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層時我不由得汗毛倒立,抬頭望向天邊那一輪明月,卻突然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若真照這個邏輯繼續推導下去得話,那還有這次大規模聽學。
藍啟仁今天怎麼安排的來著?
藍湛說,因為來得世家子弟過多,藍啟仁特地拉了正在閉關中的他出來,甚至還禁止了我們兩人在頭三個月內的夜獵跟閉關,並要求我們共同掌罰巡夜……
而這些安排卻完全沒有在原著中出現過,更不可能會出現!
我起初還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小小插曲,畢竟多了我這麼個愛折騰的‘兒子’,便多了一份名望,所以這次仙門世家‘集體聽學活動’過來的人多些也無甚不可。
左右時間,事件,人物這些主要因素並未產生變動,這才讓我天然地認為,這不過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影響罷了。
可是現在想來……兩人共同巡夜這本身就有極大的不確定性,如果我不管不顧地出去巡夜,那便有概率是我碰見翻牆而歸的魏無羨。
亦或是,那時我應下藍湛,同他一起度化邪崇,他會不會因而錯過翻牆而歸的魏嬰?
對照於原著呢?
相反,藍啟仁自始至終都沒有管過藍湛閉關還是乾嘛,不過就是多了幾個世家子弟而已,平時又不是沒見過。
而藍湛自己,無論是巡夜還是乾彆的都與平常無異,更不會在閉關時突然出關,跑去杭州,所以,他便有就有極為充足的自由度跟可能性遇見魏嬰。
可現在呢?如果沒有我加以乾預,在這樣複雜且多變的情況下,他們倆真的能遇見嗎?
我不由得捫心自問起來,其實更多的則是驚訝於這些直到現在才被我推倒出來的小細節。
我起初以為,我不過是藍氏中一個可有可無的小配角,不管怎麼折騰,怎樣的聲名大噪,所能產生的影響,不過就是一些情感上的牽絆以及連帶的一些細微變化。
但是,如今看來,卻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的出現,影響了藍啟仁,影響了藍湛,影響了此次聽學,還影響了……
……
我努力地在腦中回憶複盤著,而就在思緒纏繞,狀似亂麻之時,一抹若有似無的酒香忽得從我鼻間悠然掠過。
猛然回頭,當我看到那散落一地的渾白|濁酒,突然間便覺得茅塞頓開。
而那些零零碎碎的想法跟碎片也在此刻,因著那一壇破碎的天子笑連線成片,迅速地在我的腦中形成一張極其完整的畫麵。
而這些畫麵,卻通通指向了一件事……
這個世界的劇情,並不是無法變更的,而我,早已入局。
所能證明這一切的,最好的證據,就是這個世界的兩個大主角,藍湛和後來同被影響的魏嬰。
……
我記得,我是在姑蘇城裡遇見的魏嬰跟江澄,而非是離雲深不知處最近的城鎮,彩衣鎮。
可若是照正常流程來得話,他們應是同旁人一樣,乘船至姑蘇城外碼頭,而後走水路穿過彩衣鎮便可直至雲深不知處山門。
但因此次世家子弟來得實在太多,每日都有陸陸續續的船隻來往於碼頭間,再加上些本地人自己的船隻,致使姑蘇城外‘船滿為患’。
姍姍來遲的魏嬰跟江澄,為了能儘早到達雲深不知處,便隻得在梁溪下船,後乘小舟繞至姑蘇城內再轉陸路入山。
可,售賣天子笑的酒家卻在彩衣鎮,而非那偌大的姑蘇城……
如果不是我去了姑蘇城存酒,如果不是我在初遇時分了他一壇,那他當日便不可能知道’姑蘇名酒‘是為何物。
更不會因此而繞道彩衣鎮去尋找,後又在夜晚時為酒外出……
至此,我才恍然醒悟,有些事情並不是我不能改變,而是我該怎樣去改變。
其實,自從龍膽小築中的那人去世後,我便陷入了一個給自己定下的,名為’宿命‘的怪圈。
我以為,我不過是這異世中的一縷漂萍,隨風而動,風止而逝,即便我再折騰,鬨騰的動靜再大也終究逃不出這個世界早已寫好的’歸宿‘。
就像當初那人去世時一樣,儘管我已儘當下之全力試圖將局麵扭轉,但終究換來的卻還是一場空無。
於是從那天起,我便就此放下了,既然無法改變那索性便不管了,順其自然地過好我自己的日子,能推波助瀾時便推,要我共同進退便退。
也是從那天起,我摒棄雜念苦心修煉,想著日後雲深不知處被毀,想著日後的射日之征。
儘管隻能做一個小小配角,那我也想活下去,也想保護我想護著的人。
以至於今日,我奉行著書中軌跡,不敢有絲毫懈怠,我努力促成,隻為二人命中注定的相見。
然,卻始終未曾敢想,其實我自己,亦是那所謂的’命‘!
……
所以,有些事情可以是因我而起,因我而成!
就像是當年的我,將龍膽小築裡的花移植去了那座木廊外一樣……
如果不是我,那裡便永遠不會開花,如果不是我,雲深不知處便永遠隻會有唯一一處開滿龍膽的地方。
……
至此,我放下心中禁錮,悄然起身看著那兩抹仍打得不亦樂乎的身影倏然笑出了聲:
“你們倆啊,還是得靠我。”
陰影自周身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撲麵而來的盈盈月光,我伸手撫向腰間,一把抽出了映著冷光的驚雨,飛身躍起,衝著那纏鬥的兩個身影衝了過去。
我自己做得局,便由我親自來收場!!
錚……
鐵扇應聲而開,驚破了夜空中那道鋒利的銳芒,我以自身之力攔下那股強硬至極的力道,雲掌推力將其儘數化於扇麵之下。
……
“你先回去。”
我站在二人中間壓著嗓子對身後的魏無羨說。
“多謝兄台相助,魏某改日……”
“回去!”
我語氣不善地又低喝了一聲。
魏嬰頓了頓,像是良心突然發現般不再繼續挑逗藍湛,反而是向我拱手後轉身消失在了無儘的夜色之中。
待四周徹底安靜,我這才緩緩回頭對向了麵前的藍湛,卻見他始終低垂著雙眸,鴉羽般的長睫在眼下暈出月光的影子。
默默收起避塵,他一言不發地側過了身去。
唉……
好歹是消停了……
我跟著收回驚雨,右手被方才那抹力道震得發麻以至於開始不受控地抖了起來。
抬頭看了眼麵色不善的藍湛,我不動聲色地將手藏去了背後說:
“二哥回去歇息吧,剩下的交給我就行。”
“不必,我來,你回去。”
他拒絕地乾脆,看形勢也不是與我客氣,如此我便沒有再多說,隻是默默地從牆上跳下去道了聲安好便回去了竹室。
……
翌日卯時不到。
我跟藍湛便同時出現在了蘭室,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對方,誰都沒有再提昨晚發生的事情,雙雙沉默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手臂可還好?”
身邊的藍湛突然問,我低頭看了眼隻有些微微發麻右腕,淺淺地衝他微笑道:
“無妨,昨夜便已擦了藥。”
……
藍湛沉默地點點頭,沒再跟著接話,畢竟藍啟仁給我們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他那裡有什麼我那裡便也會有什麼,誰的也不缺誰的也不少。
而昨晚,他雖是打上了頭但到底還是留著理智沒有用全力,即便我上去硬抗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況且我也並沒有傻到去硬接。
……
雲深不知處的風,永遠都帶著那說不出的清冷,空空蕩蕩地蘭室隻我們兩個人並排而坐,淡淡的崖柏香氣絲絲縷縷地彌散在屋內,恰道好處的沁人心脾。
不知過了多久,聽學的弟子們陸續進來,有結伴同行的亦有獨自而來的。
禮貌性地跟我們倆打著招呼,我們倆也跟著規規矩矩地回禮,但他們卻不約而同地空出了我倆附近的座位……
直至那門外響起了那道熟悉而不羈的聲音。
“誰?藍啟仁?”
“不是那老頭,你須得小心的是他那兩個得意門生藍湛跟藍芷。”
哈?不是,這關我什麼事啊?我人多好啊喂!你聶懷桑不要亂講話啊!我跟你講!
“藍芷我知道,酒中仙藍飛靈嘛,藍湛?藍氏雙璧中的那個藍湛?藍忘機?”
“還能有哪個藍湛?就是那個傳說中‘彆人家的孩子’媽呀,跟你我一般大,卻半點少年人的活氣都沒有,又嚴厲又刻板。”
“哦,那藍芷又是怎麼回事?他應該沒什麼吧?”
“誒呦,他更可怕!”
哈??我可怕?我TM哪裡可怕了???我多乖一人啊我可怕???
“他可是藍啟仁的親兒子,年齡比我們小可修為卻高得嚇人,還有,你彆看他平時笑嘻嘻的,若把他惹急了,他那張嘴啊……能懟得你連親媽都不認識!”
……
嗬…嗬嗬……我謝謝你啊聶導,合著就是你一個勁兒在外麵敗壞我名聲啊。
我不就是懟過幾個來聽學的世家子弟嘛?至於嘛念到現在?
況且誰讓他們沒事犯賤要往龍膽小築跑的?不知道那裡是藍氏禁地嗎?
況且,跑便跑了,還當著我的麵摘我的花?我沒上家法打他們都算是好人了!!
誒不對,他是咋知道我懟人的事的?
我有些不解,但還是默默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跟書中大差不差,無非就是魏嬰先吐槽藍湛穿得如披麻戴孝,又將昨晚與他乾仗的那番‘英勇事跡’宣揚了一波。
我裝模作樣地拿著書,一邊聽他們在外麵講,一邊又觀察身邊藍湛的反應,隻見他仍是那副規矩的模樣,雙手自然下垂扶於膝上。
但我知道,那雙隱匿與寬大白袖之下的雙手恐怕早已攥握成拳。
……
“魏兄真是好彩,怕是他那時剛出關巡夜,你被他抓個正著了。”
……
“你要死啦魏兄!藍湛沒吃過這樣的虧,多半是要盯上你了。你當心吧,雖然藍湛不跟我們一起聽學,可他在藍家是掌罰的!”
……
“唉,如今還是他跟藍芷共同掌罰,不然你給藍芷送上兩壇好酒討好討好,說不定能幫你頂一頂。”
……
“討好藍芷?你怕是更不想活了,從前有幾個給他送酒的,全被他砸了罐子又賜了家法,打得幾天都動不了。”
……
“但我聽說藍飛靈最近去了杭州,應該還沒回來吧。”
……
你不廢話嘛?雲深不知處禁酒,你卻上趕著給我送酒?這但凡長半個腦子恐怕都想不出這損招吧?我不打你打誰?我不打你就是我爹打我!
我捏著書,聽著外麵不知哪個憨批出得瞎主意聽得腦瓜子直突突,廢了好大勁才沒被他這股憨勁給逗笑出來。
……
“怕什麼?藍芷神童的名號誰不是從小聽到大的?還有那個藍湛亦是驚世之才,如此早慧,那老頭教的那點東西肯定早就學完了,整日閉關修煉哪裡顧得上我…我……”
……
嗬,這不巧了麼這不,無羨師兄,驚不驚喜啊?意不意外啊??我倆這不剛好就被藍啟仁給拎回來了嗎??
“這…含光君,雲…雲卿君……”
一邊的聶懷桑有點心虛有點慌,我倒是穩如老狗地繼續坐在那‘看書’,而身邊的藍湛卻早已回過頭去,不用看便知道,那雙眼裡肯定是淬著一股濃烈的怨氣。
一道寒光自身邊閃過,我被刺得本能地向一旁挪了挪一把拿起書蓋在臉上,以免被藍湛的眼神殺誤傷。
……
“魏兄,你保重……”
“他盯上你了,自求多福吧……”
……
半晌無言,藍湛那可怕的眼神殺也慢慢收了回來,然而就當我以為一切都順利結束時,卻不想魏嬰的聲音又一次地在我背後響起:
“你是藍芷?昨晚,是你放我回去的?”
額……被認出來了……
我有些頭大地撐桌站起來,而身邊那群看熱鬨的,也跟著不知不覺地從一旁又湊了回來。
“你……昨晚還見過他?”
“哦,是他把我放回去的。”
……
又是一陣無言,隻聽江澄那極儘哀怨地聲音率先從背後幽幽升起:
“唉……一晚上把兩個都得罪了……”
“魏兄啊,我們這次是真沒辦法幫你了,你自己珍重。”
聶懷桑也跟著滿是惋惜地拍了拍魏嬰的肩膀,正欲開溜時卻被我開口止住:
“兩位師兄,也將我藍芷說得太可怕了些,況且……”
我頓了頓,緩緩地轉過了身說:
“這位師兄也並沒有得罪於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