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佇立在終會停息的血色暴雨中 希望明……(1 / 1)

棄嬰塔,或稱女嬰塔,通常建造在遠離人煙的荒郊野地上,美其名曰“為嬰孩提供一個安息之地”。

塔高約半米,僅在高處留通風口。塔內蚊蟲滋生,蛇鼠橫行,哭泣聲不絕於耳。

一息尚存的孩子出於生存的本能,會努力踩著屍體向上爬,為了防止孩子從通風口爬出來,塔便越壘越高。

棄嬰塔三日一焚燒,無論死活。

每一滴血雨都是一個被遺棄的嬰孩,這些小小的,單個並不足以形成怪異的靈魂聚集在了一起,凝結成了血色暴雨,帶著生前向上爬的渴望結成了“順流而上”的規則,想要飛到高高的天空之上。

紀雲定抬起頭,看著美麗的靈魂組成的藍色天幕,隨後便走入了即將燃燒殆儘的血雨之中。

她聽見這些孩子讓她過去,不帶惡意。

在即將落儘的血色暴雨中,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中,紀雲定仰望著逐漸遠去的生靈。

“來世……”

而落到紀雲定身上的,除了斑斑血跡之外,還有如同星星般的點點藍色光芒。

好痛。

與煉體的疼痛相似,但那時候紀雲定尚且感覺這種痛楚止於外部。而這次,疼痛似乎直接作用於了比內臟更加深入的地方。

暴雨終會停息,紀雲定佇立在此,忍受著翻江倒海般的疼痛。

有人來了,烏泱泱的,大概三四百人,應該是研究組的人。他們看著渾身是血的紀雲定,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你們,是特地來慶祝我的勝利的嗎?”

誓言術士和誓言是互相影響的關係,紀雲定此時控製不住地想要說出這句略帶挑釁的話。

隨即,紀雲定便感覺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將要醒來的時候,紀雲定聽見周圍有許多人極力壓低聲音的交談。

“她就是傳說中今年入學考核第一名的怪物新人嗎?”

“是,老大本來不從學校招人到一組,最多到下屬組,今年居然簽了兩個,一個第一,一個第二。”

“等等,這孩子是學校出來的?那她不是才入行半年嗎?”

“你就慶幸自己比她多吃幾碗飯吧,要不然就輪到你叫她前輩了。”

紀雲定剛睜開眼,就被圍著的裡三圈外三圈的陌生人嚇了一跳。

“彆緊張,都是一組的人。”紀留行看見紀雲定醒來,鬆了口氣。

“組長,我朋友……”

“放心,和你在一起的三個普通人都沒受外傷,正在走流程進行標準負能量體檢。另外兩個調查員已經被十六組接走了。你是問題最嚴重的。”

生命能量極其紊亂,而且不知為何無法接受靈能治療,把醫療組的人嚇了個夠嗆。

好在,過了一會紀雲定自己就安定了下來。

極其紊亂的生命能量……是那份禮物吧。

紀雲定剛要開口解釋,又閉了嘴。

紀留行肯定也藏著很多彆人不知道的手段,那麼,如果以他為成為最強的最終假想敵,就得從現在開始好好攢些秘密武器才行。

在此基礎上,要學習靈能的運用……之後去拜托一下唐姐吧。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組長,給我算績效!”

周圍的人都沉默了一下,隨後爆發出響徹整個醫務室的笑聲。

“老大,給我們的怪物新人打下手去吧。”紀留行旁邊的人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拍了拍紀留行的肩膀。

“你也彆閒著,給紀雲定同學削個蘋果去。”

紀留行邊調侃著,邊隨手拎起床頭果籃裡的蘋果梗,遞了過去。那人接過來比劃了一下,隻捏著蘋果梗便炫技般削下了薄如蟬翼的果皮,笑著送到紀雲定手中。

紀雲定歪了歪頭,感覺大家好像都很高興。

“好了,說正經的。紀雲定同學,現在外麵大概有一整條街的記者等著采訪你。你想接受采訪嗎?”

“啊?”紀雲定愣了愣,這才回神想起之前張寧一說的話。

好像,做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來著。

“采訪有錢拿嗎?”

“沒有。”

“那我不想去。”紀雲定瞬間失去了興趣,“不想無償加班。”

紀雲定對網絡世界狂熱的追捧和毫無底線的辱罵本就有些抵觸,對所謂“出名”也沒什麼興趣,沒錢拿就更不想去了。

不過在業內,“執著於五險一金的怪物新人”這個名號倒是早就廣為流傳了。今日之後,更是不知道會被多少人談論。

哪怕一組的人之前大都在開拓異位麵,絕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見到紀雲定,對她的性格完全不了解,也早就對她的事情有所耳聞。

“那點錢算什麼。老大,消滅氣象怪談的績效怎麼算啊?”

“不知道,得看政府那邊怎麼說,八位數起步吧。連帶著明年所有研究組撥款估計都一起漲。”

周圍的人有些咋舌,不過倒是還沒到非常羨慕的程度——調查員,尤其是做到了最頭部的人,根本就沒有缺錢的,這種程度的交流還算隨意。

紀雲定觀察了一下周圍人的態度,略微安了心。

“組長,關於這筆錢……我想請研究組幫個忙。”

“怎麼了?有什麼買不到的東西嗎?”紀留行有些意外,隨即察覺到紀雲定的情緒有些低落。

“這件事涉及血雨的真相。”紀雲定認真地看向紀留行,“不過組長,我不知道能不能告訴你。”

紀留行立刻理解到,紀雲定大概是認為這件事情有可能讓他破誓。

“沒關係,想說就說。”

於是,紀雲定便將最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連帶著怪異本體的“遺言”。

聽著紀雲定描繪的景象,哪怕是天天跟各種怪異打交道的一組成員都忍不住皺起了眉。

紀留行安安靜靜地聽完後,歎了口氣。

核心欲望是怪異的本質,是怪異擺脫不了的東西,而殺死它們才能解放困在怪異軀殼中的靈魂。

紀留行一直是這樣認為的,現在亦是如此。

紀雲定見紀留行不像破誓的樣子,便接著講了下去:“所以,我想出錢建一所收養棄嬰的孤兒院。我希望那些孩子來世能夠活下來看一看這個世界。”

像她一樣,能夠走到光下。

遵循鄭諾的教誨——既然有來世,那就得把這個世界改造得舒適點。

“入學測試的時候,不是會對人品進行考察嗎?我想要一份人品過關但並不適應調查員工作的人員名單,現在我的錢應該還能付得起不錯的薪水。這樣也可以幫助他們在進入社會或者重新考學前稍微緩衝一下。

另外,前輩們去山村、鄉間或荒郊野嶺出差時發現棄嬰的話,一般都是送至當地福利院吧。一些發展比較落後的地方,福利院應該本身資金就不寬裕,如果方便的話,我想拜托他們將這部分棄嬰帶回來。”

紀雲定邊思索邊說著自己的想法,其他事都沒什麼不好說的,隻有一件事她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

“……還有,我想把血雨產生的原因記下來,投遞到政府信箱裡,以便政府采取行動從根源上杜絕怪異產生。如果可以的話,想要麻煩組長和各位前輩幫我詢問一下,有沒有研究組的人願意簽聯名信。”

成年人的世界裡,簽名是很重要的東西。嘴上說說怎麼都好,但一旦留下文字或影像證據,事情就大不一樣了。

“好啊,那我就寫,不整改我就去休年假。”紀留行笑了笑,“我的年假大概攢了……快八個月了。”

“組長,是聯名信,不是威脅信。”

“有差彆嗎?紀雲定同學,你要自信一點,現在世界沒了我們一組就真的不轉了。”紀留行指了指身後,“隻要是不傷害無辜者的事情,一組的人沒什麼不能做的。”

“你叫紀雲定,是吧。”從剛才開始一直冷冷淡淡,沒什麼反應的女子突然開口,“我叫魏千秋,半天後要回異位麵,可能來不及,這是我的印章。”

“紀雲定,本家人啊,我是紀長生,我的印章也給你,你用完讓老大給我們送過來就行。”剛才削蘋果的人接話道。

紀留行搖了搖頭,笑罵了一句:“喂,真把我當打雜的了。算了,你們先聊著,我去應付一下外麵政府那邊的人。紀雲定同學,你悠著點。”

“悠著點?”

“待會我回來一看,這幫家夥說不定就要為了你來推翻我了。”紀留行撐起身,向外走去,“悠著點彆讓他們太喜歡你,給我留點麵子。”

紀雲定總覺得這份編製內工作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我以為,體製內的工作就是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然後應酬一下一團和氣……”

“啊,一般來說大概是這樣吧。”

一個活潑些的,看起來二十八九歲的姐姐接話道,

“但我們是前邊緣人啊,應酬這種事情做不來的。對了,我的印章也給你,我叫林書。說起來,你的同期,那個叫鄭諾的小姑娘,被老大分去和行政那邊對接了,你要不去找她起草聯名信吧。”

“諾諾?”紀雲定愣了愣,因為她從來沒聽鄭諾說起過這件事,但仔細一想,鄭諾一直都是這樣的。

先把事情做出個名堂來,再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我做了些工作”。

“是啊,我之前看過她和那幫家夥扯皮,特彆厲害。其實我也不太明白,不過,那邊的對接人員最近莫名其妙對我們態度好了很多,交任務的時候都輕鬆了不少。”

“話說回來……‘老大’是指組長嗎?”

“我們這邊打贏了就是老大,年紀小也一樣。對了,之前血雨那邊那麼大陣仗的是你的能力嗎?”

“是。”紀雲定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完全沒解釋自己的能力是隨時變化的。

誓言術士要學著狡猾一點,她學會了。

“那說不定能贏啊!你準備什麼時候和老大打?”

在場的人都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樣子。究其原因,這裡的所有人都和紀留行打過,同樣算是一種一組的固定節目。

“不,‘說不定能贏’不行,這樣稱不上‘最強’。”紀雲定搖了搖頭,“等到一千次,一萬次,無論多少次我都能贏過組長的時候,我會讓他心服口服的。”

就算很狂妄,就算可能被討厭,紀雲定也要說出這句話。

她要遵循她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