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定當然不知道外麵的質疑,她正在房間裡翻箱倒櫃尋找線索。
如果要換一個比“尋找”更貼切的詞語,那大概得要選擇“抄家”了。
“課上講過,每個小場景都可能有新的規則……在哪呢?”
紀雲定在基礎課上學到過——怪談中的規則本質是一種特殊的力量構築,其原理類似於人類的“誓言術士”。規則既是對怪異力量的限製,也是它們力量的本質來源。
換句話說,規則對怪異自身的限製越多,觸犯規則後怪異能夠使用的力量越強大,但如果覺得規則對怪異沒什麼約束力,而怪異又強大,那麼說明規則內可能有某個被忽略的,極其簡單的解。
而當確定規則本身對於人類這方來說就幾乎稱得上無解的時候,不妨找個機會對著怪異本體打一拳試試。
至於所謂真正“無解”的規則,理論來說同樣要用“不可能”的代價來交換,從根本來說就是偽命題。
因此,為了增強力量,大多數怪異會選擇設置多條規則,采用更加複雜的規則構築方式。
紀雲定把這裡翻了個底朝天,蹲著思索自己到底錯過了哪裡。
床、櫃子、地板、天花板……
紀雲定猛地起身走到鏡子旁,將鏡子翻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從鏡子背麵那側撩開了床單。
【寫下來的謊言就成了真實。】
“找倒是找到了,雖然還不太明白……下一個問題是要怎麼從這裡回去呢?”紀雲定苦惱地撓了撓頭,感覺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用組長的方式思考的話……我要把這裡打爆嗎?”
紀雲定的話害得紀留行莫名笑了一聲,而對於教室內另一個滿臉是血的人來說,這一聲笑就有點嚇人了。
隨即,紀雲定搖了搖頭,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整理一下,婆婆和鏡中的人互相牽製,婆婆可以交流對話,鏡中人的情況未知,但從規則來說,除非到了被鏡中人找上的時候,最好不要主動暴露在它們的視野裡。
甜點不能吃,還有鏡子……咦,對了,這個還沒檢查呢。”
紀雲定起身走到鏡子旁,將手伸過去隔著床單摸索了一下。
“有弧度……但我記得,我在外麵摸過的裝著鏡中人的鏡子是沒有弧度的。”
紀雲定在腦內姑且將空間劃分為概念意義上的“裡麵”和“外麵”,如果將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定義為“裡麵”,那麼自己剛來時所在的走廊和其他鏡中人所在的世界應該都是“外麵”。
既然規則是不能在屋外久留,那麼紀雲定姑且傾向於勝利的路線應該在鏡中世界。其一,既然婆婆如此希望紀雲定忽略鏡子,那麼這大概率是某種關鍵。
其二……紀雲定記得高中老師教過,當在做英語聽力的時候,有一種好用的小技巧——看選項揣摩出題人的意圖。
例如,題乾詢問的是列車是準時到達,還是提前到達或晚點。首先,列車不可能提前到達;其次,列車如果準時到達,這道題目的聽力內容就隻能由一堆廢話組成。因此,答案大概率是列車晚點。
既然是紀留行的能力將她送過來的,那麼回去的關鍵大概率也是他挑選過的。紀雲定不覺得紀留行準備的作業會讓她順著走下去,小心一點就能通關。
由此類推,外麵的森林、走廊和婆婆所在的這間屋子都是順應慣性行動邏輯的。而反行動邏輯的地點,有鏡中人的世界和……
“通往這裡的暴雨。”紀雲定皺了皺眉,不太喜歡那個地方,“但我在那邊根本睜不開眼,而且在暴雨遮蔽下視野及其狹窄,目前沒有探索的意義。”
那麼現在行動的目的,第一要務是在得到其他信息前跟婆婆好好周旋,第二則是調查這裡,找到有關鏡中人的線索和能夠在暴雨中探索的方法。
正想著,紀雲定突然察覺到自己的腹部隱約有些悶痛。一轉頭,卻看見那杯熱可可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床頭櫃上。
好餓。
隨即,紀雲定真實地感覺到胃部收縮的痛楚,還不算完全不能忍受,但紀雲定感覺到了一陣恐慌。
她害怕吃不上飯。
“可憐的小甜心,吃吧,吃了就不會餓了。”
婆婆的低語不知從哪傳來。她咯咯笑著,似乎對於紀雲定的恐懼很滿意。
令人饑餓似乎是她的能力,而紀雲定猜測這杯熱可可有概率是某種媒介——畢竟房間裡本身就有甜點擺件,隻是為了騙她吃甜點的話根本沒必要特意把這杯可可端過來。
紀雲定乾脆出了門,試著遠離這杯可可,但一開門就跟婆婆對上了眼。她似乎一直就站在房門口,維持著笑眯眯的慈祥笑容。
好在,紀雲定早有心理準備,直截了當地開口:“婆婆我餓了,請問有水果或者蔬菜嗎。”
“你這厚臉皮的小甜心,跟我來吧。”說完,她佝僂著身子,顫顫巍巍地帶著紀雲定去了廚房,仿佛真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廚房內有許多甜點的原料和半成品,不過紀雲定絕不會直接觸碰這些容易沾染到手上的甜品。
“隻有這些,吃吧。”她遞給了紀雲定幾片爛菜葉子,還有幾個帶著土腥味的蘑菇。
“謝謝。”紀雲定禮貌地道了謝,隨後接過這些東西,轉身走到了角落背靠牆角,一遍掃視著四周一邊慢慢地咀嚼著食物。
這些東西當然算不上好吃,還有些令人反胃,但在吃完之後,紀雲定卻覺得饑餓帶來的不適感被顯著抑製了。
婆婆看到紀雲定這副做派愣了愣,疑惑地開口:“你們……外界的人不是不缺食物嗎?”
“是啊,不缺。”紀雲定點了點頭。在這個年代,賺錢不容易,吃飽還是可以做到的。
哪怕真的沒飯吃,去到地鐵站之類人多的地方,要錢彆人或許不給,但隻是討要兩個包子就不會那麼困難了。
“你肯定有過挨餓的經曆。”婆婆篤定地說道,略帶懷疑地打量著紀雲定。
“有這麼明顯嗎?”紀雲定倒不至於不自在,隻是暗自記了一下等回到文明社會的時候該改掉這個習慣。
儘管紀雲定並沒有準備向外人講述自己的故事,但不知為何麵前這位老人似乎突然提起了對她的興趣。
“給我講講你的事,如果講得好,我會給你一些好處。”
“我?講什麼?”紀雲定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在饑餓的時候,你都做出過什麼事情。”她似乎興奮了起來,臉上的褶子都更皺了些,“絕望的,可悲的,墮落的,違背道德的事情,越多越好。”
紀雲定嚼了嚼最後一口蘑菇,感覺像是啃了一口雨後夾著青草的泥土一樣。直到全部咽下去,紀雲定才又開口:“讓我想一想。”
“不急,小甜心,我有的是時間。不過記得不要亂跑。”
說完,婆婆便背著手走了。紀雲定回了房間,發現原先在床頭的可可已經不見了。大概是婆婆等著聽她的故事,暫且收起了些惡意。
基礎課上同樣講過,完全順著怪異的思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但強硬地對抗同樣也不是好辦法。
因此,紀雲定在自己腦內的待辦事項中又加了一條——查明婆婆到底想聽什麼。或者說,她需要跟婆婆說什麼。
要做的事情看似很多,但都沒有頭緒。紀雲定在感覺到婆婆對她的惡意沒那麼嚴重後,選擇蹬鼻子上臉,在這個家裡逛來逛去。
經過實驗,紀雲定確定了靠近火爐會激起困意。在稍遠些的地方尚且可以用痛感喚醒自己,但再接近些,紀雲定感覺腦袋就止不住地昏沉。
“無論從哪個角度都不行……”紀雲定泄氣地坐在沙發上,托著臉歎了口氣。
在這個過程中,婆婆一直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像看著家裡不太聰明的寵物一樣。
回想了一下糖果屋的童話故事原作,紀雲定思索著是不是要將婆婆推進火爐才行,但立刻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沒有任何證據支撐這個行為可行。並且,婆婆似乎不受到火爐的影響。紀雲定還看到過她悠哉悠哉地翻了翻爐子裡的碳。
不過,演到這個地步應該不至於讓婆婆覺得完全無法得手了。
當她走到來時的門口時,婆婆叫住了她:“小甜心,彆忘了你之前已經被‘看到’了。”
言下之意,之前鏡子裡的人此時大概與紀雲定隻有一門之隔,正靜靜等待著她。
紀雲定一副懨懨的樣子回了自己的房間,一邊豎起耳朵繼續留意著外麵的動靜,直到聽見婆婆回了她自己的房間,才立刻掀起了屋中落地鏡上蓋著的床單,用手擋在太陽穴附近,遮蔽著眼前的光線貼近鏡子,試著觀察那邊的情況。
空無一人,很好。
隨後,紀雲定試探著找了個東西丟了過去。果不其然,從這側前往那邊並不需要許可。
這麼看來,婆婆與那些家夥之間應該確實有某種程度的上下級關係。
邁步進入一個到處用腸子纏繞著斷肢懸掛著,地麵粘膩的血液混雜著肉塊的地方需要多少勇氣因人而異,但對於紀雲定來說,其實沒什麼區彆——反正哪裡都不安全。
不過,還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考慮到鏡中的人堵在門口,她進去之後可能會麵臨回不來的局麵。因此,還是得先把這邊的事情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