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1994年5月25日 水曜日 天氣:多雲
(輕飄飄的筆跡)母親……已經死去三天了。
(塗黑)(雜亂到無法辨明的字跡)(塗黑)
(工整的筆跡)或許該為她的死而露出悲戚的表情吧。(輕飄飄的筆跡)但果然還是做不到啊。
(遊移的筆跡)是誰……?(工整的筆跡)【Who is it?】
3
暫且先將無法理清的思緒拋之腦後。本靠坐於病床上的你朝今天也來看望你的東方女士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這個或許看起來有些刻板的笑容是你對著鏡子重複練習數遍也沒能改變的結果。
可能是因為這是你這些天來的頭一個笑吧,儘管一眼便能看出這並非發自內心所表露出的,她也樂於見到這一變化。
可你卻在對方的包容中退縮了。你的樣貌本就平平,此刻失血過多而導致的蒼白臉色大抵也未曾褪去;受病痛和那不具名的凶手影響,你幾乎整夜失眠、隻在晨光微熹與午後能享有一絲沉眠,想必濃厚的黑眼圈正同你兩頰及鼻梁上的雀斑不斷彰顯著存在感。
這麼想著,你又不想再露出那樣虛假的笑容了,那一定很不好看。你習慣性的低下頭,試圖用你那幾乎蓋過眼睛的劉海遮蓋住你的麵容,卻發現你那頭既方便又礙事的齊肩短發應該是在你住院伊始便被剪短了。
你不適應的小幅度晃了晃頭,試圖用餘光撇見你的發尾以想象其模樣。這一舉動很快便被東方女士所製止,她帶著不少繭子的溫暖手掌輕捧起你的下頷,對方的較高的體溫順著肌膚相接處、透過皮膚絲絲傳導至你的大腦皮層。你幾乎瞬間便被這份陌生而溫暖的感覺帶起了濃濃的睡意。
你聽到她略顯緊張的向你道出你所患有的病症(大概是出於對你近日糟糕表現與精神狀態的考量,這並未由那個長相有著些許凶勁的醫生向你表述)。
你的左腿發生了較為嚴重的開放性斜形骨折。右腿雖是相對較輕骨裂及移位,但你的右外踝骨遭受了粉碎程度較輕的中度骨折。而除了同這些病症並發出現的症狀外,你的大腦可能還存在輕度的腦震蕩(這也是東方女士阻止你晃動腦袋的緣由)。
啊,還好是在已經失去了很多感情的現在才真切的了解到這傷勢。畢竟若是再前幾日,崩潰得直接選擇去死也說不定呢。
而現在的你,可是找到了比以往任何事物加起來都要更美好的存在,絕不會再因那令人發笑的理由便輕易地棄絕生命。
於是你輕抬起雙臂,任性的打斷了對方未儘的話語。向這給予你許多前所未有的感覺的人索取了一個擁抱。
沒有絲毫的猶豫。她抱住了你,輕撫著你嶙峋的脊骨。
你回抱住她。不顧仍不斷彰顯其存在感的留置針,你不斷的收緊臂彎、幾乎要將自己揉入那人的骨與血中。
在長久的沉默中,她輕聲道:
你願意接受我,接受我們嗎?
躊躇著、囁嚅著,你最終顫抖著將你的頭顱深深的埋入對方的頸窩,你說:我願意。
此刻,你已像張扭曲怪異的捕網,將這片耀眼的星光鎖係於懷中。就像是抓住了一個遙不可及、卻又近在咫尺的美夢。
你想:你怎麼可能會不願意。這樣酣甜的的夢境,就算是付諸你的所有你也願意溺死在這片星光中。
你沉浸在她溫熱的身軀向你傳來的蓬勃生氣中,久久不能自拔。
隻是那隻礙眼的藍蝶再次出現在了她的右肩、你的眼前,扇動著它發出淺淡光芒的磷翅將你大半的視野遮蔽。
你厭惡的移開目光,不去理會那藍蝶。
4
在這隻有你一人存在的靜夜,你從被仔細掖好的被褥中探出右臂、輕佻地抬起小臂及指尖。
如你所願,那總於你周邊徘徊著的礙眼事物親呢的停駐於你手指、並緩慢的向你的手背挪動著。
你平舉著右手,將其送至麵前。你同它那漆黑的、潛藏著千萬隻微小眼睛的複眼相對視。
你試探性的用你那仍有留置針注射著藥物的左手輕點它的左翅。
再次望向對方醜陋雙眼的你,維持著好奇的假麵、將所有惡劣的情感全部藏起。
而後、毫無征兆的,你緊攥著它的後翅、不顧它的撲翅將其拽離你的手背。右手迅速的翻轉、抓住它覆著細小絨毛的磷翅。
它的後翅被你緩慢卻不容拒絕地撕扯著,造成同你下肢一般無二的創傷———
被斜著撕開的左翅,與被大力揉捏而碎裂的右翅。
從這樣粗野的舉動中,你奇異從惡意與暢快中感到了一絲悲戚與欣喜。
頓時,你從這糟糕的行為中汲取的快意煙消雲散。你長期以來接受的教育與從中獲得的觀念正無聲的詰問著你的內心。
它們叫罵著、嘲弄著你。
它們說:你這個殘忍的家夥!怎麼能這麼對一隻鮮活的生命!
它們說:你這個冷血的家夥!甚至不曾為你的母親哀悼片刻!
它們說:沒有人會接受你這樣的廢物、再溫和的人都會被你的行為給嚇跑!
可這些語句並不能使你的行為停滯哪怕一秒。在失去諸多感情後,你的心越發冷硬。如今的你再不會被這些所謂的【正確】所阻撓,你隻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既然過去無法改變、那便去實現自身想要達成的【未來】。
那點微末的悲與喜,就算是真切的、發自你內心的悔意或快意又何妨。你不會再像以往那般不斷悔恨著卻不作為、不斷憎恨著卻不反抗。
你隻會順從自己的內心,不顧一切的去索取、去占有,去獲得你想要的任何事物。
你收起了你所有的成見,冷漠的注視著這受你折辱的蝶消散在你的麵前。
現在,它和你記憶中的那隻藍蝶一樣了。
是了,支離破碎的藍蝶,這不就是了嗎?
那麼,作為凶手而存在的犯人,又該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