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開始。
高一新生進校後，學校的跑操，廣播也開始了。
腿傷的原因，張俊宇沒辦法跑操，隻能留在教室聽對麵操場上的王朕拿著大喇叭激情地吼：
“所有班級！所有班級！迅速到指定區域彙合參加升旗儀式。A00，A01，A02，A03。這四個班迅速整理隊伍，其他班跟上，列為矩形方陣。”
“口號喊起來！”
“一二一！一二一!”
口號震天響。
桌角一隻白皙修長的手遞來了她的魔卡少女櫻水杯，甄帥從前門接水回來了。
他作為文體委員本該去領操，但也因為腿傷不能劇烈運動請了一周的假。
“謝謝。”
她的聲音被一個困倦無比的哈欠覆蓋，旁邊人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
張俊宇看在甄帥連著一周給自己接水買飯的份上，好心提醒：“你這麼困嗎？一會查班老師要來了。”
甄帥迷糊地抬起腦袋，睜不開的眼睛望向她，懶洋洋道：“那我戴上帽子。”
他隨手把衛衣帽子一拉蓋在頭上，繼續睡。
“……”
這掩耳盜鈴的動作可真熟練，張俊宇怔著眼不可置信。
她還是覺得這樣不妥，如果查班老師記上他，班主任不可避免會找和他待在一起的班長說事，於是她繼續勸說：“要不你還是……”
“全體注意，向右看齊……”
遠處廣播裡的聲音傳進教室。
等了好幾秒，旁邊沒有聲音，甄帥的眼睛終於睜開條縫，看到張俊宇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
“還是什麼？”他問。
“向前看。”廣播裡的口令還在繼續，“稍息。立正！”
甄帥的問題沒得到答複。
整個教室充斥著廣播裡的聲音。
“接下來，歡迎高二年級政教處主任陳雷，為大家做國旗下講話……”
甄帥打個哈欠起身，慵懶地倚著牆，瞥了眼窗外，又扭頭看變成木頭人的張俊宇，他道：“我們廣播站的站長。”
“咕嚕嚕嚕嚕……”
自動鉛筆從張俊宇手中滑出，甄帥拿起來“哢噠哢噠”，一根鉛被他摁出來。
“班長，你的鉛筆吐了。”
此時廣播裡的聲音已經換人。
張俊宇回過神，聽見他的聲音迷迷糊糊回了句，“嗯。”
“哦。”甄帥把空鉛筆還她，又問：“你剛才說什麼？”
“彆睡覺，查班老師會來。”張俊宇心不在焉地接過鉛筆，順便把鉛撿回來。
“好吧。”
甄帥正襟危坐兩秒，不一會兒，眼皮酸澀沉重，他一手支著腦袋，後腦勺朝窗戶，眼睛不住地眯起。
沙沙的寫字聲傳入耳中，沒多久停下，停下一會兒又開始寫，寫了兩個字又停下來。
這次停下的時間很長，周圍靜得連細微的呼吸聲都能聽清。
張俊宇盯著手裡的筆尖出神，心裡的躁動實在抑製不住，她脫口叫了聲，“甄帥。”
“你想問我們站長？”
甄帥不知何時清醒，正盯著她。
“我……不是，你怎麼……”張俊宇結巴著扣了扣手指。
“我怎麼看出來的？你這麼明顯心不在焉的，誰看不出來。”
甄帥低聲詢問：“你喜歡他？”
張俊宇咬著唇：“沒有……”
甄帥恍然大悟：“哦，你愛他！”
張俊宇大驚失色：“胡八說道！！”
班裡靜下兩秒。
“胡……八說道？！！噗！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天崩地裂的笑聲瞬間爆發，在張俊宇耳旁炸響。
啊啊啊啊啊！！
張俊宇內心發出尖銳爆鳴聲，絕望般緊閉雙眼，兩手“啪”地捂住爆紅的臉，耳根紅得滴血。
甄帥肆無忌憚笑完一通，仰身靠著椅背揉了揉笑僵的臉，直接問她：
“說吧，看上他哪兒了？想聽八卦還是要聯係方式，微信，□□，你想要哪個？”
張俊宇死死捂著臉，輕吸了口氣，說話的聲音極微，“我沒，想……要。”
“呦，這就咱倆了你還裝什麼呀。”甄帥餘光瞥見北邊最後一排單桌的男生，“好吧，咱仨。”
張俊宇側頭背對他，也看到了對麵角落裡的男孩，清醒了些搖頭道：“真的沒想。”
甄帥倚著牆直勾勾地看她，調笑的聲音含著挑釁：“那你看著我，說你沒想。”
這氣勢讓張俊宇堵了一口氣，她倔強地扭頭看他的眼，認真地說：“我沒想。”
甄帥瞧見她賭氣的樣子笑了，“讓你看你還真看啊。”
“你！”這副輕鬆惹人生氣還取笑人家的模樣，讓張俊宇氣得錘了下桌子。
旁邊的笑聲更開朗了。
煩死了。
“笑什麼！”
“笑你。”
甄帥的笑聲根本不想壓下去。
“呼！”張俊宇吐出口氣，不再搭理他。
見人不搭理他了，甄帥喊：“喂，想聽什麼八卦我跟你說，我們站長沒女朋友。”
張俊宇不再回，決定跟他賭氣。
甄帥也沒追著她問，教室裡安靜了一會兒。
沙沙的寫字聲又響起。
張俊宇思考了一下，決定跟他說清楚，“我真的沒有……”
隻聽得“嚓”一聲，張俊宇的話隨著遞過來的草稿紙戛然而止。
空白的紙上寫著兩串賬號。
她的眼睛緊盯著紙上的字跡，上邊一串手機號，是微信，下邊是個小企鵝。
她雙手捏著這半截紙，伸手撈過旁邊的手機，從床上翻了個身。
一隻手打開微信，另一隻手舉著紙從半空移到眼前，認真地念著這兩串數字。
要加嗎？
她猶豫，最終還是點了右上角的加號。
添加朋友。
輸入手機號。
搜索。
一個雨後彩虹的頭像出現，她點開大圖看了看，藍天白雲彩虹，好夢幻。
點進朋友圈，一片空白。
要加嗎？
加了要說什麼呢？
她躺在床上舉著手機，手指在朋友圈的頁麵不停地劃，最終手臂酸得支撐不住垂下來，紙張和手機從手中滑出。
“呼啦啦”的紙張翻頁聲充斥著整個教室，過道上各科課代表費勁地繞過前門接水的同學舉著卷子左右開弓往兩邊遞送，白茫茫的試卷在半空中胡亂飛舞，有同學剛接住左邊的試卷，右邊試卷又遞過來，應接不暇，一個不留神，書本試卷“嘩啦”倒了一地。
其間夾雜著各種呼喊和哀怨。
“有誰多了張數學卷子，誰多了張數學卷！”
“救命啊，彆發啦，這特麼誰能抗得住啊。”
“學校的愛，接著接著，都彆客氣，啊。”
“彆他媽強製愛了！沒結果！”
“一共發了多少張卷子啊，我靠！我怎麼有四張數學？！”
“還有誰沒有物理階段測試一？”
張俊宇在亂糟糟的書桌後站起來抻了抻身子，一個月了，雖然腿上石膏不能拆，走幾步還會隱隱刺痛，但是最起碼可以站一會兒。
她低頭繼續收拾桌麵，順便幫旁邊忙得不可開交的語文課代表整理發下來的試卷。
“周四的語文作文誰還沒交？差一個人！”甄帥數著作文紙向一團亂麻的班裡大喊。
而班裡……
“誰還沒有物理階段測試一？！”
“哎，我我我，哎，不對，我差的是階段測試二。”
“還有誰沒交——”
“甄帥！”隔壁A01語文課代表敲後窗，“走，一塊拿試卷。”
“你先去，我馬上來。”甄帥頭也不抬地回道。
“語文作文馬上給我交給過來，我現在要去拿試卷。”
他迅速翻看作文紙上的名字，腦子裡一個個過著班裡同學的臉，他倒要看看自己嚷了那麼久是誰在那兒裝聾。
最後一張數完，他頓了一下，猛地抬頭朝中間望，手裡的一遝紙被卷著往桌子上狠狠一敲，指著眼望去的地方吼：“蘇銘瑞！”
被吼的小胖子身體抖了一下，怏怏地轉頭，皺起臉堪比苦瓜，“啊--哥哥！”
“叫爹也沒用。”
“爺爺！”
“你他媽的……”
“再救我一次吧，真的寫不出來。誰他媽一周三篇作文啊，再加上周考，四篇！”
“我救你，誰救我，上次因為你，咱倆一塊受罰，忘了？”
“甄帥！語文老師讓你拿試卷。”門口有道聲音。
“哎，馬上來。”甄帥整理好作文紙回頭道。
“最後一次了，讓燕子姐放過我吧。”蘇銘瑞做上香的樣子，對他鞠了一躬。
“你先放過我吧。”
甄帥臨出門前對他說：“我先把手裡的交上去，你趕緊寫，寫完自己去交。”
說罷他從後門出去，將蘇銘瑞的深情呼喊拒之門內。
班裡此時的光景跟剛開學那一陣兒截然不同。
當時還保持著對新同學的矜持，對學習這件事像是套了十層保鮮膜那麼新鮮，學起來比電鑽的勁頭還足，一個個都是沒有感情的做題機器。
經過一個月的相處，五十一個人的教室，彆說是同學之間的名字和習性，就連講台上的粉筆都有了外號。
坐在第一排的男生雙手捏著語文老師經常用的紅色粉筆尖尖，真誠的眼神凝望，深情地說：“燕子，求求了，一張試卷就可以。”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兩邊的同桌，“還愣著乾嘛，都來拜拜。”
兩邊人立刻跟著他站起來，求佛式參拜後，又改畫十字架做禱告。
平時上課趕不完的進度，做不完的題再加上每周周考的摧殘，全班的精神狀態多多少少有些恍惚。
“砰”的一聲，前門被一個旋轉小陀螺撞開，在講台上還沒站穩，就開始嚷：“唉唉唉，兄弟們，聽說這次中秋節隻放一天假。”
“不可能，我聽朋友說了，放三天。”
“那應該是普通班的，咱們每次放假都比人家少。”
“啊？不會吧，放一天假還發那麼多試卷！”
“放假，究竟是我的福，還是我的孽！”
小道消息傳遍全班又開始了新一輪哀嚎，吵得張俊宇耳朵疼，正要維持秩序，桌上突然蓋上一道黑影。
“彆說話了！”她立即朝著班裡大喊。
作用不大，聲音隻能蓋住旁邊開窗戶的聲音。
“吵什麼！！！”
穿透力極強的怒吼在耳旁炸響，張俊宇雖然預料到了但還是被吼得身子一抖。
“嘩啦啦~”
誰的試卷灑落了一地。
班裡同學不約而同猛吸一口氣，屏住呼吸，桌椅板凳一通亂響，迅速流竄到自己坐位上。
張俊宇眼睛不敢往旁邊瞥，她不聲不響地慢慢坐下，生怕讓窗外那臉比影子還黑的人再嚎一聲。
“嗒。嗒。嗒。嗒。”
黑板上方秒針的聲音在教室裡格外清晰，全班人的心都在這安靜的環境中不安起來。
窗外的人沉靜地掃視全班，張俊宇在黑影的籠罩下，連呼吸聲都得斟酌一下。
“噌——”
一個極其磨人的關窗戶聲。
桌上恢複了光明，張俊宇才抬手揉了揉耳朵。
前門打開。
王朕冷著臉進來邁著慢悠悠的步伐，繞著全班轉了一圈。
同學們都埋頭沉浸在知識的世界，仿佛剛才的吵鬨從未發生。
上課鈴響。
“砰砰！”
台上的講桌被敲了兩下，台下的同學偷偷抬眼。
“剛才都在吵什麼？”王朕沉著聲。
沒人敢回。
“下課十分鐘！一刻都不待停的！”
終於開始了批鬥，台下一個個都縮得跟鵪鶉似的。
“我在三樓上樓梯的時候都聽見了！還以為兩個班在吵，結果經過人家A01，沒一個說話的！你們還有臉在這個班嗎？！”
“這次月考都考好了嗎？中秋過後成績出來，誰要是比上一次的分數低過二十分，通通滾出去！”
話音剛落，前門被撞開。
甄帥一抬頭便跟王朕打了個照麵。
他的視線前方冰冷的臉上滑過，轉向台下。
十分不對勁。
王朕盯著從自己身前過去到講桌的甄帥，“去哪了？”
甄帥把懷裡的三摞試卷卸在講桌上，回道：“數語文試卷去了。”
王朕就盯著他，也不說話，甄帥硬著頭皮上講台分試卷。
“快點發，找兩個人幫你。”
“哦。”甄帥的視線灑下去自動移到中間，“蘇銘瑞！”
“還有辛戈，你倆來。”
三個人發著試卷，王老師才道：“有幾個事跟大家說，咱們這次中秋放假……”
“哇哦～放幾天啊？”甄帥還興奮著呢。
王朕瞪了他一眼，“一天！”
“啊，真放一天。”
“這可是中秋啊！”
得到官方通知的同學們哀怨。
“一天？！”小道消息滯後的甄帥叫了一聲。
“你有意見？”
“我這意見……能說嗎？”他不知死活的往槍口上撞，“彆人不都是放三天假嗎？”
“彆人是誰？”
“聽說，普通班的……”
“普通班？哼！你在哪個班啊？實話跟你們說，一二樓的那些理科班，一個班能出三個本科生都得燒香拜佛了！跟他們比。”
“那為什麼就放一天假還發那麼多卷子啊？”班裡有人不滿地叫。
“才多少啊？”王朕不以為然。
“才？六門課，一科三張，還要整理前兩天月考試卷的錯題。”
“對呀，我這二十四小時不睡覺也寫不完。”
“我們又不是機器人，半個月才放一次假，還不讓我們休息。”
“就是，誰管管我們！”
一波掀起三層浪，全班附和抗議。
甄帥發完試卷坐回去，也跟著添了把火，“對！讓我們休息！”
“行了！行了！”王老師看這要起義的架勢，喊著：“說這些沒用，不如趕緊做題！”
“啊～”
起義被滅，全班蔫了下去。
看大家熱情都被熄滅，王朕緊接著說：“還有件事，中秋節到國慶節這不到二十天的時間裡，我們要加強體育項目訓練，為國慶前的運動會做準備。”
“運動會？關我們什麼事啊？”
“我們從來沒參加過。”
“你們沒參加過運動會？”甄帥驚訝地問張俊宇。
張俊宇輕搖頭：“沒有。運動會還有文藝晚會，我們都沒去過。”
“學校喪儘天良。”甄帥感到不可思議。
王朕：“這次讓你們參加了。”
“這麼突然，我以為高中三年不會有娛樂活動呢？”
“市教育局要派人來抽查咱們學校學生的體育素質教育，正好趕上開運動會那兩天。”王老師解釋道。
“啊哦～”
班裡一片了然的聲音。
“運動會都有什麼比賽項目啊？教練，我想打籃球！”甄帥高高地舉起手。
王老師斜了他一眼，“有。球類比賽有籃球，足球，乒乓球，羽毛球還有排球。跑步的話，五十米短跑，八百米長跑，一千米接力。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拔河，跳遠，跳繩什麼的。”
“哦，對了，需要特彆說一下。籃球和足球是跨年級比賽。高一高二先打，贏的年級跟高三打比賽。甄帥知道，他們高一的時候跟高三打比賽，險勝一分。”
“險勝？”甄帥對老師的措辭不滿，“我們是實力。”
“其他的比賽項目是怎麼樣的？”張俊宇問。
“除了籃球，足球的其他所有比賽，都是自己年級的ab段對應班級之間比。比如咱們是A00就跟B00比賽，最後會統計全年級的比賽結果，前三名有獎金。大家加油。”
“那我們能參加幾個比賽啊？”張俊宇興致濃厚。
“一人最多報三個項目，有些比賽時間有衝突，你們自己抉擇。”
張俊宇點點頭，甄帥垂眼示意她的腿，“就你這樣，也要參加？”
“嗯。”張俊宇朝他點頭。
“那就……”王朕看向後門，“甄帥吧，你是文體委員，你來做這次運動會的總負責人。”
“好。”甄帥立刻應下，低聲對旁邊興致滿滿的人說：“想參加比賽，看你的恢複程度吧。”
“肯定會好的，還有半個多月呢。”張俊宇小聲嘀咕。
“好了，事兒就說這麼多，繼續學習。”
說罷，教室恢複平靜，他在班裡溜達了幾圈，快下課才走。
下課鈴響，同時從教室前兩排中間地帶傳來帶著怒氣的聲音：“神經病吧你！真他媽服了！”
甄帥和張俊宇同時抬頭朝前邊看，隻見蘇銘瑞氣衝衝跑出去，周圍的同學也是一臉懵逼。
“怎麼了？”甄帥茫然。
張俊宇看了眼蘇銘瑞座位旁邊屹立不動的身軀，無奈道：“估計又和辛戈吵架了。”
這倆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甄帥回想剛接觸他們倆那會兒，一個廁所抽煙高冷拽哥，一個腦子隻有一根筋還神似旺仔的小胖墩。
而現在，小胖墩還是隻有一根筋，拽哥人設塌了一半，是個對彆人高冷但愛跟蘇銘瑞吵架的，依舊在廁所抽煙的拽哥。
甄帥倚著牆出神地往窗外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出現在視線。
“有人來找你。”他回看正寫試卷的張俊宇。
“誰啊？”張俊宇頭也不抬。
看她專注的樣子，甄帥想惡心人的勁兒又上來了，他怪聲怪調地說：“您的丫鬟，小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