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蔡說，姥爺是讀書人，讀書人看中的女婿是不會差的。要她放下心，又誇袁秋潔漂亮，說翟思恒一進門，看見家裡掛的她的照片就說了一首詩，稱頌她靜女其姝。其實袁秋潔有自知之明，除了皮膚因為常年不曬太陽而蒼白以外，她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相比於卷發口紅女學生，更是寡然無味。那張相片是幾年前過生日的時候在照相館照的，此刻黑白相紙看不出來，其實那天袁秋潔穿著一件藕色連衣裙，紗質的裙子。照相館特地給她弄了一個很誇張的假茉莉背景，一眼就能看穿的假。袁秋潔不喜歡這個相片，奈何姥爺也念了一首詩靜女其姝，要把這個照片掛在牆上，她隻好閉了嘴。

“小姐，過幾天翟公子來，你們倆就商量成親的事好了，你都快十七歲了。小姐，天知道我多想讓你好好嫁出去，不然我總覺得對不起姥爺，每次想起姥爺，我就告訴我自己我得把你照顧好”

蔡媽媽一邊納鞋底一邊說，絮絮叨叨地像在自言自語，以往這個時候，袁秋潔一般隻是聽，不會主動回答

“媽媽彆胡說，我都沒見過翟思恒，才第一次見麵就...”

這次袁秋潔突然說話了，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為自己辯解，蔡媽媽一邊寬慰她，一邊也沒停下手裡的針線動作，

“十七歲怎麼了，結婚哪有怕早的，結婚就是越早越好”

“可我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放心吧不會讓你失望的，我都告訴你了，姥爺專門給你選的”

“好吧”

“到時候要不要我給小姐化個妝，我好久沒給人化妝了，手都生了”

“不化”

“那就換個裙子，彆老穿那個黑色衫子”

“不換”

“不行，不能穿那個見翟公子，至少也要穿個裙子，我給你準備。不像話，那麼難看的衣服怎麼能穿給這種時候”

秋潔一聽，知道說不通勸不動，就不再堅持了

今天私塾先生因為家裡孩子害了風寒，要提前下課去買藥，同學好不容易有了點時間，也不用害怕戒尺體罰，就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著。袁秋潔坐這間老教室的第一排，和傅雅寧坐同桌，全班一直隻有她們兩個女生，在男生堆裡非常好辨認。每次換座位，老師都讓她倆坐在一起。傅雅寧這幾天興高采烈的，秋潔一打聽，才知道軟磨硬泡了大半年，最近她父親終於鬆口，同意下學期給雅寧轉學去留洋女中念洋經，再也不上這老土的學了。傅雅寧嬌媚漂亮，鼻子雖然不是很高，笑起來牙齒卻格外光潔，顧盼起來的時候更是麗質動人，她父親隻是一個普通守舊的職員，她卻總是乘坐豪華轎車來上學。現在，雅寧正在前後抬手端詳著自己新塗的漆紅色指甲，指尖點點發亮。

“秋潔，你都不知道我說了多少次他才同意，你都不知道我說了多少次，uncountable，他昨天同意了，我的天哪，把我高興了親了他好幾口”

“太好了”

袁秋潔無不羨慕地說

“你知道我就可以穿小裙子上學了，還可以化妝，還可以燙頭發，再也不用學尚書了，再也不用打手心了，我真的學夠了，從當年我爹把我送進來這間破學校開始”

“我也是，我也不想背書了”

秋潔沮喪地小聲說

“聽說，你終於要結婚了？”

傅雅寧勾勾指甲，又收回五指，突然曖昧地笑了起來，神色自若

“…你從報紙上看的吧”

“當然了，翟公子準備訂婚，娶得就是書香世家的袁小姐，我真羨慕你”

傅雅寧輕歎了一口氣，她的臉上竟真的出現了羨慕的痕跡

“…羨慕我什麼”

“翟公子文質彬彬，相貌出眾，文采斐然，按咱們先生的話說，好學善屬文。他又出身世家，還被你的姥爺提前給安排得死死的，這下姥爺一死，更是誰也搶不走了，我怎麼不羨慕你呢？”

“…說什麼，我還沒見過”

“見過你就該愛上了”

“不會的”

“打個賭”

“賭什麼”

傅雅寧把書袋斜挎在肩上，兩個人一起走出教室，傍晚天空金黃，兩個年輕女孩的臉都映得光采熠熠，私塾門口已經有車在等

“賭你那串珍珠手鏈，記得嗎，去年你給我看的那個，我特喜歡”

袁秋潔想起來了，去年過生日的時候小蔡帶她去挑的禮物，金線墜珍珠，很漂亮的手鏈

“可我就那麼一件首飾”

“我不管，反正你要是愛上了翟公子，他將來也肯定會給你送新的”

“好吧，雅寧，那你輸了的話，你給我什麼”

“我想想，口紅吧，送你一支”

“好，我想要法國嬌蘭牌的，金色的那種，就是你前幾天告訴我廣告上的那個”

“一言為定，袁秋潔，我走了”

石磚地板遙遙鋪開，傅雅寧朝前麵快走幾步，拉開轎車門正要進去，接著愣了一下，其中坐著的管家說聶先生不在，今天我來接您，她才憂憂愁愁地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