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有什麼需要我的事情嗎？”紀雲定略有些疑惑——這種事情按理說無論如何都輪不到紀雲定知道。

“什麼都不用做，就保守著這個秘密繼續下去就可以了。”紀留行晃了晃手指，笑容並沒有因為紀雲定略顯僵硬的態度而改變，“加入我的組也好，拒絕也好，都隨你。”

“意思就是，‘過幾年就要亂起來了，所以最好趕緊加入我這邊學點本事’嗎？”

“我可沒這麼說。不過，不排除這種可能，要不然憑什麼我是一組組長呢。”紀留行攤了攤手，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

“如果我說出去了會怎麼樣？”

“最好不要，我預支的好處可沒有這麼好拿。”紀留行似笑非笑地看了過去，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般來說，這裡是要疼一個月的。就當作我給你的用於保守秘密的預付金了。”

紀雲定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隨後認真地開口：“那我需要做什麼呢？”

“我隻是想要我死去的時候至少有一小撮人能保持鎮定和清醒。你看起來很合適，所以不需要有多餘的壓力。”紀留行說著，從桌後走到了紀雲定旁邊，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我是說，您看起來很累，要一起去吃飯嗎？”紀雲定看著桌上明顯有煩躁地揉皺過的痕跡的文件紙張以及垃圾桶裡的咖啡粉包裝袋，撓了撓頭，“我進來的時候，聽見外麵有人在商量怎麼請您去吃飯。”

“不用，謝謝。”紀留行邊說著，邊將從打印機中拿出文件遞回給紀雲定，“不然不出幾天，你就要聽到彆的組的人又抱怨我用臉來誆騙有潛力的新人入組了。另外，不需要對我說‘您’，我也就比你大個四五歲。”

紀雲定拿過合同來後點了點頭，告了辭就準備離開，卻被紀留行叫住了。

“我以為你會多邀請我幾次。”紀留行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紀雲定，眼中帶著一絲好奇。

“為什麼？那樣的話，你跟我客套用的時間就夠你點份外賣吃了。”紀雲定撓了撓頭，有些不解，“事實上，我不太理解你為什麼不吃飯，明明也就花十分鐘而已，但這是你的事。”

不得不說，這種有理有據直截了當的說法完全說服了紀留行——人忙起來顧不上吃飯大多是總覺得想先把手頭的事情做完，但這樣對自己的情緒和身體都是一種不必要的消耗。

不過，一般人邀請紀留行吃飯要麼是為了聯絡感情，要麼是有求於他。至於紀留行是不是真的按時吃飯，事實上對他們並不重要。

倒是紀雲定被叫住後思考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等等，她明白什麼了？

紀留行感覺自己有些跟不上麵前這個學生的思路，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紀雲定用帶著歉意的語氣接著開口：“抱歉，我還不太熟悉人際交往的禮節，並非是沒有真誠想要邀請你。”

聽到這句過於耿直的話，紀留行忍不住被逗笑了，笑了幾聲才饒有興趣地看向紀雲定：“那你再邀請我一次？”

“好的。請問有時間一起去吃飯嗎？”

“走吧。”

這次輪到紀雲定發懵了。這個人怎麼回事？

算了。

紀雲定此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豁達，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放下，心裡一點事都不藏。

反正待會鄭諾肯定也一起，她總能想到什麼話說的。

一頓飯吃完，鄭諾人已經麻了，她實在不明白紀雲定為什麼要邀請這位課本上的人物來學校的食堂吃飯。紀留行倒是沒什麼意見，還在笑眯眯地跟兩人介紹著組內的情況。

好在食堂人也幾乎沒人——老生還沒開學，新生剛經曆完那種驚心動魄的入學測試，大家大都需要時間修養。畢竟，有很多人現在看見肉製品還在反胃。

“……福利待遇和義務都介紹完了，你們還有彆的問題嗎？”

聽到紀留行的話，鄭諾決定先忽視這件事，姑且客套著：“沒有，麻煩您了……”

“那麼，輪到我問些問題了。你們會為了什麼進入我們組呢？”紀留行將碗筷放好，在紀雲定開口之前笑著提前補充，“五險一金十三薪就不用說了，我知道。不過所有組都有這個待遇，我需要你們好好思考，一組真的適合你們的需求嗎？”

“十六薪……”紀雲定舉了舉手，剛開口就感覺鄭諾在桌子下用胳膊肘頂了頂她，語氣變得猶豫了些。

“首先，一組能夠提供更安全的成長期環境。我和雲定都是沒有接觸過怪談的普通人，與各派傳人或特招生不同，我們需要更多時間來熟悉和了解基礎知識。

其次，作為學生，我們能夠從初高中時期的排課中感覺到世界怪異入侵問題似乎日漸嚴重。目前，我國共有三種流動氣象怪談和五大環境怪談，怪談增長率不斷上升。在這種環境下，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

在上述前提下，一組擁有最多的異位麵探索名額，我認為在這裡可以得到長足的鍛煉，同時為我日後的發展積累足夠的經驗。另外，一組對新人的態度也相對更友好……”

鄭諾立刻進入了狀態，而紀雲定負責在旁邊適時點頭。在鄭諾長達三分鐘的即興陳述後，紀留行沉默了會，扶著額頭長歎了口氣：“完了，怎麼聽起來比我的月度報告還靠譜啊。”

“您認為有什麼不妥的嗎？”鄭諾心裡還有些忐忑，不過語氣還算鎮定。紀留行搖了搖頭，乾脆開口：“不過如果是想往上走又沒有相關背景，我這裡確實是不錯的去處。”

有些話鄭諾不好直說，紀留行說出來就沒什麼了。見鄭諾點頭，紀留行又轉頭看向紀雲定：“除了五險一金十三薪，你還有彆的理由嗎？”

“唔……我想養寵物，聽說一組可以寄養寵物。”紀雲定眨了眨眼，察覺到紀留行並不反感她的說話方式，也就直接說實話了，“貓或者狗都可以嗎？大型犬也可以嗎？”

“不觸犯法律的都可以。一是避免組員們執行危險任務時擔心自家寵物今後沒人照顧，二來……也是給我們這些老朋友留個紀念。”說到這裡，紀留行的神色略微變了變，不過隨即便又眯起眼笑著，“除此之外還有嗎？關於未來或者發展之類的。”

紀雲定搖了搖頭：“不，我沒有什麼想法了。”

所謂‘未來’和‘展望’，無論是好是壞，都來自於過去的經曆，而紀雲定的過去並不足以支撐她有什麼過多期待。

“紀雲定同學，你跟那個小家夥相處得還好嗎？”一個聲音突兀打斷了對話。紀留行的眼尾突然低了些，笑容變得不達眼底，帶著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我跟你說過了吧，彆跟我搶人。”

“話不能這麼說。紀留行，哪年新生都是讓你先挑不假，不過最終還是得看他們的意願，對吧。”謝一安看向紀雲定，神情認真，“她說不定能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馭鬼師。”

“然後用彆人的血和氣去養詭異？你該記住我說過的那句話。”紀留行站起身，語氣中的威脅幾乎要溢出來了，“要是在沒有其他人看到的地方碰到我，你最好跑得快一些。”

“隨你怎麼說。我和紀雲定同學還有過約定，對吧。”

身處爭吵中心的紀雲定茫然地點了點頭：“是說要再測一次我的親和度來著。”

“用她的血畫一個法陣，看看她能召喚來什麼樣的怪異。”紀留行將雙手抱在胸前嗤笑一聲，帶著手套的手指不自覺動了動。

“你怎麼……”謝一安一驚，而紀留行接著開口：“召喚出的怪異會逐漸與召喚者建立聯係，影響召喚者的性格，催眠召喚者迫使其‘愛’它。”

“迫使？你根本不明白。這些怪異有很多都隻是有過冤屈困苦的人，我為什麼不能……”

紀留行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沒了表情：“那你為什麼要招收那些親和度高的末位學生，讓他們用血來換取資源。”

很多事情紀留行管不了——現在的形勢需要任何可用的力量——但不代表他就看得過眼。

雖然理論來說，用血在研究組裡換到資源並不虧，但這對他們來說真的是好的嗎？

不，他們最好的選擇大概率應該是離開這條並不適合他們的路。

這個決定對於學生來說太過困難了——人不是從高中畢業就突然成年了的，他們還不習慣行走在沒有路的地麵上，不知道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事情可以做。

謝一安給的這麼一點點希望讓他們再也看不到其他可能性，也再也沒有了彆的未來。

眼見麵前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倒是鄭諾先打破了尷尬的局麵。

“抱歉，打擾一下……”鄭諾指了指因為過於複雜的關係有點宕機的紀雲定，“我們家雲定需要時間考慮一下，我先帶她回去了。”

此地不宜久留，撤。再這麼吵下去，估計紀雲定就要被逼到不得不做選擇的地步了。無論如何，讓紀雲定多想想肯定比當下就做決定要好。

“不，早點解決吧。”紀留行搖了搖頭，摘下手套打了個響指。

紀雲定感覺一瞬間眼花了花，似乎空間都扭曲了些。再定睛一看，他們卻不知為何突然身處於一個破敗的食堂，原本嶄新的門變得掉漆生鏽，在風中發出了吱呀聲。

剛才多少還有幾個工作人員，但現在卻到處都是一片寂靜，仿佛世界末日後的景象一般。

“這裡是異位麵。就在這裡，現在，讓紀雲定同學履行完她的承諾。”紀留行隨便找了個還算乾淨的椅子坐了下，將雙手抱在胸前，“不然的話，你可以試試自己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紀雲定觀察到紀留行的手略微有點顫抖。顯然，他似乎並不如看上去那般雲淡風輕。

紀留行不著痕跡地緩了口氣，隨後笑了笑：“紀雲定同學，你可以做出我不喜歡的選擇。不過，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妥，我可以就地把你召喚出來的東西打散。不用擔心欠我情，這是私人恩怨，我看見這家夥吃癟心裡就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