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媽媽的事終於辦完了,等一個月後思恒回來,也該辦酒席了,蔡媽媽卻沒能吃上。白雲齋突然變得非常安靜,姥爺不在了,蔡媽媽現在也沒有了,她突然意識到很快自己就得結婚,也要離開這棟房子,就沒有人住,也沒有人照顧花草了。
那疊錢還安安靜靜地躺在紫砂壺旁邊,上麵的白紙帶都還在,隻不過空了一點點,聶步聲給了她更多的錢,足夠辦很多次蔡媽媽的事情。剩下的錢,她沒有再動,或者聶步聲知道她沒有錢,給她用,袁秋潔否認了這個想法,不可能的。她突然發現自己不會買菜做飯,舊媳婦,這個詞又不由分說地出現在她的腦海,甚至是每一刻,那一瞬間一定以它恒久的話語,和聶步聲特彆的神態,鑽進了她的耳朵眼印在了她的心裡。不是舊媳婦,他說的不對,她想,舊媳婦至少是會做飯的。
袁秋潔餓了,其實已經餓的受不了,蔡媽媽留的餅乾已經被她吃完,日光下照,那疊錢招搖地展示著它青藍色的暈彩,好像在發出某種邀請,好像聶步聲在看著她,知道她會在一種賭氣的過程中敗下陣來,她伸出手去,拿出一張出去買菜。
“要這個,謝謝”
小販拿紙包遞給她一隻茄子,袁秋潔提了提手裡的胡蘿卜,感到這隻手還有空餘,就也拿著茄子走回家。才走到院門口,她就覺得不對勁,院子裡也沒有彆人,她卻總有一種有人進來過的感覺,秋潔警惕起來,左右檢查確定無人,這才鎖好門。
她學著小蔡的樣子做飯,做出來也勉強能吃,妝奩,她想起這件事來,一個月後思恒回來,自己也沒有婚紗也沒有妝奩,現在更是沒有準備任何新婚的物品,比如首飾,也許跟思恒說一說,到時候再推遲也罷了。
拍門的聲音響起來,天色已經傍晚,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麼人,家門口這條小巷,除了那個賣卜先生,很少有人停留,她打開門,沈崇又是一下子把她拉出來,臉上也很著急
“你…你怎麼了”
“出來,出來,花肥被人動過”
“彆急”
“我今天下午想來還你的錢,你不在家,那幾個賣花的人直接從牆上翻進去,說在花肥裡麵找東西”
“找什麼”
“我不知道,他們沒找到,就走了”
沈崇一下子想起來什麼似的,把錢從口袋裡掏出來遞給她
“錢,記得嗎,上次你給我的”
“好”
“你自己一定要鎖好門,要麼去你未婚夫家住”
“好,你快回學校吧”
袁秋潔雖然害怕,但也還沒恐慌,室內房門還有兩道鎖,花盆和花肥在外麵,不知道蔡媽媽到底買到了什麼,竟引出後來一連串的禍端。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她還是決定去翟思恒家,沈崇給她的錢疊在聶步聲剩下的錢上,竟然和起初一樣多,不行,袁秋潔想,不能讓翟思恒去給聶步聲還袁秋潔的錢,那樣會是什麼畫麵她根本不敢想象。她必須自己把這件事了解,自己去找聶步聲還錢。
還錢,這兩個字突然讓她覺得很羞恥,就像當時聶步聲說要多少錢一樣羞恥,他的聲音也很特彆,非常特彆,好像不是從嘴發出的,而是從更深的地方,磁性地說著一些不該說的話,比如舊媳婦,賣身葬母。
她強迫自己鼓起勇氣,但是又去哪裡還呢,馮慧子和聶家的產業很多,不能知道聶步聲在哪裡,她想,還是去那家銀行吧,直接告訴櫃台的人這是誰的錢,托他們還給他,就這樣辦。
在石獅子旁邊她碰巧遇見聶步聲涉級而下,一見是她,立刻不耐煩起來,當作沒有看到,下了樓梯就要走,步履飛快,袁秋潔緊緊跟著,不停地說,幾乎想抓住他的衣角
“聶先生,您的錢”
“聶先生彆走,這是還給您的”
他轉過身來逼視著她,讓她險些撞上
“是不是還想說,還給我,翟思恒就不用來找我,是吧”
“不是…”
她徒勞地解釋
“白費力氣,我對你不感興趣”
她一下子明白過來聶步聲是以為她特地還錢,是想使和傅雅寧一樣的手段,立刻搖頭,對方卻對她的反應沒有一點信任
“你知不知道,忘掉這件事是最好的,因為如果我願意,我同意了,因為你,你的思恒可以回不來”
“我知道,我真的隻是想還錢”
她又出現了那種焦急的神色,開始費勁地解釋起來,花匠如何,蔡媽媽如何,現在又為什麼還錢,為什麼不得不去翟家借住,因為家裡有人進來過。聶步聲這時才突然感覺到自己也成了袁秋潔的俘虜,從她準備結婚開始就從傅雅寧嘴裡斷斷續續地知道,好像強迫他從頭至尾對她的婚事知道的那麼清楚。
他突然來了興趣,好像感覺到有什麼力量想把她推到他身旁,或者,他打量了一下女孩,或者這種力量其實就藏在他們兩個人其中的某一個心裡,隻是她自己不知道
“袁秋潔,你有沒有想過翟思恒為什麼新婚前出差,萬一是因為他對你幻想破滅,你再去翟家不是自找沒趣”
她突然失措起來,俄國人酒店的事此時城內已有三兩流言,翟家應該也知道了。聶步聲突然發現她好像總是非常誠實
“我不知道,我本來也不該去,我隻是一個外人”
那隻獅子雕像一隻腳掌踏著球正猙獰地朝二人吼著,鬃毛栩栩如生,他俯身靠近一點點來,好像逗弄什麼一樣,引導著她走不同的道路
“那你去哪兒呢”
“…回家”
他從她手裡抽過錢看了一眼,讓人點了一遍,少了一張。袁秋潔這才想起來自己是買茄子用的,她忘記算進去這一張了,少了一張
“想要兩清嗎”
“想”
“那你就回去,咱倆永遠彆再見麵,這就是兩清,算一張錢的”
“好吧,那您幫我告訴雅寧,讓她好好的”
“袁秋潔,你記住,再讓我看見你,你說不是那個意思,也是那個意思”
她失魂落魄地走著,半夜裡驚心地醒來,生怕外麵來個拿著卸腕尖刀的花匠,一下子穿心剜腑,第二天重複如此,她實在受不了,翟家又不能去,聶步聲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堵掉她所有的退路,而且她現在還倒欠了一張錢,舉目無親,去了的話不是這個意思也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