歡上一個人是正常的嗎?”
費恩抬眼看向她:“當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怎麼了?”
“我說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愛情的那種。”
“對啊,我說的也是,為什麼會不正常呢?你都過了十九歲生日了,如果再沒有行動,我和卡莉就要擔心了。”
初月嗯了一聲,默默拿起筷子又開始埋頭吃飯。
費恩一臉迷惑,但不好催問她,他知道初月是個內斂的性子,這個時候隻能等她自己說出來,身邊的人若是施加壓力反而會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費恩沒再說話,安安靜靜地跟筷子較勁,一道粉絲夾了三四次都沒夾到碟子中,最後默默拿起了一旁叉子。
若是往常這個時候,對麵這個損友一定會毫不留情地給他送上最真摯的嘲笑,但是今天她卻蔫蔫的,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過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問題大了!
費恩心中警鈴大作,他麵前已經是初月為情所困、閉門不出,卡莉愁眉緊鎖、唉聲歎氣的場景了。
就在他費力思索該怎麼打破沉默,引初月說出她的困擾的時候,一聲手機信息提示音響起。他的手機就放在手邊,沒有任何動靜,不是他的。
費恩不由抬頭看初月,這丫頭以前可從來沒有手機開響鈴提醒的習慣。
他看著初月匆匆擦了手,拿出手機,動作稍微停頓了下,眼睫顫了顫,神色凝重地像是正在等什麼重要通知,甚至比那還要顯得緊張虔誠。然後她拇指飛動,劃開手機,待迅速看完消息內容後一臉悵然——顯然不是來自她期盼的人。
費恩故意問了一句:“怎麼了?是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嗎?”
“不是。”初月語氣隨意地解釋:“是一個國內大學的朋友,上次春節聚會認識的,說是過段時間要來這邊交換學習。”
“男生朋友?在追求你嗎?”
“當然不是,”初月連忙否認,“就是普通朋友,能聊得來而已。”
“那為什麼這副表情?不是你想要收到的消息?”
費恩人老眼毒……好吧,也不老。
初月有些惆悵,說:“有一個朋友,我們之間很聊得來,然後他經常分享書籍給我,我有問題也習慣向他請教,這個,正常嗎?”
費恩看破不說破,平靜地說:“當然,再正常不過,朋友之間有共同的愛好,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所以,費恩……”
她放下剛拿起來的筷子,費恩看得出來她早就吃好了,之所以一直拿著筷子在麵前的碗盞中撥弄,是在考慮怎麼將心中的煩擾有所保留地透露給他。
她既想傾訴又顧慮重重。
“費恩,怎麼分辨對一個人到底是朋友之間的喜歡,還是愛情那種呢?”
“這很好區分,”費恩略微思索了下,一開口就發現小丫頭緊張兮兮地盯著他,嚴肅認真地像是在聽學術講座,便開了個玩笑說:“朋友之間的喜歡沒有必要找朋友幫忙確認,不是嗎?”
初月氣呼呼瞪了他一眼,隨後卻又被逗笑了:“費恩,你這樣子可真不招人喜歡。”
“怎麼會呢?”費恩自我感覺良好地聳了聳肩,擺出一副資深情感大師的模樣,欠欠地說:“有什麼煩惱儘管說出來,我一定幫你儘快解決它。”
“如你所猜,我大約喜歡上了一個人,但是我不確定,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初月一手按著白瓷描花茶杯,斷斷續續將這段時間的遭遇傾訴了出來。
雖然她百分百信任費恩,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她還是有所保留,比如她並沒有告訴費恩她心動的對象是誰,當然也沒有將除夕那天她和蕭北辰之間的通話內容說出來,雖然她總覺得事情的走向就是從那一晚之後開始不對勁的。
費恩邊聽邊點頭,最後在初月眼巴巴地等待中,有些深沉地緩緩點頭,給她確診了:“無疑,你就是喜歡上那個男生了。”
初月不知道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哦了一聲,然後問他:“然後呢?該怎麼辦?”
費恩認真地想了想,笑意加深,說:“如果你把我當做長輩,那我應該給你一個擁抱,然後恭喜你的成長。如果你把我當朋友的話,我想,我應該送你一件小禮物表示祝賀?”
初月神色懨懨地往椅背上一靠,水潤的鹿眼無辜地眨了眨,小巧的鼻頭微聳動,鬆鬆攤開手臂說:“送禮吧,費恩,用禮物砸我,砸掉我的煩惱。”
費恩笑起來,終於在扶了十好幾次眼鏡之後,偽裝的形象被這個笑給搞破功了,隨手取下眼鏡裝進西裝口袋,招呼道:“走,去攝政街那邊,以我目前的財力,允許你選一件珠寶首飾。”
“闊了啊費恩。”
“當然,”費恩站起來整理儀容,“走吧,最好今天就行動,否則明天我回過神來,可能就得反悔。”
“得了吧,珠寶什麼的就不必了,送我一束花,前幾天淘了幾個很好看的花瓶。”
費恩的大手沒輕沒重地將她的頭發揉亂,初月不滿地抗議,而他卻毫不收斂。
兩人說說笑笑,並肩從餐廳出來,直到上了車,費恩才正色說:“既然喜歡,那就勇敢一點,人生就這麼短短數十年,青春更短,乾嘛不做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呢?總是猶猶豫豫,怕這怕那的可不好。”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向他表白嗎?”
費恩挑眉一笑,憋著壞說:“根據你前麵的話判斷,我的建議是你等一等,那家夥絕對比你還按捺不住。”
初月狐疑地掃他一眼,費恩又開始賣弄,說:“很顯然,在愛情這一方麵,我擁有豐富的經驗。”
“哦,是嗎?卡莉姑姑也這麼認為嗎?”
“小月亮,恩將仇報可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