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紀留行的話裡,紀雲定聽出這似乎不是以目前的關係她有資格知道的內容,就沒再追問下去。顯然,紀留行也沒有閒到能一直坐在這裡,說完必要的話便起身離開了。
在鄭諾醒來之前,紀雲定伸了個懶腰,卻突然感覺耳邊清晰了很多,似乎連灰塵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辨。聲音的層次感也更分明了些,似乎吵鬨的聲音也無法完全壓住更微小的聲音。
紀雲定循著聲音下床打開窗戶,那與風吹樹葉發出的細細簌簌聲具有微妙不同的地方慢悠悠地走出了一隻貓,高傲地看了紀雲定一眼,甩著尾巴又走了。
隨後,紀雲定反應過來了什麼,連忙做回床上翻看了一下剛才紀留行遞過來的檔案。
【樓梯口怨靈】
【怪異類型:人形】
【怪異等級:E(在宿舍樓環境下升格為C級)】
【備注:據怪異口述,其生前遭到了同寢室人員的排擠與霸淩。該怪異的核心規則由其印象最深的三個場景組成——被迫睡在床底下;同寢室人員在其洗澡時拉開門進行嘲笑;宿舍管理人員對於她的問題不聞不問。
在舉報了宿管之後,她遭到了宿管及其同寢室人員的打擊報複。據現場勘測人員稱,死者在樓梯口被發現,拖拽雙層床爬行了近二十米,身上有勒傷、燙傷及鈍器傷(致死因)。此後,涉事人員全部失蹤。在該怪異接觸到宿舍樓形成環境怪談時,涉事人員被觀察到以衍生怪異的形式出現。】
帶有情感和執念的怪異要比普通怪異複雜得多——它們通常有自我意誌,可以溝通。它們的規則更加靈活,難以一概而論。
紀雲定又翻了幾頁實驗記錄,終於看到了她想要找的東西。
【尖嘯祝福】
【來源:樓梯口怨靈】
【效果:聽力強化】
看到這個簡略的說明,紀雲定沉默著思考自己的交涉方法到底有沒有錯。怪談中的情況與現實中差得太多,這讓並不清楚什麼算“正常”的紀雲定稍微有些不適應。
不過,既然得到了好處,那大概就是做對了的意思?
要驗證這件事也簡單,等鄭諾醒了後問她就是了。然而,鄭諾醒來後第一件事情不是搭理紀雲定,而是踱步著痛惜失去了一次拉關係的機會。
“紀留行啊,那可是紀留行啊!”鄭諾的表情語氣像是看著剛買的全家桶掉到了地上一樣,“雲定,你覺得他人怎麼樣?比起傳說中……”
“那個,我不知道他傳說中什麼樣。”紀雲定委屈地舉了舉手,打斷了鄭諾的詢問。
鄭諾坐回床邊,抓著紀雲定的肩膀晃了晃:“怪談位麵的開拓者啊!傳說中他用自己的能力硬生生撕開了通往一個位麵的入口,現在人們才能前往怪異的發源地探究怪談的本源和真相。你高中沒學過嗎?”
“……但是這裡不考啊。”紀雲定嘟囔了一句,不過倒是想起來這回事了,“他人挺好的,還給我們帶了零食。”
鄭諾無語地將額頭靠在紀雲定肩頭,發出了自兩人認識以來紀雲定從鄭諾口中聽到的最長的一聲哀歎。
“紀雲定,我真懷疑你是外星人。你就不稍微激動一下嗎?”
“我挺激動的,真的,他跟我說以後能拿十六薪。”
鄭諾決定放棄這個話題。紀雲定見縫插針地開口詢問道:“諾諾,你知道其他樓的情況怎麼樣嗎?”
“正好,我在你睡覺的時候做了點工作,你拿去看吧。”鄭諾掏出手機來劃了劃,往她們的宿舍三人群裡轉了一份表格。
紀雲定打開一看——精確到個人的淘汰原因和每個樓棟的時間線梳理,還加了批注和總結。
“從單向樓梯回去原來會通往宿管的房間啊。”紀雲定邊看邊撓頭,指著第四十七行忍不住讀出了聲,“什麼叫做,在寢室內為了抑製恐懼和舍友摔跤不小心撞開了衛生間的門啊?”
“字麵意義。”
“那第七十三行的這個,半夜翻身摔下床……”
“這個我問了,這位同學平時睡覺就不太安穩,大概是半夜被外麵的尖叫聲嚇到了。”
紀雲定翻了一會,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晚上缺人的宿舍在觸發夜聊時需要保持禮貌,注意傾聽和克製表達欲。另外,大概因為本身不屬於學校的宿舍人員,所以調查員在第二天必定會被侵蝕——從調查員那邊拿到祛除侵蝕的藥似乎是個重要的加分點。
對了,積分。
紀雲定終於想起來了那個因為礙事被自己摘下來的積分手表,然而當她拿出來的時候,看著表盤上的數字忍不住愣了愣。
“諾諾,你得了多少積分?”
“三千,怎麼了?”
“我拿了一萬二……這個,是可以五比一換成錢來著,對嗎?”紀雲定指了指自己的手表,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鄭諾。
鄭諾本來內心是忍不住有一絲絲嫉妒的,但在紀雲定的這樣的注視下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一下子氣就不知道泄到哪去了。
“對,直接用手表就能兌。”
紀雲定歡呼了一聲,連忙拿起手表按了幾下,隨後立刻掏出手機點開某位朋友的聊天框。
——阿清,我還你錢啦!等放假我再請你吃飯。
一旁的鄭諾還是第一次見紀雲定這麼生動的表情和姿態,自然能猜到對麵是她的一位很好的朋友。而紀雲定剛回完消息,抬起頭就看見鄭諾雙手抱在胸前,對著她輕哼了一聲。
“還記得剛給你發了勞動成果的親愛舍友嗎?”
麵對近乎吃醋一般的問題,紀雲定歪了歪頭,想起自己今天極為蹩腳的交涉戰績,有些躊躇:“我……”
“好啦,開個玩笑而已。論起來,這次還是我欠你的多。”鄭諾看紀雲定這樣有些繃不住了,笑著攤了攤手,“你有你的秘密,能不能讓你心甘情願說出來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
這個時候,醫療室的門突然砰地一聲打開了,紀雲定發誓自己清晰地聽到了門和牆體碰撞後兩方都略微受損時細小的開裂聲。
“雲定,諾諾,你們沒事吧?”李曉文拎著她的神奇購物袋衝了進來,“我結束測試的時候問了那些工作人員,他們說你們被送到了醫務室,我還以為……”
門的鉸鏈晃了晃,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紀雲定盯著牆體和門麵看了三秒,隨後收回了視線。
購物袋中的零食是宿舍裡的,連同其他雜七雜八的日用品都一並拎了過來,看得出來走得很急。
“雲定,之後跟我去一趟積分管理辦公室。我們得說明上報曉文的作用——她做的都是前期準備工作,很吃虧。另外,我也要上報我提前建立宿舍群的事情,估計還能加不少積分。”
紀雲定答應了一聲,隨手翻看著紀留行帶來的合同,眉頭微皺。
鄭諾那份倒是沒什麼問題,但紀雲定的合同有個地方印花了,字跡模糊不清。
這怎麼辦?問鄭諾吧。
但紀雲定剛要開口,卻發現鄭諾不著痕跡地將合同拿遠了些,給紀雲定使了個眼色。
對哦,如果李曉文沒有收到邀請的話,這樣自顧自跟鄭諾聊起來會讓她尷尬……
紀雲定默默記住這一點後,配合地聊起了彆的事情。事實上,紀雲定正是通過這樣的觀察學習來融入群體的。
三人聊了一會,約定了一個聚餐時間,隨後李曉文電話響了,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便抱歉地說得去跟朋友家人報平安。
鄭諾聽到這話,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掏出手機按了兩下,看著屏幕忍不住笑出了點聲,又收了回去。
“鄭言?”紀雲定合理推測道,卻不曾想收獲了鄭諾一個白眼。
“我上趕著給自己找不痛快?我媽回了我個‘閱’。”
健康的親子關係完全是紀雲定的盲區,於是為了不一天之內露怯四次,紀雲定決定轉移話題,聊聊合同問題。
於是二十分鐘後,鄭諾拉著紀雲定出現在了入學測試臨時工作組辦公室門口。
兩人說明來意後,不一會,他們叫來了一個管事的人。
“鄭諾同學,我是研究組專門的說明人員,請到這邊來詳談一下。”來人帶著標準的微笑開口,又看向紀雲定,“我對我們的工作失誤表示十分的歉意,請移步這邊的房間,將由專業人員為您解決。”
這倒沒什麼,紀雲定也沒多想就跟著去了,結果一推門,就看見紀留行轉了轉椅子麵向她,笑眯眯地舉起手打了個招呼。
“又見麵了,紀雲定同學。”
“您好,我是來找相關人員打印新合同的。”經過鄭諾的科普後,紀雲定大概理解自己該對這位規規矩矩說話了。
但沒想到紀留行擺了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還不夠算一組研究組的‘相關人員’嗎?”
哦,好吧。
紀雲定聽他這麼說,也就順著開口:“那能麻煩您幫我打印一份新的合同嗎?”
饒是紀留行也愣了愣,思考了幾秒鐘後,真的起身開了打印機,掏出手機開始操作了。
“你的合同是我故意印花的,有件事情需要跟你單獨談一下。”紀留行一邊看著打印機,一邊直截了當地開口,“長話短說吧,我快要死了,或許是幾年之後,但不會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