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7am.

“這個需要嗎？”Ariel從藤編的收納籃裡又掏出了一小盒餅狀物，有希子湊過來看了一眼：“要哦。”

剛吹過的頭發蓬而鬆，帶著些薄荷的乾爽，微微翹起的發尾掃過小臂上，有些輕癢。

Ariel不自在地抬手將自己的碎發彆到耳後，想借此忽視身邊人的體溫給自己帶來的緊繃感。

隻是那絲絲縷縷的氣味太熟悉，她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平日用的洗浴產品有這樣馥鬱的香氣。

有希子繼續在籃子挑揀，抽出了一個小方盒：“啊，這個顏色很漂亮！”

那是一盤沒開封的腮紅。

Ariel在閉上眼睛後，任由有希子在臉上塗抹，怎麼樣想不明白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

她還記得昨晚的油門一踩，勝負一瞬，意氣風發。

本想問Vivian“喜歡嗎”，但話在舌尖滾了一圈，問的卻是：

“好看嗎？”

那簇火焰濺起的瞬間，藍邊收縮，像水母，很漂亮的。

眼皮上有小刷子輕掃過的觸感，Ariel覺得癢，蜷了蜷手指。

有希子看著眼前人緊閉的雙眼，玩心大起，稍稍湊近，輕輕地吹了口氣。

睫毛顫了顫。

“睜眼啦，”有希子左手眼影盤，右手化妝刷，“往上看。”

一點點勾勒著下眼瞼，認真像是在布上作畫。

“閉眼。”大概是覺得彎腰太累，她把一邊的膝蓋抬起，壓在沙發上，一手扶著臉，一手拿著工具在眼前人的眼皮上暈染。

Ariel能感受到她呼吸時微微的起伏。

夾睫毛時要垂眼，Ariel看著地上鋪散的化妝品，大大小小，開盒閉罐，像擱淺的扇貝。

想起淩晨散場。

分完錢的莊家和賭客像退潮的海水一樣隱入黑夜，瘦骨伶仃的代理人送她們到路口後也一頭紮進了旁邊的24H便利店，沒兩秒又出來送了罐啤酒，擺擺手催她們走。

“他在這裡工作。”她這樣解釋。

淡淡的麥芽香氣裹著檸檬的微酸，不算好喝。

兩個人坐在台階上，偶爾喝一口。

壞掉的路燈一閃一閃。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將最後一口喝完，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擺，從口袋裡掏出鑰匙。

Vivian就仰頭看著她。

鑰匙對鎖孔，旋轉兩下，哢噠一聲，門開了。

“進來吧。”她說。

*

食指勾著，輕輕托起女孩的下巴。

指尖在唇上揉按，暈染出顏色。

“很漂亮。”她笑著說。

*

有希子想，也許她從來沒有被真正地安撫過。

那些翻湧的情緒像河水，從打了岔的河道裡傾瀉出去，變得平緩、溫和、無波無浪。但水流走了，那些砂礫卻被留在了岔道。積年累月，淤泥堆疊，濕沼一片。

一點火星落了下來。

*

“fine, 12:24am.

她剛剛回去了。

第二次見麵，孩子，電影院，丈夫，約會，喝酒，睡覺，化妝，親吻，說再見，昨天到現在，發生了太多事情，讓我的思緒有些混亂。我應該立刻記錄下來，對，我正在記錄下來，我……”

Ariel飛快書寫著的筆尖停了下來，滲出的墨水在紙麵上留下頑固的藍點。

電話聲炸起，驚得她一抖，一邊想著自己這樣遲早神衰一邊匆忙接通，“Hi?”

那頭不說話，Ariel剛想看看來電的是誰，一道幽幽的聲音響起：“Air啊……”

她後腦發麻，甚至有些恍惚，總覺得上一次聽到Peta的聲音已經是千百年前了，這語調透出一股剛破冰而出卻發現世間早已滄海桑田的寒武紀生物的滄桑。

是的，今天也不是休息日。

Ariel再三保證下午絕對不會曠工，掛了電話，看著紙麵上忙亂間劃出的無序藍線發呆。

洛杉磯就是這樣，暗地裡絲網聯結，明麵上依舊要按時到班。

午間的陽光透過紗穿進來，映得紙麵一片白茫茫。

她捧起本子，低下頭，能聞到一點點紙張綿密而厚的味道。可能是印刷的墨，可能是裝訂的膠。

停留許久，再抬頭，再眯著眼睛細細辨認紙麵的痕跡。

Ariel最終還是認命地合上了本子。

居然一點都不掉色。

Yukiko的口紅質量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