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呀,怎麼又輸啦?藍湛,你怎麼也不管用啊?”
魏嬰哀怨道,看著那盤棋局抓心撓肝的難受。
“我棋藝本就不如飛靈,輸了也屬正常。”
藍湛平靜道,從旁讓出了一塊位置給魏嬰。
沮喪地靠在他身邊坐下,魏嬰扭頭,向著以藍景儀為首在池邊撈魚的三小隻極不情願地喚道:
“孩兒們,今晚雲卿君帶你們夜獵。”
“好誒!!”
金淩最先回應道,抬起手在空中揮舞。
魏嬰那本就陰雲密布的心情瞬間雪上加霜,他看著金淩沒心沒肺地模樣一臉受傷地說:
“誒?金如蘭,你個小沒良心的,雲卿君帶你們就那麼開心嗎?比跟大舅舅在一塊還高興?想當初……”
“大舅舅,您老每回夜獵都不讓我帶仙子,仙子最近在家裡都待蔫兒了。”
金淩控訴道。
魏嬰很是不服地撇撇嘴,嘴裡嘟嘟囔囔地說:
“世風日下,人不如狗。”
金子軒跟江澄在一旁磕著蓮子看著熱鬨,正在興頭兒上時,卻遠遠見著一個身影款款而來。
“阿離。”
金子軒突然道,趕忙起身向她走去。
“排骨湯好了,有人要喝嗎?”
江厭離溫柔道。
“喝!!!”
棋盤前的我、魏嬰跟江澄同時舉手道。
就連一旁沉醉於摸魚的三小隻也尋味而來,眼巴巴地湊上前,看著托盤裡那一大甕香甜撲鼻的蓮藕排骨湯。
“嘖,湊什麼熱鬨?我夫人燉的湯,自然我最先來。”
接過托盤的金孔雀故意開屏道。
我跟著魏嬰江澄又同時翻了個白眼,一邊的金淩趕忙跑過來,扶著身子漸沉的江厭離緩緩地坐在了一旁鋪好的軟墊上。
“哎呀不妨事,才五個月而已。”
江厭離淺笑道,偏金子軒爺倆緊張得不行,時刻擔心著自己妻子、母親會有何不適。
在原來的那個世界之中,金子軒與江厭離早逝,僅留下了金淩與萬年單身狗江澄相依為命。
而這一次,他們全都好好地活了下來,隻不過除了江澄仍在單身外,江厭離與金子軒也未能再有彆的孩子。
直到我跟聶導暗中聯手,表麵做戲,一舉推翻金光瑤,使得金子軒多年沉冤終得雪,坐上了那遲了十數年的金家宗主之位後的第二年,江厭離竟忽然又有了身孕。
由於這一胎來得不容易,又正巧趕上了金子軒榮登宗主,雙喜臨門,故而搞得金氏上下緊張得不行。
金子軒本人還特意為此跑了一趟岐山,連推帶拉得想請岐山溫氏宗主溫情出山看診。
然而,磨了整整一個月,金孔雀把能送的東西送了個遍,卻被溫情以一句不熟為由,連人帶東西得全給關在了門外。
而就在他正為此事焦頭爛額之際,卻忽然從自家小舅子那裡得知,我與溫情曾是舊識。
於是乎,他又馬不停蹄地拿了一堆禮物趕來姑蘇,卻剛巧不巧地碰上我回冥界述職。
藍渙在山門外見到這情況時人都傻了,趕忙捏了個通信決將事情跟我說了個大概。
就這樣,我看在江厭離的臉麵上,溫情又看在我的臉麵上出山坐診,不光給她調理了一番身體,甚至還探出了這次懷的是一胎千金。
至此,金家上下就更緊張了,這可是正兒八經的金家大小姐呀!
而我,也因此跟從前無甚交往的金子軒有了交集,時而還會拉著藍渙跟他們一起去雲夢品酒泛舟。
隻是,我雖然參與了劇本策劃,卻仍沒能改變金光瑤被殺的結局,而這其中,不得不提地便是那位暗暗養在金家的薛洋。
我原以為,沒有魏嬰開創鬼道,他便不會有所作為,最多就是自己搗鼓點雜七雜八地邪術,不足為懼,更上不得台麵。
可是,我卻完全低估了他的天賦,即便沒有魏嬰,他仍靠著自己與金光瑤的暗中相助,修成了鬼道。
但值得慶幸的是,射日之征提前結束,連帶著所有事件全部向前順移。
金光瑤收了薛洋這個變態,而他亦借了金家的勢力屠了櫟陽常氏滿門,隻是這次,常萍未能逃竄在外。
而原本應該替他追回薛洋的曉星塵與宋嵐,卻始終未曾出現,甚至,就連這兩個人是誰,都無從知曉。
不過說來也是,畢竟那時,距離他們二人入世,還有整整一年的時光。
而我,亦在那場刻意製造的巨大的蝴蝶效應之下,無意地救了那一雙我至今都未曾謀麵的摯友。
以及,那原本應在金光瑤身邊鞍前馬後的蘇涉,卻因為我的原因慘死在了太湖湖畔。
但又在機緣巧合之下入了無常殿,並接了因升遷而空缺掉的夜遊神一職,如今,也算是個掛了牌的正頭鬼仙。
而他,也從曾經處處使絆子惡心人的暗雷,變成了史上最強助攻手。
就連最後聶大的腦袋,都是他靠著職位之便,大搖大擺地跟進密室給翻出來的。
隻是,最後的最後,聶懷桑還是殺了金光瑤,他還是借了藍渙的手,殺了金光瑤。
……
“聶懷桑你做什麼?!不是說好了……”
我的話語被一道驚詫的目光驀然截斷,回首望去,我看到藍渙握著已然插|入金光瑤胸口的朔月,目光顫抖:
“飛靈……你跟懷桑……”
“我……我不知道啊…我什麼都不知道……雲卿君,你為何…會這樣說我啊……”
聶懷桑無辜地辯解道,一副要哭了的模樣無助地看著眼前那混亂的場麵。
一旁的蘇涉實在看不下去,握著我給他的發絲幻出實體,義憤填膺地看著聶懷桑說:
“聶宗主,當初可是你說的,隻求赤峰尊之死真相,絕不傷人性命,且不說赤峰尊為何突然出現在此,可你又因何出爾反爾?現如今,就連真相都不敢承認嗎?”
聶懷桑繼續裝傻,看著蘇涉那似虛似幻的身影,委屈得不行:
“這……夜遊神大人,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我……”
“夠了!!!”
一旁被刺的金光瑤突然道,咳出一大口血自己衝破了那禁言之術,拖著斷臂,一掃平日裡那溫文爾雅的模樣,轉而像個市井潑皮一般,陰惻惻地盯著我說:
“雲卿……聖君,嗬,想不到,這背後,竟還有你的手筆啊……您這戲,可真是做得太好了,我是真沒看出來,人稱清明公正的聖君靈王,竟還有這兩幅麵孔……可我金光瑤,從始至終,都未得罪過您吧?”
“這與你得罪過我與否,沒有關係。”
我沉聲道,看著金光瑤質問的樣子,反倒是坦然地認下了所做之事。
藍湛跟魏嬰靜坐在一旁,一同吃瓜的還有江澄跟金子軒父子。
藍渙則一臉錯愕地看著我,轉而又回過頭去瞧那仍然一臉茫然的聶懷桑。
“得了!你看他乾什麼?彆看了!你能看出什麼?連我這麼多年都沒看出來呢。懷桑,你可真不錯啊。”
金光瑤大笑道,看了一眼被嚇得失了聲響的聶懷桑恨恨地說:
“我居然是這樣栽在你手上……”
他撐著想去往被藍渙護在身後的聶懷桑處,可是卻全然沒顧那橫在胸口上的一柄長劍,每走一步麵上的冷汗與痛苦便會多那一分。
“彆動!”
藍曦臣脫口而出,橫在那裡,沒辦法拔劍,更下不了手給他致命一擊。
“好一個‘一問三不知’!難怪了……藏了這麼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金光瑤一把握住劍身穩住身形,又嘔出一大口血道。
後麵的聶懷桑還在一個勁地否認,看著藍曦臣使勁地搖頭說:
“曦臣哥你信我,我剛才是真的看到他……”
“你!”
金光瑤大喝一聲,向著劍身又走了一步。
我不忍地垂眸皺眉,餘光中看到藍渙亦是滿麵為難地向他喝道:
“彆動!”
金光瑤怒極反笑,瞬間便讀懂了藍渙眼中的疑慮。
“藍曦臣!我這一生撒謊無數害人無數,如你所言,殺父殺妻殺子殺師殺友,天下的壞事我什麼沒做過!”
……
“可我獨獨從沒想過要害你!”
……
“……當初你雲深不知處被燒毀逃竄在外,救你於水火之中的是誰?後來姑蘇藍氏重建雲深不知處,鼎力相助的又是誰?這麼多年來,我何曾打壓過姑蘇藍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除了這次暫壓了你的靈力,我何曾對不起過你和你家族?何時向你邀過恩!”
……
“而你,澤蕪君,藍宗主,照樣和聶明玦一樣容不下我,連一條生路都不肯給我!”
……
我被他說得心下動容,可是看著他時卻又想到了薛洋,以及為給他提供研究鬼道的條件而慘死掉的人。
還有那日因怕事情敗露,以溫若寒降世之名引玄門眾修士至夷陵亂葬崗附近,妄圖將邪術引入眾人體內,差點使得眾仙家爆丹而亡。
誠如他所言,他是個瘋子,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
可是這話,天下人都說得,但唯獨他藍曦臣說不得。
……
一串血花迸濺而出,隻見金光瑤快步向後退去,將朔月自胸口拔出。
江澄趕忙上前,想也不想地大喝了一聲:
“彆讓他逃了!”
“大哥彆去!!”
我跟著大喊一聲,飛身箭步,一把從側麵抱住了就要上前去追的藍渙。
“憫善!快攔住他!小心封印!”
我猛地把藍渙推去身後,又想去將金光瑤也扯回來之時,卻發現他斷臂上流淌的鮮血已然沾上了封印。
霎那之間,紅光乍現,蘇涉趕忙上前鎖陣,卻終究是晚了一步。
再度聞見了仇人血氣的聶明玦完全暴走,全然失了鎮壓除怨的最後一絲希望。
“三公子,不行了,鎮壓不了了。”
蘇涉慌忙道。
我疾步走去了棺材旁,看著被聶明玦掐著脖子,宛如一張廢紙般拎起來的金光瑤,心中鈍痛。
他壞,他惡,可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他做的這一切,不過都是為了他的母親,為了他自己搏一個名分。
捫心自問,他金光瑤做仙督的這些年,除了手段不光彩以外,並未做過任何有害於玄門百家之事。
誠然,他夥同薛洋研究鬼道,排除異己確實陰險。
可若說起這手段,玄門百家誰又能真正做到獨善其身?誰又能保證完全乾淨呢?
藍家如此規訓教養下,尚且還能有那些害我而死的迂腐小人,更何況,又是彆家呢?
……
“是啊,留不得了。”
我淡聲道,隱去心中的一絲悲哀,抬手掐起了一道滅絕咒。
金色的咒印將四麵八方照若白晝,密密麻麻地經文層層疊疊地覆蓋了整間觀音廟。
雙目微闔間,吟吟誦經聲傳遍四周,我看著麵前的一雙靈魂暴怒,糾纏,直至最後,平息在這黑夜之中。
……
“這……我大哥他……”
“沒了。”
我平靜道,回頭去看聶懷桑的眼睛:
“連帶著聶宗主最恨的那個人一起,歸於塵埃,神魂俱滅。”
聶懷桑踉蹌一步,轉而又來抓我的手說:
“雲卿君,你不是說……”
“嗬……”
我冷笑了一聲,默默將他的手揮開道:
“我說什麼了?我什麼都沒說過,聶宗主,咱們倆,沒那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