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裡路,她足足走了一百年。
鯉魚不懂人情世故,入世鬨了不少笑話,挨了不少欺負,直到她遇到一個名喚巫鹹的人。
巫鹹教她醫術,教她音律,教她讀書識字,教她排兵布陣,唯獨不曾教她占星。
世人皆知,巫鹹最善占星。
巫鹹不教,她卻想學,可直到巫鹹離世她都不曾窺得半分玄機。
巫鹹於她有恩,她便答應守護商朝百年,巫鹹之子巫賢以此為由欺壓她,直到機緣巧合下她得知巫鹹於她的恩情不過是早已設計好的圈套,她憤而離開王畿。
湘水兩岸遠比不上王畿繁華,望著滔滔江水她不知自己的機緣因果究竟為何物。
“星染,墨雪,快點,快跟上!”
寧鄉市集上,一頭白發的少女呼喚著後麵的同伴。
“不知鯉魚姐姐會在何處,已找了三月有餘,卻還是尋不見她的影蹤……”
“少主莫急,有緣自會相見,無緣強求不來。”
這一頭白發束起垂落及腰的便是西嶺雪山獒犬一族的少主月沉,答話的黑衣女子是與她一同長大的玩伴墨雪,情意深厚。另一個不聲不響略顯沉悶的紅衣女子便是獒犬一族的二少主,月沉的親妹妹星染。
獒犬一族所居雪山偏遠,是隱居一族,世人對此知之甚少,隻知曉獒犬一族受西王母之恩惠,結下血契逢亂必出,守護凡間淨土。
三人日日走街串巷尋找當年渭水河畔的鯉魚姐姐,可整整三月始終未曾見到,即便是個相似的人影都不曾看見。
月沉悶悶不樂的踢了腳路上的石子,肩上的白發都因低頭垂了下來。
“你們說她要來湘水是真話還是假話?”
話音未落,月沉手中的玉佩猛地泛起光裡,一陣力量扯著她往右手邊的路跑去。
月沉不禁笑的咧嘴露出一排白牙。
玉佩有感應,鯉魚姐姐定在附近。
跑了不過百餘步,繞過巷口便看見了纏鬥的兩個女子。
月沉打量了兩個人,當即朝著其中那個穿紅衣的飛踢過去,鯉魚正要揮拳打這女子麵門,還未出手,麵前便成了橫過去的一條長腿。
她疑惑的朝一邊看去,隻見一個白發的少女,英姿颯爽,著男袍白衣,風流倜儻。
“鯉魚姐姐!”
少女笑起來看的她心頭發軟,如同渭水河畔的獒犬朝她搖尾巴一般。
這一身無瑕白衣連帶著一頭白發,世上喚她鯉魚姐姐的,恐怕之後當年的那隻獒犬了。
她試探的開口問“你是獒犬?”
月沉笑的眉眼彎彎,露出一口白牙,讓人也跟著心生歡喜。
“鯉魚姐姐,我在此找了你三月餘,可算找到你了。”
鯉魚不解凝眉打量笑的憨傻的獒犬,看著一副機靈模樣,怎的辦事如此傻裡傻氣。
倒地的紅衣女子爬起來氣憤的伸手指著鯉魚,還未來得及出聲怒罵,月沉二話不說抬腿又是一腳將她踢飛到了一邊。
此刻誰都不要來打擾她與鯉魚姐姐敘舊。
鯉魚看了眼被踢開的仇家,倒地的慘狀看得出獒犬這一腳有多狠。她又抬眼看向比自己高半頭的人客氣寒暄著“你長大了。”
“嗯嗯。”月沉忙不迭的點頭附和,狗崽子的本性展露無遺“我長大了,比鯉魚姐姐還高,可保護鯉魚姐姐。”
對麵的人太過熱情,鯉魚張了張口,不知說何,複又閉嘴。
可對麵的人一雙黑眸眼巴巴的盯著她,明明是人形,可鯉魚似乎還是能感覺那條尾巴在眼前期待的晃呀晃。
鯉魚隻得沒話找話。
她尷尬的摸摸鼻子“我名喚玉影,你可喚我名字。”
月沉急忙點頭“玉影姐姐,我名喚月沉,是當今西嶺獒犬一脈的少主。”
……
鯉魚一時間又不知說何了。
怎會有人如此單純,一見麵便將自己的底細透露的乾乾淨淨。
她無奈道“與人交往最忌交淺言深,底細不可隨便告知旁人。”
月沉卻堅定道“玉影姐姐不是旁人!”
玉影萬分無奈“爾現居何處?”
月沉狗腿道“就在後街的客舍,我帶姐姐去。”
墨雪與星染靜靜的看著月沉攙著玉影的胳膊離去,仿佛她們兩個人並不存在。
二人背影漸遠,隻聽到月沉不停的問東問西。
“姐姐,你為何會與這人打鬥?”
“從盤龍城追來的仇家,不足道也。”
“姐姐何時至此?”
“方才。”
“百年不見,姐姐愈發美了。”
“……”
走在街上行人對幾人指指點點,玉影不悅挑眉,嗓音冷了幾分。
“這些人當真聒噪,旁人穿何衣服與他們何乾。”
殷朝尚白,紅衣為喪服,星染此刻的紅衣便像極了喪服,惹得過路人談論。
鯉魚最是厭惡這些搬弄是非的人,一如當年在渭水厭惡那些罵月沉傻狗的魚蝦。
她性子高潔,最看不慣這些,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
月沉本就不愛與人計較,壓根不曾理會半分,可聽到鯉魚的言語後傻傻的轉過頭來看她。
“鯉魚姐姐不必與這些人一般見識的。”
鯉魚望見月沉乾淨的眼眸,仍與幼犬黑亮濕漉的眼神無異,乾淨單純的好似月彎銀灰乍瀉。
鯉魚點頭應了。
心下覺得獒犬心性太過單純善良,這般……是會挨欺負的。
鯉魚就在月沉的隔壁住下,本是覺得與月沉一行人相互有個照應,敘舊也方便,可不曾料到月沉竟直接賴在她這兒不走了。
鯉魚麵無表情的直直盯著坐在桌旁的人。
“時辰不早了。”
月沉癟嘴撒起了嬌。
“鯉魚姐姐,你就讓我留宿在你這裡罷,就像渭水河畔的那晚一般,求你了……”
鯉魚還是頭一次見這般無賴的人。
“月沉,莫要胡鬨!”
個子高挑的人蹲在地上孩子氣的抱膝癟著嘴。
鯉魚看的心軟,可又不想她得寸進尺,遲遲不肯鬆口。
月沉自幼受寵,但凡所要無有不允的,她慣愛撒嬌。
可鯉魚從未撒過嬌,也無人對她撒過嬌。
鯉魚麵無表情的打開門將月沉拎了出去。
嘴上還教訓著“任性妄為,家教不良。”
月沉心下頓生怨氣,明明隻是想與她多多相處,百年不見,她有許多話想說,可這人竟還扯上了她的教養!
月沉冷著臉摔門回了自己的住處。
另一間的星染與墨雪聽到,被下身子一僵。
“小星兒,阿沉生的何人的氣?”
躺在墨雪身下的人臉上紅暈難以消散,她咬牙切齒道“你再不快些,我生的便是你的氣!”
墨雪安撫的吻了吻身下女子的額頭。
“阿染乖。”
人影疊亂,呼吸深重,絲織的裡衣被汗打濕,翻滾間不時碰到牆板。
木牆隔音不好,另一側的月沉疑惑的側耳傾聽,隻聽見急促粗重的呼吸與幾句含糊的低語。
她悶悶不樂的縮在被裡閉眼安眠。
另一側的玩鬨終於休止。
星染指尖輕輕滑過墨雪的胸口,纖纖玉指白嫩,惹得墨雪皺眉握著她的手低斥“莫貪玩。”
星染少年老成,與月沉的天真直率不同,她為人冷漠寡言,心思玲瓏,唯獨對與月沉一般傻傻的墨雪動了心。
少年時修習法術枯燥,常見月沉身後跟的親衛墨雪,墨雪性子溫厚,遇事多忍讓,星染偏偏對她起了壞心,處處針對,可墨雪仍傻傻的對她毫無怨言。
一日,星染在案後寫字,不經意間問她日後要嫁何人。
墨雪答,一生侍奉少主,不嫁人。
星染氣的將手中的筆扔到她身上,墨痕濺了她一身。
墨雪不解的望著她。
星染恨她是塊不解風情的木頭,當夜便把她灌醉拉到了自己的住處。
墨雪是個木頭,可也經不起星染這燎原的火,一來而去,情意愈發深厚。
星染仍不愛多話,可私底下與墨雪卻是滔滔不絕。
被墨雪握住了指尖星染不能作惡,可她仍不死心的仰頭輕咬著墨雪的耳垂。
“你說月沉對那鯉魚是何心思?”
墨雪被她撩的火起,不由分說的一口咬在她脖頸間。
星染嬌弱,幼時一場大病使她身姿小巧的不似獒犬血脈,雖與外人比算不得太矮,可與獒犬族人比起來可是矮了太多,與鯉魚差不多的個頭,被墨雪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我不知她,可你若是再這般不安分,恐怕明日是下不得榻了。”
“墨雪……你你以下犯上……”
星染本□□玩,最愛逗弄人,逗弄彆人還則罷了,逗弄墨雪總會以把自己搭進去為代價,可她卻樂此不疲,並非不怕墨雪報複,隻是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人不去逗弄,她實在忍不住。
“以下犯上又如何?”墨雪不管不顧起來,尊卑絲毫不放在眼裡。
事已至此已不是星染說的算的了。
她迎合著墨雪。
春日桃花綻開,花蕊受粉,一場春雨打落花瓣遍地。
“阿雪……待……”星染慢慢喘了口氣緊緊貼著墨雪道“待回西嶺你嫁我可好?”
看著懷裡被汗打濕額發的人,眉眼含情惹人憐愛,墨雪問“為何不是我娶你?世人都是男子娶女子,你我之間,我更像男子。”
星染笑笑“你我都是女子,與像不像男子何乾,我堂堂西嶺二少主,你做我的少主夫人豈不妙哉?”
墨雪隻是盯著她不曾說話,眉眼間溫情難掩。
星染繼續道“你護衛我與月沉多有勞累,我想待你好些,將你娶回家奉你高坐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