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賊敢爾!”
破風應聲出鞘,銳利的鋒芒呼嘯而至,一眾修士被瞬間被擊飛。
手起劍落間,鮮紅的血跡將我的衣擺儘數染紅。
一道藍光突閃,另一側強攻而上的溫氏門生應聲倒地,我回頭望去,卻見藍啟仁手握寶劍,背後則是那闊彆多年的熟悉身影。
“父親,大伯父……”
“去藏經閣,找忘機跟曦臣!”
藍啟仁吼道,提劍又一個閃身攻了上去。
我不安地回頭看他們,卻見青蘅君抬手間將一人斬於劍下,回頭衝我喊道:
“快走,這裡有我跟你父親頂著,去找你長兄他們,快走!!”
我顫抖著雙唇,握劍的手指隱隱發白,一麵看著他們浴血奮戰地身影,一麵又轉頭向後,隻見藏經閣處已然升起層層黑煙。
“走啊!”
藍啟仁喝道,一掌擊飛了迎麵而來的修士。
我狠狠咬牙,雙目圓瞪,抽出腰間驚雨,一招【水鳥亂舞】,擊退一眾修士之後,起身禦風,向那黑煙飛身而去。
“他會禦風,情報沒錯,他果然也修成了神功!”
……
“快,追上他!!!”
……
寒光乍現,藍啟仁以一己之力擋在了那群修士麵前:
“我看你們誰能過得去!”
……
藏經閣處,火光衝天,飛升而起的濃煙直去九霄雲外,溫旭立於後方,而衝上前去的,儘是些能叫得上名號的溫家修士。
果然,溫家早已不滿藍氏教習之威望,此次進犯,亦是意在藏經閣……
由不得我多想,扇舞翻飛時我已投身於戰局,而同樣在此應敵的還有藍渙跟藍湛,我揮劍與他們會和,三人成陣,頂著刀光血雨在一眾修士中拚殺出了一條血路。
‘嘭……’
身後一陣爆破聲起,藏經閣外,一處橫梁轟然倒塌。
看著那已儘數沒於濃煙之中的樓閣,我心中暗叫不好,轉身而去,一頭紮入了火海之中。
“飛靈!”
藍渙在背後大喝一聲,跟著我的腳步一起跳了進來。
應敵的藍湛見狀忙向後退去,手持避塵死守在了門口。
……
大火自下而上,閣中四處亦充斥著焦濃的黑煙,我強忍著被熏得生疼的眼睛,閉著呼吸,拚了命地將書架上的孤本典籍往乾坤袋中塞。
清空一個書架便接著去往另一個,周而複始,直至大火徹底燒上來時,我才與藍渙將最後一架典籍徹底騰空。
大火蔓延至橫梁之上,眼看著便要重重砸下,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終於握住了藍渙遞來的手,在房屋徹底坍塌損毀之前一同逃出生天。
……
“飛靈,我去找忘機,你帶著典籍趕緊……”
“不,大哥快走!帶著書,走得越遠越好!”
我急忙打斷他道,將懷中那幾個裝滿書籍的乾坤袋全部塞在了他的手裡。
“你在說什麼,我身為長兄……”
“就是因為你是長兄!所以你才得活著!你活著,藍氏才能有未來!”
我大聲吼道,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後,一把將人推到了坡下。
見他仍有不甘地想要回身上來,我立馬撲倒在地,伸手撈住他的袖子,湊到他眼前說:
“雲夢,去雲夢等我,我會逃出來,我會去找你,我保證!”
坡下的藍渙反抓住了我的手,死死地瞪著我的眼睛,似乎是想從我的目光中得到一個確切的信息。
然而,麵對這樣的他,我卻連與之對視的勇氣都沒有,隻得慌亂地將他甩開,撐地而起,邁著闊步再次奔回了那場硝煙之中。
我甚至,都沒能再看他,最後一眼……
一抹痛楚自心間而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我默默呼出來一口氣,抬手擦去麵上的水漬,迎著那漫天火光,與那崩塌的殘垣斷壁。
……
大伯母,我恐怕是,等不到行冠禮的那天了……
我驀然想道,低了低頭,從袖中取出那揣了整整十年的龍膽花簪。
火光烈焰,將那本就張揚的顏色映得更加鮮明。
抬手握緊發髻,我終是將那鮮豔而奪目的藍紫色換了上去。
……
驚破天際的劍鋒,斬去了簷上那熊熊烈火。
殘破的閣樓之巔,我手握破風,鳥瞰著一眾溫家子弟與門生。
“藍飛靈!是藍飛靈!他在那裡!”
一名溫家門生驚喜道,手握利劍直指向我。
站在後方的溫旭不屑一哼,手指微揚,召開了一眾名士道:
“去,拿下他,剩下的人,按計行事。”
……
話落間,無數身著紅袍白衣的溫氏之人向著我的身影一哄而上。
我站在高處冷然地看著他們,等人攢得差不多後飛身躍起,一路下山,向西而去。
劍器之聲如潮水一般瞬間退去,奮力迎敵的藍氏眾人,見悄然退卻的溫氏門生後皆是一愣。
待見消失於天邊的那抹白光之後,又倏得回過了神,提起手中寶器,拚命向著已然遠去的人潮追擊而去。
……
下山的過程其實並不順遂,一路叢林遍布,我隻得在夾縫之中一邊飛一邊跑,回身還得躲著自上而來的亂劍陰招。
但憑借著對於地形的熟悉,我迎頭向前,直至奔到了太湖湖畔,停在了那如同一片汪洋般龐大的碧水前。
突然,一道掌風自身後悄然襲來,我轉身正欲避開之時卻見一道白影猛得閃過,生生替我將那一掌接了下來。
“三公子…快……快走……”
那人捂著胸口無力地倒在地上,我趕忙回頭望去,但待看清是誰後卻是驚得背脊發涼,雙臂顫抖。
“憫善兄!!”
我驚呼一聲,兩步衝過去將他從地上扶起。
然而,就在我觸碰到他身體的一瞬間卻猛然察覺。
他身上那股翻湧的靈力,消失了……
這……
怎麼會?剛剛,是誰打得他……
腦中嗡鳴驟起,那一瞬間,我仿佛被人當頭棒喝,慢慢地回頭看去,隻見不遠處正立著一個高大身影。
賦予掌心的靈力烈如熾焰,除此之外,他身上竟再無任何法器。
這是……
化丹手,溫逐流?
……
嗬…好啊,都來了是吧。
我冷冷地笑了起來,攥緊了拳頭瞪著他,然而,手邊的蘇涉卻在此時嘔出一口鮮血,那刺目的血色瞬間便將我那半麵衣袖染紅。
……
“走……三公子…快走……”
他撐著最後的力量推我道。
我卻仍顫抖地,握著他即將破碎的肩膀,感受著身體上的每一個細胞震顫充血。
回頭看向身後的溫逐流,我淬紅了雙眼,向著他的背影咬牙咆哮道:
“溫、逐、流!!!”
那人猛地轉過身,似是有些驚訝於我認出了他的身份。
……
“你…你特麼的去死吧!!!”
……
一陣勁風衝去,一條手臂瞬間齊根斬落。
奔流的鮮血源源不斷地從斷肢上湧出,我甩去破風上殘留的血漬,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我麵前,滿麵痛苦的溫逐流。
“身為玄門修士,你不思該如何降魔衛道,竟仗著所謂知遇之恩的名頭,修出此等陰狠的招式戕害同僚,散人修為!真特麼的……該死。”
……
一劍破空,頭顱應聲落地,滂渤而出的滾滾獻血將我的半麵衣衫浸得鮮紅。
而這次,溫逐流提前死了,死在了我的劍下。
自此以後,再不會有化丹手一說,更不會有人因此被破去經年苦修,淪為廢人。
我無聲地看著那殘破的身體笑了笑,抬手擦去麵上黏稠的血液,轉而望向遠處。
隻見,那浩浩湯湯的修士大隊,正朝著我的方向蜂擁而至。
趕忙向回,我將歪在一邊的蘇涉扶起來,於此同時卻突然被他拉住了衣袖。
“三公子…知遇之恩,無以為報,今日,小生…就算拚死,也得……保三公子……”
他嘔血嘔得厲害。
我扶著他的肩膀,百感交集地看著他的目光,不知該如何言說。
而正當我想要將他打暈扔走之際,後麵的溫旭已帶著一眾修士追了過來。
“哈哈,不愧是神功初成的藍小公子,這玄門界聞風喪膽的化丹手溫逐流竟都被你一劍斬了腦袋,厲害,真是厲害啊!”
溫旭饒有興致地鼓掌道,那張酷似溫若寒的臉此刻卻不知因何扭曲成了醜陋無比的模樣。
我鬆開一隻架著蘇涉的手向他看去,卻不想,已然沒了半點靈力的蘇涉竟踉踉蹌蹌地穩住身體,吃力地舉著劍,倔強地護在了我的麵前。
“喲,還有條忠心的狗生死相隨呀。”
溫旭嘲諷道,我氣得正想要衝上去開打,便聽見麵前的蘇涉啞著嗓子說:
“三公子…恩情難報……涉…拚死護公子周全……”
溫旭不屑地笑出了聲,如同藐視螻蟻一般地看著他,輕輕揮了揮手指。
隻見,一位名士提刀而來,蘇涉拖著劍不假思索地迎上前去,刀光閃過,人,卻已攔腰斷成了兩截……
滾燙的血跡,飄散著濺在了我的臉上。
怔愣地回頭去看,我想去抓他的那隻手甚至還未來得及落下,便看見了他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跟那倒在血泊中的身體。
為什麼,會這樣啊……
乾嘛要跟來啊……
我死就死了,你又為什麼,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啊……
我不過是……假裝說了兩句好話……
不過是,叫出了你的字……而已啊……
……
滾雷的嗡鳴聲響徹雲霄,黑壓壓的烏雲低垂於山間,空氣仿佛瞬間被抽離殆儘,稀薄得叫人喘不過氣。
陰霾落下,我手持破風,滿身血跡地垂目,對著麵前的一眾名士嗤笑了一聲:
“不知所畏的,溫狗……”
‘啪啦……’
手中的破風應聲而落,與地麵接觸時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於此同時,林間驟然出現了三個巨大的漩渦。
一時之間,天旋地轉,日月逆轉。
“領域,開。”
我雙手捏訣,輕聲念道。
一道強烈的白光如日隕般以太湖為中心爆破開來,一念之間又突然回歸於平靜。
再度回神時,隻見被溫旭推到了前排的一眾名士,連帶著百位門生已然消失不見。
……
“這……”
剩下的一眾人麵麵相覷,手中握劍,卻是誰都不敢再上前去。
的確,在這個世上,從未有人見過如斯恐怖的術法,不過刹那之間,眼前那烏泱泱的修士便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
且有大半,還並非普通修士,而是溫氏門下自外吸收來的,有頭有臉的名士!
後方指揮的溫旭被這一幕驚得人都傻了,顫抖地抓著手中之劍,雙腿發軟得直想轉身就跑。
但由於頭上壓著溫若寒的死命令,此刻,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上。
“愣…愣著乾什麼?他…他使了那樣的術法…現在…現在肯定早就沒靈力了…都…都給我上!”
溫旭說得心裡發虛,嘴皮子也跟著直打顫。
而站在一旁的普通修士同樣眼底發怵,一個個得麵麵相覷,誰都不敢上來劈第一劍。
我彎腰撿起腳邊的破風,一掃劍刃上的汙垢,不屑地環視了一眼這群登不上台的慫包,心下嘲諷。
其實,溫旭說得沒錯。
【領域】之術消耗巨大,即便我的修為已至元嬰,也照樣扛不住它的使用。
況且,還一口氣滅了這麼多溫家名士與門生。
如今的我,早已是精疲力竭,隻要他們肯上前來,恐怕打不了兩招,我便徹底撐不住了。
然而,他們並沒有。
溫家人因我的術法士氣大減,他們慫了,更不敢上來主動打我。
那這時,便是我乘勝追擊的最好時候!
我如是想道,幻出驚雨,立刻入侵其中。
一眾溫家人似乎是沒想到我會突然發狠,一個個開始慌亂地亂接胡打,我也因此在局勢中占儘便宜。
可是,隻靠我自己的力量,終究還是不夠……
畢竟,溫若寒那邊聽到了我這裡的風聲,自是帶足了人手,一邊拖住藍氏眾人,一邊對我進行圍剿,力求將我徹底斬殺於劍下。
然,正應他們所料,我即便再過強勢,如今也是孤立無援,無人相助。
漸漸地,我頹勢初顯,迎擊的招式也愈發得遲緩無力。
對麵反應迅速的溫家門生,很快便抓住了這一點破綻,見我攻速減慢後開始奮起反擊。
而其他修士,亦是在此刻重燃了信心,與旁人配合,有條不紊地與我正麵交鋒。
……
“他不行了,快!了結了他!”
一道喊聲自身後響起,我循聲而去,一劍,便直接將那人徹底封了口。
然,卻在同時,腹中一陣劇痛傳來,我低頭看去,隻見鮮血自內滲出,染紅了那純白的衣衫。
……
那是一名極其普通,甚至還沒有修成金丹的門生。
就在我應接不暇之時,瞅準了機會,一劍刺入了我的腹中。
強烈的痛感自創口蔓延,我揮扇反擊,可那原本強悍的鋒芒瞬間破綻百出。
緊接著第二劍,第三劍接踵而至。
溫家人的突進,猶如破堤的洪水奔湧而來。
我仍然奮力拚殺著,可是來自身體上的劇痛以及飛快流逝的靈力讓我再沒辦法繼續維持下去。
直至那一劍自背後而來,猛地刺穿了我的胸膛。
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我以破風撐地,終是支撐不住地單膝跪在了地上。
……
“嗬…藍家這元嬰期的名士,也不過如此嘛……”
……
一道猙獰的身影自耳畔響起。
我想抬頭去看,卻發現眼前的視線竟越來越模糊。
我似是瞧見了一個提劍向我而來的身影。
他笑著,表情猥瑣得讓人想要將他暴打一頓,可我終究是沒了那個力氣。
隻得眼看著,他叫人不由分說地奪去了我手中的破風與驚雨,又在我即將倒下的前一秒,用手上的那柄長劍正正地自我胸膛穿刺而過。
……
身體,終是脫力地跌在了血泊之中,紅色迸濺時,一股伴著土味的血腥氣絲絲縷縷地在鼻尖蔓延。
我掙紮地看著那群被我殺得沒剩多少的人影匆匆消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回憶起來,從我放出領域到現在,似乎還沒到一刻鐘。
完了,一刻鐘都沒撐住,老爹恐怕又得罰我體力了吧……
可是,我殺了溫逐流,又殺了大半溫家名士,我還引了一眾門生來了太湖。
沒有溫家帶來的名士,大伯父應不會因此被至重傷殞命。
沒有了溫逐流的化丹手,蓮花塢就不會如此快便失守。
江楓眠跟虞紫鳶會活下來,江澄不會被化去金丹,魏嬰自然也不會將自己的金丹換給他。
他不會有機會被扔下亂葬崗,更不會走投無路地去修鬼道。
沒有鬼道,薛洋就不會成氣候,曉星塵跟宋嵐,還有阿菁就不會死。
師姐也不會有事,即便日後金光瑤要跟金子軒鬥,出了事也賴不到魏嬰頭上。
藍家,江家可以光明正大地護著他。
不,不必護著他,因為溫情跟溫寧也不會有事的……
他們,都會好好的……
都會,好好的。
我靜靜地想道,躺在一地血泊之中露出一抹安逸而欣然的笑容,用儘最後一絲氣力地動了動右手,一封被鮮血浸染了四角的飛信自袖中飄出。
隨著一陣微風,向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