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廳窗邊的有希子百無聊賴地看著街上遊走的燈光。
她不擅長製造謎題,也曾有對方被謎麵誤導而遲到了一整部電影的經曆,所以問過要不要放棄這種約會形式。
但工藤優作說:“我可是名偵探哦。”
鼎鼎大名的推理小說家,赫赫有名的劇作家。
大家都說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地位,應酬多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早出晚歸,情有可原。
得獎後喝得爛醉,也情有可原。
考慮到酒精會影響人的判斷力,有希子給每個環節都預留了足夠的解密時間,但謎底所指向的書店雖然會開到很晚,那家有秘密菜單的樂器店卻會早早關門。
昨天晚上典禮結束後,他打過電話回來,問她要不要一起來吃飯。
劇組聚餐,人不算多,還有不少熟麵孔。
“他們也想看看新一那小子呢。”
帶著笑的聲音和那邊打趣的人聲順著晚風傳到了她耳邊,電話這頭的有希子說:“新一已經睡著了。”
“哦?”那頭的聲音輕了一些,大概是擠出了人群,“那我去接你。”
有希子說:“我要陪新一,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再絮兩句,便掛了電話。
給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朋友掖了掖被角,有希子心想,我才不要去,聽什麼“博弈”“走勢”,講什麼“恭喜”“祝賀”,還要對“什麼時候複出”這個問題保持微笑。
如果工藤優作知道她所想,一定會說,“他們並沒有作為記者的副業。”
不會問的。
回憶到這兒的有希子回過神,趕緊將自己無意識時疊成厚方塊的手帕展開,上麵是一道道的折痕。
那更不去了。
她說不好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態。剛息影的時候,旁人若問起,她定會甜蜜地說:“謝謝關心我的各位朋友,我現在很幸福哦。”
眼下,怕彆人問,又怕沒人問。
*
Ariel睡不著。
窗簾有兩層,輕柔的紗和印紋的布,一起拉上,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她在黑夜裡睜著眼,回想。
“姐姐應該有事情吧?今天不是店裡的休息日誒?”
那個名叫“Jimmy”的小男孩有著敏銳的觀察力,一句句地往外拋著“論據”,執著於佐證“論點”。
“是啊,但我請假了哦。”耐心聽完分析的Ariel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俯身和小朋友說話。
“誒,”Vivian問,“那今天還開店嗎?”
“開的,隻是我不值班而已。”
Vivian便突然改了注意,“小新先回酒店好不好?”
Ariel默默地記下了這個發音。
送完孩子,兩個人來到書店,Ariel三步並作兩步上去先和老板說話,坐在桌前的Peta抬起頭,眯著眼辨認了一會兒,打了個酒嗝,算是同意了。
她不放心,還是留了張便簽,說明自己是請假,不是曠工。
不信就去看電燈泡裡的監控。
而有希子心血來潮地來到書店,是為了給今晚的計劃再添點趣味。
她把自己在紙條上新添的那一行毫不吝嗇地展示給Ariel看。
“請要一份cake。”
多有意思啊。她剛剛聽Ariel說起樂器店有秘密提供的甜品時,就覺得這個搭配太甜蜜了。
她相信工藤優作一定會多想的。在他對這句話進行無限解讀的時候,一定想不到她隻是單純地想要他代購一份“Mary的新品”。
Ariel說:“嗯…不需要看菜單嗎?”
有希子不在意:“沒關係啦,沒有cake也會有其他的嘛。”
想到這兒,Ariel在黑黢黢的夜色裡又翻了個身,把自己埋在被子裡,深吸一口氣。
但“cake”的指向性太強了。
她都有點替樂器店的Bart擔心了。
這不重要。
Ariel憋著氣,好一會兒才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呼出的氣息滾燙,從糊了一臉的發絲裡透出去。
總覺得鼻尖還縈繞著那輕柔的香氣。
像托雪的葉。清而輕,一絲絲的甜。
下午時去看電影,三點的最後一場。廣告非常長,她們進去時在放,坐下來十分鐘還在放,又過了五分鐘才陸陸續續有人入座。
光在臉上交替。
Ariel不懂香水,隻覺得Vivian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她也很漂亮,適合一切鮮亮的顏色。
很活潑,熱烈得像太陽。
很溫柔,包容一切。
Ariel能想到的她的所有都是好的。
什麼夜鶯,什麼玫瑰,王爾德的童話她不了解也不準備細想。她要當就當安徒生筆下的日.本天.皇,去做那個送鑽石和紅玉的人。
鈴聲響起,Ariel嚇了一跳,差點從床上翻坐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更是心跳如擂,有一種被抓包的心虛。
慌忙點開,剛準備說話才後知後覺地捂住聽筒,側過頭清了清嗓,才開口:“Hi?”
對麵失真的聲音傳來,“Aria?”
***
“Aria!”
站在路邊的女孩兒抬起頭,應和著揮了揮手,準備走過來。
有希子小跑著過去,自然地攬上她的手臂,問:“哇,你不冷嗎?”
十一點四十分的洛杉磯街頭,哪怕有著12℃的夜間均溫,也會覺得有些涼。
Ariel僵著胳膊,接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冷的。”
總不好說是出門太急忘記加衣服了。
想不出其他話題,又不願將一會兒的驚喜透底,她乾脆問:“今天的約會不開心嗎?”
有希子頓了頓,說:“沒有哦,我很高興的。”
工藤優作是個推理狂沒錯,雖然有時也會出於“你的安危儘在掌握”的平穩心態而在危險時優先考慮對謎底的探尋,但,除此之外仍是個貼心的丈夫。
早上出門時不會吵醒她,晚上回來時躡手躡腳,哪怕喝多了也隻會酣然大睡。趕稿的時候忙,她不會刻意去打擾,但他也並不介意她發出的聲響和抱怨。
有時拌嘴,在她邊蹂躪抱枕邊發牢騷說“你一點都不了解我的心情”時,工藤優作還會悠哉地翻報紙,然後指著版麵上的旅遊廣告:“去看海嗎?”
他一向知道怎麼哄她開心。
哪怕今天因為抓捕□□中介而耽誤了和她的約會,也隻是出於社會安定的考量。
反正這件事情的價值完全高於和她在餐桌上閒談感情就是了。
“怎麼會呢?”Ariel問,“他沒有提前告訴你嗎?”
有希子搖頭,“反正我也不會跑嘛。”
正說著,她好像看到了什麼,興奮得連發梢的小卷都隨著身體的動作晃了起來。
“那是你的車嗎?”
“是啊。”
“Cool!”
Ariel也不好再開口問案件的事情,隻能在心裡對Bart默默說了聲抱歉。
畢竟,“cake”在他們這些搞□□的人嘴裡就是“money”的意思。
一個生人上來不問樂器不看菜單開口就要一份“cake”。
這多容易誤會啊。
有希子還無知無覺地挽著她,“你們俱樂部……是不是不太對啊?”
聚在一起的人有不少膀大腰圓,紋身滿臂,有些光頭讓路燈一照比剝了殼的雞蛋還醒目。
也不乏精瘦的,立在裡麵像根薑絲。
某根“薑絲”擠了出來,對著她們喊:“這裡!”
Ariel沒理他,隻是接著有希子的話,“違.法的事情嘛……不怕我是壞人嗎?”
被問的人反而比她更自在地跟人打招呼,像是習慣了被人注視的女星,“那我可是演員哦。”
這是什麼Cosplay現場嗎?Ariel失笑。
“薑絲”走近了,說:“人我叫過來了,你狀態怎麼樣?”
“好得不能再好了。”她說。
有希子看出些門道來了,“這些觀眾不是請來的吧?”
那手裡的美金總不能是群演的費用吧?
“不是,”Ariel帶著她走近,圍著的人們都自覺散開,“他們是聞著味兒過來的。”
*
VHT Coating被倒在地上,從車輪和地麵貼合的地方開始一路向後灑去,像刷漆一樣。
用打火機湊近點燃,從中心躥起猛烈火焰向四周飛快蔓延,白藍色的底圈攥著高歌的熱焰如噴湧的火山,一閃而過後馬上接連成了一條紅蛇又漸漸熄滅。
Ariel就坐在輛車上,像疏林裡袋獾,露出了不那麼溫順的尖牙。後胎的尾焰,滾燙、熱烈、張揚、耀眼。哪怕車輛飛馳出去,焰火儘熄,那簇火光也仿佛在拉長的時間裡燒在有希子的眼底。
賽程其實結束的很快,一半人歡呼,一半人哀歎。
臉被微涼而濕的雙手捧起,她看見Ariel黑色的眼睛,看不清倒影。
“好看嗎?”因為腎上腺激素飆升而有些亢奮的女孩指尖微抖,有希子下意識地伸手覆去。
*
猛然驚醒。
呼吸急促,有希子重新閉眼,稍微平複了下如擂的心跳,才伸手去夠床頭的手機。
點擊,睜眼,屏幕亮起,時間顯示淩晨四點二十八分。
她呼了口氣,點擊未讀的訊息。
[OK]
來自工藤優作的簡單回複。
她說住朋友家今晚不回去了,讓工藤優作照顧好小新。
對話停留在三個多小時前,估計那會兒他還在寫著那“突然來了靈感”的小說吧。
出門時連她這麼晚要去乾什麼都沒問。
他們之間,真是有著令人羨慕的全然信任。
有希子又將手機放回床頭,聽著枕邊不同於以往的輕而淺的呼吸聲,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