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的人沉默著,我卻眼看著麵前的魏嬰從一開始的不屑到後來的認真,而後又從認真中慢慢陷入沉思。
我靜靜地站在他對麵,自始至終未曾有過一絲情緒起伏,隻是平靜地將自己的問題逐一拋出。
這次,我勢必要將你那修鬼道的念頭徹底扼殺在搖籃之中,講清利害,即便日後你又一次因不可抗因素墮入鬼道,亦能小心行事,莫要像書中那般狂妄而不自知。
況且我會護著你,理解你,二哥更會!
你不必再怕眾叛親離,更不必再煉陰虎符震懾四方,你隻需記住我今天的這番話,剩下的,就交給我。
隻我在一日,便不會再讓你走上書中那段人生,更不會放任事情越來越越糟。
沒有鬼道,師姐就不會死,金子軒也不會被你所誤殺,雲夢江氏不會與你反目,金光瑤的詭計亦賴不倒你的頭上。
更不會有日後的薛洋,而曉星塵、宋嵐、阿菁還有枉死在霜華劍下的義城百姓,都不會有那般悲慘的結局。
這次,二哥不再是一個人,隻要我在,隻要我還有能力,我都會站在你跟二哥的身後。
況且金光瑤十五歲第一次開蒙尚可金丹大成,你魏無羨二十歲起再修一次又有何不可?
……
垂目歎息,我看著他似乎是聽進去的模樣後暗暗鬆了一口氣,默默地等待著他的回答,然而,還沒等我聽到他開口說話,我那親愛的老爹便第一個坐不住了……
“的確如此,魏嬰,你可聽到了?”
藍啟仁怒火平息,恢複了那刻板嚴厲的模樣道。
我回頭向他示禮,確是發現他眉眼微揚,一手摸著他的山羊須,一邊又按捺不住那微微上翹的嘴角,繞是一副飄飄然的模樣,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破功地說:
‘看見沒,我兒砸,我養噠,這是我藍家的小白菜,你們這群歪瓜裂棗還不都趕緊學著點!’
……
身後的魏嬰點頭稱是,顯然是沒有注意到藍啟仁那副自滿的模樣,隻是低頭示禮,一掃方才那副輕狂的模樣,轉而認真了起來。
“回去把《雅正集》的《上義篇》抄三遍,好好學學什麼叫天道人倫!”
藍啟仁收了收神後又道。
……終於,好戲收場,而原本要在此時告辭滾蛋的魏嬰,也因我那一番話的緣故沒能離開,反倒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地聽完了這第一堂。
課後,我照常與藍湛一同離開,打算去藏書閣抄古籍,將將走了一半卻忽然看到一處古樹下,立了幾位相談甚歡的少年人。
我趕忙止住腳步,默默地向後退了幾步,放任仍無知無覺地藍湛繼續往前走著,直至那幾人看見他後紛紛噤了聲,隻一人興高采烈地跟他打起了招呼。
“忘機兄!忘機兄,你等等我啊!”
魏嬰跟追小媳婦一般地迎了上去,藍湛則是突然加快了腳步,背影一閃,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去得無影無蹤,甚至於全然忘記了與他同行的我……
我有些汗顏地扶額,看著碰了一鼻子灰的魏嬰跟身後的人控訴著藍湛不理睬他。
我搖頭歎氣,一邊暗暗頭大這個魏憨憨不開竅,一邊又邁步想趁著他們說話的空檔,無聲無息地從這兒過去。
“誒,飛靈師弟!”
在藍湛那討巧不成的魏嬰發覺了我的行蹤,轉而揚起手臂一臉興奮地向我打起了招呼。
“無羨師兄好啊。”
我跟著大方地回禮道,扭頭看見了他旁邊的江澄跟聶懷桑跟著又說:
“懷桑師兄,晚吟師兄好。”
“飛靈師弟。”
江澄拱手道,跟著一起的還有身邊拘拘促促的聶懷桑。
“飛靈師弟要去哪兒啊?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打山雞去?”
魏嬰熱情地邀請道,身邊江澄跟聶懷桑同時上手,臉變了幾回都沒能將他拉住。
而我則在心中暗喜,想著自家二嫂人這麼好,看來以後姑嫂相處是不用愁的啦,說不定還能騙他幾次酒吃。
但此刻,我卻不能表露,守著規矩禮儀地向他們頷首,一口將心中的小啾啾儘數咽下。
不急不急,來日方長。
“多謝無羨師兄相邀,隻是芷與二兄還有些書要抄,怕是承不得師兄盛情了,況且……”
我頓了頓,露出了個極為溫和的淺笑說:
“雲深不知處不可殺生。”
“害,那書有什麼好抄的?哪裡有打山雞好玩啊,師弟放心,咱們不在雲深不知處打,不算犯禁。”
魏嬰說得爽朗,擺了擺手兩步走到了我的麵前。
我有些為難地歎了口氣,瞧他那副熱情的模樣我是真的不忍心拒絕。
天知道,我做夢都想跟他喝酒打山雞啊!可是現在不行,我二哥以後知道了不得把我頭蓋骨掀嘍。
“真的不可,魏師兄,芷,殺不得活物。”
妖除外……
我暗戳戳地補充道,隨即又抬頭跟他們說:
“如果幾位實在想去,可在下山後一路往西即可到達太湖,此處風景清幽,常有散客在此垂釣,山雞……應也不少。”
“當真?”
魏嬰來了精神道。
“自然。”
我點頭確認,隨即便見那三人臉上隱隱浮現出了興奮地神情。
“多謝師弟提點,若真打著了山雞一定給你帶個腿回來!”
魏嬰連忙拱手說,我連忙跟著回禮又一次拒絕道:
“不必了,師兄不記恨芷害你被罰即可。”
“怎會!師弟說得有理,況且那藍…額,你爹本身就沒打算放過我。”
額……這貨是想說藍老頭吧……
嗯,好吧,看在你是我二嫂的份上我就當沒聽見吧。
“師兄豁達。”
“走了,回見!”
說罷,幾人勾肩又搭背地離開,而我亦轉身向著藏書閣而去。
……
清風環宇,霧散雲開,幾隻飛鳥劃破長空,落在了一處淺塘邊,清波漾漾間,一片白羽落下,順著水流向遠處蕩去。
待我到時,弦音聲聲,靜如高山流水,卻又時常伴著幾分湍急隱匿其中,踏入那一樓閣之時,見藍湛正坐於案前聲聲撥弄著琴弦。
偶喲,我看到了什麼?吃醋機嘛?
心領神會地走到書架前,我自顧拿了紙筆書籍,鋪在了他身邊的另一張小案上。
“去哪了?”
藍湛淡聲道。
“沒去哪,隻是路遇了無羨師兄他們,聊了兩句。”
我答道,一邊研墨一邊又說:
“倒是二哥,怎地忽然走得這般快,可是有事?”
我故意轉頭看他,卻見他一臉窘迫地看向了彆處說:
“無事。”
屁,沒事才有鬼,你小子怕不是吃醋了吧,以為我看不出來嘛?
我了然地抿唇,努力壓製住磕到了cp的喜悅,話峰一轉地道:
“二哥喜歡無羨師兄吧。”
……
藍湛無言,竟是破天荒地皺眉看了我一眼,轉而又將頭給彆了回去。
“沒有。”
嘴硬!
我沒忍住地轉頭翻了個白眼,一邊理好紙張壓上鎮紙,一邊又狀似毫不再意地說:
“是嘛?但我覺得無羨師兄人挺好的,修為高,人又豁達開朗,就是想法跳脫了些,二哥難得對他人感興趣,若能與他相交定是不錯的,況且……”
我故意頓了頓,翻書取墨道:
“我在堂上說了那樣一番話,二哥方才又如此失禮,他都未曾計較,想來也是個心胸寬廣之人。”
……
藍湛不語,隻是雙手壓住了琴弦將頭低了下去。
我沒再繼續,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便埋首伺候起了手邊的古籍。
反正該誇的都誇了,該說的也說了,點到為止就行,剩下的還得他自己想明白,畢竟這才第一天,不急不急,來日方長。
況且,大哥不還沒回來嘛,等他回來了就有人幫我了助攻啦。
之後的日子,可謂是我在雲深不知處這十年來最熱鬨的時侯了。
怎麼說呢,原著小說誠不欺我,正如書中所寫,自從魏嬰來後帶著那幫世家子們一個個是上了天了。
白天上課打瞌睡,晚上雲深不知處辦聚會,短短三天,光我一個人就抓了五個夜遊的,八個喝酒的,這還沒算上藍湛那邊,加起來恐怕得有小一半人犯禁。
那日子過得,彆提有多得勁兒了,彆說是出去偷懶,就是站哪兒發會兒呆,都有人敢從我眼皮子底下溜過去。
藍啟仁那邊更是氣得捶胸頓足,每天光看魏嬰那眼神,都跟要把人一口吞了似得。
……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那天評級考。
按照藍氏這邊的規矩,凡來聽學的子弟必須通過評級考試才算合格,考不過的,那就明年再見吧您嘞。
至於考什麼,也跟書裡寫得大差不差,全是些要死記硬背的名人經典,修真家族族譜及那厚厚的幾本編年史。
考試範圍可謂是極其寬泛,而考試當天,則由我跟藍湛共同監考。
其實吧,我也能理解這群弟子的,畢竟那一堆書都是考試重點,換誰誰不頭大?
我是因為從小喜歡研究這些有得沒得的家譜呀,關係呀之類的,就連之前上中學背化學元素周期表時,都是沾了老朱家家譜的光才記得飛快。
後來上了大學,沒事就喜歡聽人講曆史,講人物列傳,一聽就是倆小時起步,來勁了還會停下來記幾句名言名句之類的。
加上那時候又沉迷於三國類的各種遊戲跟動漫,這才導致我在這兒學這些的時候沒怎麼費勁。
可這些世家子不一樣啊,不,確切地說應該是,沒幾個人能跟我一樣奇葩吧?就連當初藍湛學的時候也是一頭霧水,要不是我在那邊給他一邊畫樹狀圖一邊解釋人物關係,他估計也得費不少勁。
更何況是這些人,恐怕光翻開族譜,看到那堆密密麻麻的名字跟事跡就有夠頭大了吧。
故而,對於這次監考,我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己抄自己的就得了,能過就過,左右學著也沒什麼用處。
然而,讓我萬沒想到的是,開考不過短短一刻鐘,好好的蘭室便成了菜市。
各式紙條小抄滿天亂飛,任君挑選,前後學子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這尼瑪,場麵一度混亂得跟書裡寫得一模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是乎,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藍湛挺身而出,一口氣便抓了幾個帶頭的去藍啟仁處通報批評。
而當日參加考試的人一日之間全部完蛋。
得,收拾收拾明年跟著下波再考吧……
而藍啟仁這邊則一個個得跟家長寫信,其中尤其批評了某位姓魏的同學。
他原以為會收到些正向反饋,但我知道其實不會,於是乎,沒接到江氏那邊滿意答複的藍老爹一氣之下氣了一下,轉頭又罰了魏嬰抄書並讓藍湛監督。
嗯,重要劇情再次開始。
二哥要跟二嫂終於要開啟那長達七天的獨處時光了!
哈哈,光是想想,就覺得自己那嘴角便已經飛至了外太空呢!!
於是乎,為掃除一切不必要因素,本人,自告奮勇地接下了藍湛未來一個月內除卻抄書外的所有相關事務,以保證我二哥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與魏嬰的二人…啊不…監督生活。
……其實一開始藍湛還挺不願意的,但聽完我多方位勸導之後也勉強同意了下來,欣然走入了藏書閣,去迎接他家的小…督導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