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與Mia交談之後,連著兩三天初月都提不起精神來,這天下午課結束後原本是要去圖書館的,但是走到中途又改了主意,她覺得自己很不舒服,好像做什麼都集中不了精神。
回到公寓後,脫下外套,洗了手,癱在沙發上不想動彈。忐忑不安的情緒像是罩在她頭頂的密網,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困住了。
Mia的話縈繞在耳際,她拿來一一對照自己的情況,好像全都符合。
Mia說喜歡上一個人,就會時刻都想要關注他的一切。
初月想到自己最近頻繁留意校園網的新聞,關注ALS官網的消息,甚至將“ALS蕭北辰”這個詞組敲進搜索,將網站推送的所有有關詞條都大致瀏覽了一遍。
Mia說:“你是不是會頻繁想起他?”
初月覺得是。讀書的時候,上課的時候,去圖書館的時候,一個人走路的時候,做飯吃飯的時候,還有晚上睡覺的時候偶爾都會夢到他。
Mia還說:“喜歡上一個人再正常不過了。我十五歲就談戀愛了,是我在巴黎度假的時候認識的一個男孩子,我爸爸媽媽都知道這件事情,當時我也很傻,跟爸爸媽媽說我好像對一個男孩子動心了,他向我表白的時候我開心死了,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想要嫁給他,以後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我的爸爸當時就轉身出門去了,回來買了一捧玫瑰花給我,說:‘寶貝,這是你第一次體會到心動的幸福,我們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媽媽送了我一套珍珠首飾,他們都很支持我……”
初月腦海中亂成一團,怎麼也理不順。
這就是喜歡了嗎?她不確定。
但是依賴卻是真的,她已經習慣了向他請教,向他傾訴,已經習慣了發消息給他,然後等他的電話。
Mia的話縈繞耳際,初月眼前時而浮現出她提起初戀時的甜蜜幸福模樣,時而又是外婆淌眼抹淚向鄰居奶奶哭訴的樣子。
“她就為了一個男人,不管我二十幾年的養育疼愛,撇下一個剛出月的娃娃自己走了。你說她走了就走了,結不了婚還有工作,掙上些錢自己一個人好好生活也可以,娃我幫她帶著……誰能曉得她一句話都沒給我和娃留下,就從那二十樓跳了下去……”
Mia描述的愛情和自己聽來的關於媽媽的愛情完全是不一樣的,踴躍的幸福和極致的痛苦就這樣膠著在她眼前,她像是一個對賽事一無所知的門外漢,現在卻被迫上場做了裁判。
恐懼與期待占據著她的大腦,腎上腺素的分泌引發細胞的加速代謝,中午學校餐廳提供的午餐她沒有胃口,隻吃了兩片麵包,這會已經晚上快六點鐘了,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點發抖。
懨懨起身,從冰箱中翻出一根火腿,餓的時候思維好像都變得緩慢,她一手拿著火腿,一手撐著冰箱門,想了一會兒,才決定做個炒飯吃。
洗菜備菜完全憑著感覺來,她腦子裡淩亂得根本沒法思考,這種意識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覺陌生而可怕。
她混混沌沌的,將炒飯端上桌,嘗了一口覺得乾澀難以下咽,隻好又起身廚房,燒了一碗紫菜湯,端到餐桌上的時候大約是衣袖帶了一下,湯勺翻出落地,手背上被濺灑出來的滾燙熱湯灼得鑽心疼。
她瞬間疼得捂手,連一聲痛呼都沒來得及出聲。
所幸燙得並不嚴重,冷水衝了一會兒感覺好了些,手背上紅成一片,應該可以不用塗藥,就是灼痛感有些難以忍受,便接了一盆冰水邊泡手邊左手拿勺子舀著炒飯吃。
收拾完廚房,又開始寫今天的課程作業,直到晚上睡前打開手機才看到半小時前來自蕭北辰的消息和未接電話。
依賴上癮!
初月糾結了半天最後還是撥了回去,是不是愛情有什麼關係呢?他是不是也喜歡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是作為朋友也是可以依賴的,不是嗎?
前麵冷靜的時候她找了無數個理由說服自己應該儘快擺脫這樣的狀態,但是此時甚至不需要思考,本能就讓她想回撥他的電話,想聽聽他的聲音。
電話接通,他的聲音傳來:“前麵在忙嗎?有沒有打擾到你?”
嗯,不爭氣的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手好疼,比剛才燙到的時候好像還疼。
“前麵在做飯,然後寫作業,電話靜音了。”
一邊無聲抹眼淚,一邊解釋自己沒接到電話的原因。
“嗯,知道了。”他的聲音很溫柔,停頓了下,又輕聲問:“那現在呢?因為什麼哭鼻子?”
“啊?”他的敏銳讓初月震驚,連哭都忘記了,嘴唇微張愣了下,才磕磕巴巴解釋:“我,那個……前麵做飯的時候燙到手了,有點痛。”
“嚴重嗎?怎麼燙到的?視頻給我看一下。”
“不嚴重,就是不小心灑了一點熱湯上去,我已經處理過了。”
“稍等一下。”
他匆匆說了一句,電話驟然被掛斷。
他那邊早上八點大約是有工作要忙,初月猜測著,扯過紙巾擦眼淚,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好幼稚,怎麼聽到他的聲音莫名其妙就哭了,更丟臉的是竟然還被他聽出來了,但是心情好像比前麵好了許多。
她緩了緩神,剛拿起床頭的書,正要翻開,一眼瞥見手機屏亮了,上麵淺藍色的頭像閃動——他撥了視頻過來。
她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腳亂,腦中飛快思索著是不是應該換件衣服,整理一下頭發,但是慌亂中手指已經先一步點了接通。
一張帥臉赫然出現在屏幕上,引得初月心頭一陣驚顫,也不知怎麼想的,連忙扯過身邊的恐龍抱枕,將自己藏了大半。
“手給我看看。”
他好像是在車上,但是很安靜,也不知道旁邊有沒有人。
初月左手將手機拿遠了些,伸出右手懟到鏡頭前,“我用冰水衝過了,已經好一些了。”
他的臉湊近屏幕,表情有些嚴肅認真,語氣卻是溫和的,“看著很紅,好像有些腫了。”
“嗯,有一點紅腫,過段時間應該就好了。”
他又看了看,然後臉離屏幕遠了些,初月看到他板正的白色襯衣衣領,藍色條紋領帶,深色西裝領上彆著的白金星光領針和隱約入鏡銀色簡約領帶夾。
這個人好像無論何時都精致無暇、一絲不苟。
“不要再偷偷抹眼淚了,”他牽唇笑了下,語氣有點像哄小孩:“穿好衣服下樓,一會兒埃文帶醫生過來,讓給你處理一下。”
“啊,我,不用這麼麻煩的……而且也沒有抹眼淚,我在看書。”初月弱弱地辯解,移開抱枕心虛地將書往鏡頭前晃了晃。
對麵人的笑意更深,“那待會兒再看好嗎?他們應該還有十分鐘就到了,晚上了不方便上樓,所以需要你下去讓醫生看看。”
“嗯嗯,那,先掛了,我馬上下去。”
初月下樓的時候,那位卷發的助理領著醫生已經等在樓下了。
一見到她,埃文立馬迎上來依舊彬彬有禮地問好,隨後說:“先生說您燙傷了手,現在讓蘇醫生給您看一看。”
“好,辛苦你們了。”初月禮貌表達謝意。
蘇醫生是一位看起來很沉穩的中年男子,大約埃文已經向他介紹了初月的情況,一開口便直接用漢語同初月交流,問候之後,打開手中的燈查看了傷處,建議說:“還是上點藥,好得快些。”
初月乖乖點頭,“好。”
蘇醫生有條不紊地處理了燙傷,然後又留了塗抹的藥膏,留了醫囑:“最近注意飲食清淡,多補充維生素和蛋白質,避免接觸刺激性的食物。”
初月正要答應,埃文在旁邊接話說:“這些你跟我說,剛剛先生電話中吩咐我了,初月小姐最近的飲食由我負責送過來。”
蘇醫生抬頭看了埃文一眼,神色中帶了幾分驚訝,埃文卻麵不改色,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了。
初月並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互動,接過蘇醫生給的藥膏拿在手中,聽了埃文的話,著急拒絕道:“不用的,那樣太麻煩了,我可以自己做飯。”
埃文微笑說:“這是先生特意囑咐的,而且您的手受了傷,下廚的話應該不怎麼方便。”
蘇醫生也跟著附和:“是的,最近傷處還是不要碰水,以免感染,否則就不太好處理了,而且還可能留疤。”
不至於這麼嚴重啊,剛開始學做飯的時候也不時燙傷,後來都長好了。初月心裡嘀咕著,但是在他們的堅持下還是同意了。
回來躺下沒多久,就又收到了蕭北辰的消息【以後想吃什麼直接發我,埃文會送過來,不要熬夜,早點休息。】
他人還在國內,這樣是不是有點麻煩,而且要讓她每天對著陸辰的聊天框點餐,怎麼都覺得都點奇怪。早知這樣,她前麵就應該直接添加埃文的聯係方式,那樣子會自在一些。糾結了一會兒,回複他【我不挑食,隨便什麼都可以,謝謝你。】
蕭北辰沒再讓她做選擇,直接替她做了主,第二天早上七點半的時候,埃文準時在樓下打來了電話,問到房間號之後直接將早飯送到了房間門口。
大大一個保溫手拖箱,初月推進門就覺的重量挺可觀,打開後簡直吃了一驚——這確定隻是早餐?
大盤子小碗的,她的一張小餐桌上差點沒擺下,光是茶點就有四樣:水晶蝦餃、燒麥、天鵝酥、葡撻,還有牛肉球、冰鎮咕咾肉,好幾樣切好的水果……彆說吃了,初月覺得將它們一一擺上餐桌都費了點勁。
她拿起手機拍好照片,猶豫了下,發送給他,然後附了一條消息【送太多了,吃不完會浪費的。】
那邊遲遲沒有回消息,應該在忙。猶猶豫豫想了半天,又拿起手機對著他的聊天框斟酌了一會兒,覺得問題還是出在昨晚發送給他的消息上。
初月在胡思亂想中吃了幾個蝦餃喝了一盞湯,將剩下的分門彆類放進冰箱,然後遵循埃文的囑咐帶上了水果盒去學校。
蕭北辰從會議室出來,接過助理送來的手機,然後就看到了漫畫娃娃頭像上麵的紅色數字。
【早餐三明治(一個),午餐學校餐廳吃,晚餐炒飯+菜湯。備注:千萬千萬彆多送了,公寓冰箱很小,已經放不下了。】
後麵還附帶了一個看起來委屈巴巴的小狗表情。
蕭北辰的“送餐活動”一直堅持了兩周,直到初月最後實在不好意思麻煩他了,將自己受傷的手橫著豎著拍了三四張照片證明真的好了,一點痕跡都看不到了,他才回複了消息,隻有一個字【好。】
終於輕鬆,卻又悵然若失。
之後,兩人之間好像又回到了她受傷前的日子,聊天APP上定期互相發送讀書心得,偶爾會有語音通話,算不上頻繁,聊天所涉及的範圍很廣,但並沒有廣到愛情上麵去。
愛情!
初月一想起來就有些心驚,她怎麼敢跟他那樣耀眼的人要愛情?她不敢的。但是一顆心卻再也不受控製,總想朝著光明朝著溫暖的地方靠近,再靠近。
當蕭北辰接連三次出現在她的夢中的時候,初月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可能無藥可救了。
有些好笑,其他的問題她都可以向他請教,他每次都會耐心給出幾乎完美的解答,但是他會猜到現在困惑她最大的問題會是他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