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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5月23日 月曜日 天氣:晴
獨自一人於病房中蘇醒。
(輕飄飄的筆跡)據說,我的母親死了。死得相當淒慘。
(逐漸加重的筆跡)據說,我被發現在距她僅有著一小段距離的玄關處,全身有多處直接暴力造成的閉合型骨折,其中最為嚴重的左腿幾乎沒有完全恢複的可能。
(穿透紙張的筆跡)據說,我不能再跳舞了。(塗黑)
(暈開的墨跡)
1
是夜。清冷的月光透過玻璃照射入病房中,同不算刺眼的床頭燈一並提供著光亮。
你於迷蒙中轉醒,不甚明晰的境地使你不安的觀察著周邊,卻想不出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醫院裡。
下意識的,你撐起上身(顧及正緩慢朝你的右手靜脈注射著不具名藥品的針頭,並沒有什麼大的動作)拿起掛在床頭的病例單。
視線快速的掠過位於最上部的基本信息,不等你看清[現病史]中所記述著的病症,推門而入者的驚呼便將你的思緒奪取。
熟悉的音色使你下意識的抬頭望向對方的麵容,卻隻看到了一雙熟悉卻又陌生的黃棕色眼眸——那人大抵是你母親的親戚。她們有著可以說是一模一樣的發色與瞳色,而對方略顯憂色的麵容也幾乎與記憶中總是沉著臉的母親想重合——她們像得幾乎令你感到些微的惶恐了。
你微壑上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情形。你的想法總是浮於表麵,輕易就能被看出,想必對方也因你怪異的表情而不解吧。
卻不曾想到外貌像似的兩人對此有著截然不同的態度。
你聽見她略顯不自然、像是並不習慣這語調般的片刻局促,聽見她以你從未聽過的和緩音聲說著什麼。
你聽見她將你們間的關係輕聲述出。出於禮貌,你重新睜開眼同她對視著。
與你總藏不住的表情不同,你是擅於察言觀色的。輕而易舉的,你從她的神色中看出了憂傷、擔心以及不忍。
這樣的表情使你心中的不安急速擴張著。那異樣的感覺就像是被什麼尖銳的事物紮入了骨血,幾乎使你驚下床鋪。
但也僅是幾乎罷了。
畢竟你的下肢早已不能動彈了,不是嗎?
2
在後來與他人的交談中,你並沒有將心中紛亂的情緒訴諸於口。就算你的表情大抵早已出賣了你,你也不願對無關的人訴說這笑料似的牢騷。
你憎恨著困窘的現狀,可麵對所有想找出凶手的人,你卻說不出你本應記得的任何一個相關事物。
除了那隻蝴蝶。
於是你說,你看見了一隻藍蝶,一隻支離破碎的藍閃蝶。
這是你毫無虛假的真心話。
但除了你那母親的親戚們——從輩分上來說分彆是你的舅外公和姨媽——沒有一個人把你的話當真。畢竟北半球5月底可絕不是那種蝴蝶會出現的時機,更何況是一隻看起來受了重傷的。
而你隻是一個小孩,在受驚後說出什麼話都不奇怪。既然關於凶手就連受害者本人都沒有一點線索,可不就互相推諉成懸案了嘛。
得虧了這些實話,你被蓋上了打擊過大、精神失常的標簽,被迫成了個小瘋子。
或許也沒說錯?
畢竟現在還能這般冷靜的思考本就是相當不正常的表現了吧?在直麵了至親的淒慘死亡,自己又落得了個如此下場的你卻又偏偏隻失去了關於凶手的那部分記憶。要不是你此刻連腿都不得移動分毫,怎麼看嫌疑最大的人都是你自身。
而在對母親的可怖死相一絲一毫都不曾忘卻的情況下、還能以旁觀者的視角去審視這一事件的你,到底還是出了點更為根本上的錯誤吧——關於你的感情。
自從於醫院中醒來的第一個夜晚起,你的相關情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的淡薄了。
僅僅是一晚的時間你便迅速的從短暫的恐慌發作中解脫了出來,並且能夠像現在這樣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的思考著這件事。
你對凶手的恐懼、憤慨全然隨著消失的記憶一並奪走了。不、應該說是對凶手的相關的任何記憶以及情感都在被抹消吧。
對現在的你來說,可是完全感受不到[母親慘死]的實感了。而對自己如今之境地也再生不起怨懟,隻餘認命般的沉寂。
這樣被肆意玩弄記憶與情感的現狀令你不適。直覺仍對這被奪去的記憶長鳴不止,感情卻違背了你的心、以不容置喙的安心感驅趕了除用那凶手相關外的任何情緒。
哈、這麼說起來,現在的你不就是個隻擁有所謂安心感的孬種嘛。而就連這令人作嘔的安心感都是那將你暗害成如此境地的殺人凶手的施舍。
可就連再次對那凶手生出的憎惡,也同春日下的積雪般、漸漸消融了。
【Who is it?】
“你”是誰?
這意有所指似的語句,又到底是在指什麼呢?
你無從得知。
同東方女士再次見麵的恍惚間,你似乎又看見了那抹眩目的藍。
於燈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奇異光彩的磷翅翻飛於東方女士的麵前,而直麵這景象的她卻沒有絲毫反應。
她的眼睛中並沒有映照出這藍蝶的模樣。
是你的幻覺、還是凶手的警告?抑或是威脅?
你無從得知。
當然,你可以選擇放任這未知在你的世界裡肆虐。畢竟失去一切的你、被奪去大部分感情的你此刻就像個能思考的石頭,你的心更是同鐵一般冷硬。
但是,你真的願意嗎?願意就這樣無所事事的服從對方的謀劃、引頸就戮?
是啊,怎麼可能啊。
你永遠不會去容忍將你的所有物從身邊奪走的人或物,更不會因為失去了相對應的情感就簡單的失去那時常連你自己都心驚的獨占欲。
就算是失去了一切又如何?
你會竭儘全力以獲取更好的。
而現在,不就有一個更好的選擇出現在你麵前嗎。
你的前路,可比來時路好上了太多。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