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走到翟家門口,才知道翟思恒出公乾去外地了,要一個月才回來。看門的人客套請她進去,秋潔卻默默無言,知道沒有了思恒,在這裡她是一個絕對的陌生人,便轉身走了。
那盆垂絲茉莉已經過了花期,像一盆綠色的草蓋,因為蔡媽媽不在了,也沒有人再修剪花草。家裡沒有人給袁秋潔梳發髻了,秋潔隨便紮了一個馬尾,到處管城裡的人問怎麼辦後事。知道了要買各種東西。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沒有錢了,姥爺的錢在銀行存著,看她還小,蔡媽媽沒有告訴過她怎麼取出來,也沒給她知道姥爺的存折放哪兒。袁秋潔大為擔心起來,這可怎麼辦,得趕緊辦蔡媽媽的事,左思右想,存折的事竟然真的無計可施。她來到金申銀行門口徘徊,問了幾個人這樣沒有存折沒有證碼能不能取錢,來人都說不能。
秋潔突然悲傷起來,幾乎難以抑製,姥爺的錢,當然要給蔡媽媽用,畢竟她是姥爺愛的人,可是現在束手無策…行人也如同那天在花鳥市場門口一樣的冷漠,銀行門口兩隻巨大咆哮的石獅子把她給擋住了,她隻能坐在高高長長的台階下發呆。
保鏢來清場,說聶先生來了,她也充耳不聞,好像聽不懂人話一樣,仍然坐在台階上。聶步聲走過來了,她也沒有抬頭,
“袁秋潔,起來”
她聽見男人的聲音,不明白這個人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叫什麼,那種熟悉的審視又讓她不自在
“聶先生”
她的聲音沙啞,聶步聲想起前幾天他在車裡看著,她臉上淚水肆虐,憔悴地扶著身邊的男孩子,背著蔡媽媽跟警察牽扯。
“起來”
“我想取出來姥爺在這間銀行存的錢,給蔡媽媽用,可是沒有存折,也沒有證碼”
聶步聲聽起來很輕蔑,好像覺得她不可理喻
“你可以試一試,或者這裡不行,換一家銀行用同樣的話術”
“我說的是真的”
她終於站起來了,但是沒有讓路,站在上麵三四級台階的樣子,終於和聶步聲一樣高,但隻是片刻,聶步聲就涉級而上,俯視著她
“…我說的是真的,但我的未婚夫思恒還沒回來,我現在隻能拿姥爺的錢辦蔡媽媽的事,聶先生,不,聶老板”
“除了這筆錢,我就隻有找雅寧了,可是我不知道雅寧在哪,您知道”
他好像想笑,又好像不想
“那天讓傅雅寧給你掏錢買咖啡,現在讓傅雅寧給你賣身葬母”
秋潔當時就急了,臉紅紅的,他才注意到她頭發也不再是那種用花油梳的老土的發髻,改紮了馬尾,額旁的碎發毛茸茸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雅寧畢竟也是你的…不是這樣的,隻不過兩次都讓你看見了而已”
一生氣,她就不再說您,而是你,意識到自己在和他爭吵,她又低下頭了
“…雅寧,還好吧,有沒有人為難她,您好好對她”
聶步聲的那種輕蔑更明顯,好像聽見什麼有趣的事情
“相當好”
秋潔知道又走偏了,又說起怎樣不用存折和密碼取錢的事來,聶步聲卻已經帶著人上了台階,她連忙追上去,快走好幾步,在銀行大廳攔住他,眼睛紅紅的,幾乎要跪下。
他的神態很特彆,眼角微微一動,好像找到了什麼關竅,帶她到一旁的辦公室裡,要她坐下
“好,聶先生,隻要是為存折的事”
“你想要多少錢”
他也在她對麵坐下,突然開口問,也沒有笑,也沒有展示任何意圖。袁秋潔聽見這個問句,卻突然覺得心裡發怯,好像這不該是正常的對話
“我想要足夠辦蔡媽媽事的錢”
“可以”
他打開門讓秘書進來,交代了幾句,不一會兒秘書拿了一疊錢來,白紙封得好好的,聶步聲也沒有讓人點,就遞給她
袁秋潔心裡的那根針又懸了起來,每次他看著她,都能感覺到那根針正紮進心底,而且是飛速的一下子,電光火石。
她忍住寂靜,仍然點起錢來,袁秋潔點錢的時候非常認真,一邊墊在手下麵,一邊指尖撥起一個紙角,雙眼關切地看著,一張紙一張紙地撥上去,好像把錢抱在懷裡一樣,可能因為個子小,或者頭發長,馬尾都垂放在身後的皮沙發上。
那根代表目光的針腳一直在紮著她,她忍著點完了,終於抬起頭來
“謝謝聶先生,將來,讓思恒還給你”
有意提起思恒,為的是拉開距離,聶步聲卻像聽出了她話裡的隱秘意圖一樣,聽了一會兒,笑了一下
“給人做個舊媳婦,就那麼滿意,到處說”
“…是”
好像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回答,聶步聲竟然沒有再說話,她終於走到門口可以準備離開
“袁秋潔”
他的聲音沉穩緩慢,她不得不又轉過身來,聶步聲沒有看她,仍然坐在椅子上,雙臂交疊起來,下巴稍微抬了一下
“錢”
袁秋潔大為窘迫,走回去拿起那疊錢,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