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梁初死了。
死在我的麵前。
我從房間下來時,就看見桌子上放了一張照片。
是他姐姐的照片。
他看上去就像是那種會將自己姐姐照片隨身攜帶的人,不會隨便亂放。
直覺告訴我他出事了。
我看了一會照片上年輕的女孩,就將照片塞進了自己口袋裡。
梁初平時不會去三樓及以上的地方,他更不會隨隨便便去,我沒有去找。
但我找遍了整個莊園都沒有找到他。
莊園實在是太大了,到最後,我放棄了在莊園裡找,轉而看向打開的大門。
平時大門都是關閉的。
今天卻打開了。
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那扇門,是因為愁思宴的車回來了。
我以為他回來了。
但實際上,我找梁初的時候,同樣也沒有找到愁思宴。
於是我從彆墅裡出了去,往大門口那邊走。
愁思宴並不束縛我的自由。
隻是平時都叮囑我不能夠去外麵亂跑。
總的來說,比我的父親要好很多。
才一走近了那大門口,我便聽見了幾下槍聲。
我即將走出大門口的腳步停下,低著的頭抬起。
剛剛好看見了梁初瞳孔緊縮,看著我的樣子。
他臉長的很好看,以往看我也總是帶著笑。
但今天他看著我,嘴角再沒有了笑。
我腳步停在了大門口兩扇大門之間,停了很久,直至聽見幾道男人的喊聲,才落下腳步,往後退。
梁初突然抬起手,往我這邊扔過來了什麼東西。
我匆匆接住,來不及看,就往一邊的蔽體躲去。
我躲好的時候,那幾個男人也過來了。
他們低著手,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把槍,黑漆漆的槍口指著梁初。
他們相互交談了幾句話,我聽見他們說,不確定梁初是否已經死掉,所以又補上了幾槍。
他們其中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人蹲下來,去翻梁初的口袋。
我聽見那搜找的人後方幾個人說:
“……給他一分鐘時間,他能把我們所有人的樣貌包括地址傳出去,留著命就是要了我們自己的命。”
“不留著怎麼問他的同夥在哪?”
“你覺得他姐姐嘴都那麼硬,他能說出來?”
跟那人說話的,不再開口了。
我聽著他們說話,低下頭,看向了自己手裡的東西。
那是個錄音帶。
角很硬,也很尖。
在錄音帶的反麵,還貼著個小小的圓片。
我記得是愁思宴介紹過給我看的,芯片。
我又抬頭看去。
他們已經搜完畢了。
在梁初身上翻找的人站了起來,對著身後幾個人搖搖頭。
幾個人便紛紛在周圍找起來。
“這是愁思宴的居所吧?”
“他也真是大膽,居然敢搞個定居,也不怕警察來一下子給他清剿了。”
他們不敢靠近。
我篤定。
他們也確確實實的沒有靠近我這邊半步。
我手裡的錄音帶角都很尖,握在手裡的時候,隱隱約約發著痛。
等他們走後,我便站了起來。
愁思宴還沒有回來。
我坐在客廳裡等了他一晚上。
第二天,愁思宴還是沒有回來。
我去倒了一碗麥片,吃完後,又在沙發上等。
等著,我睡著了,再醒來,愁思宴還是沒有回來。
等愁思宴回來,外麵已經下起了大雨,電閃雷鳴。
他回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血,黑色襯衫我看不明顯,但他臉上有血。
所以,他身上肯定也會有血。
他向我走來,表情並不好。
我就坐在原地,看著他走過來,又看著他伸出手抱住我。
他抱的很緊,我有些疼。
但我沒出聲。
等他抱完後,我就將自己手裡的錄音帶給了他。
他默不作聲接過了錄音帶,看到背麵的芯片時,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結上下滾動。
我問他:“不去聽嗎?”
他垂著眼,很久都沒有回答我。
最後,他抬頭,看著我。
“就隻有你了。”
我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但我覺得,他說的應該是他身邊的人。
他身邊很多人。
也有很多個長的很好看的女人。
所以,他並不孤單,也不是一個人。
但我覺得,他是很獨的。
誰都沒有真心的要留在身邊。
我對我的母親還有過一絲記憶。
她告訴我:“成年人裡,很多的靠近都是利益驅使。”
我不是成年人。
所以我靠近愁思宴不是利益驅使。
愁思宴總是很喜歡一些老舊的物品,我猜那是他小時候的東西。
所以,他也不是成年人。
他靠近我,也不是利益驅使。
對著我說完了那句話,愁思宴便把我拉到了樓上,看著我進了房間後才轉身去書房。
以往這個時候,梁初都會來我房間裡看我一眼。
但梁初死了。
他或許現在正在偷偷用靈魂的身體看我。
所以我坐在床上,一動不敢動。
下雨天很冷。
我不想動,也因為梁初,不敢動。
直至牆上的時鐘時間到了晚上一點鐘,我聽見書房那邊還有聲音,才下了床。
為了和愁思宴撞上時,能有個解釋,我帶上了我的水杯。
而我過去愁思宴書房那邊的時候,愁思宴還在聽那個錄音帶。
芯片他沒有動。
放在筆記本電腦邊。
我看見他抬手了。
捂住了臉。
我也看見了,書房裡一堆書中,擺著的梁餘姐姐的照片。
那是黑色的。
發型,是寸頭。
眼睛,也緊閉。
我猜測他是因為拿不到梁初姐姐的照片,才拿來這麼醜的一張照片放在書架上的。
我便又返回了我的房間,從床頭櫃上拿起照片後再回來。
我推開書房的門。
他已經放下了手。
看見我,他便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是真笑還是假笑。
我隻想把照片給他。
我看著他關閉了錄音,轉過來想要迎接我。
但我沒跑過去抱住他。
我抬起手,讓他看我手裡的照片。
愁思宴愣了。
隨後,他接過照片。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坐在原地靜悄悄的看了一會。
之後站起來,轉身拿下了書架上的照片,把我給他的照片放進相框裡,再裝上,最後放回書架上。
我看到他把照片放回了書架上,便轉身離開了書房。
下雨天真的很冷。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我應該是感冒了。
嗓子很啞。
愁思宴照樣的不在家裡。
我也早早習慣,自己起來洗漱完畢後,就拿著畫架去後花園。
彆墅裡除了我和梁初,平日裡不會有其他人來。
現在梁初人沒了,多了個管家。
新來的管家還會教我很多的知識。
比如我畫的花,叫做向日葵。
向日葵向著太陽。
永遠朝陽。
我問他不向著太陽的向日葵叫什麼。
管家便對我說:“不向著太陽的向日葵。”
我聽出來了,管家也不知道。
但我沒有說出來,隻是說:“梁初是不向著太陽的向日葵。”
梁初總是不喜歡太陽。
我以前問過他為什麼,他說很曬。
而且還會照的他臉什麼都看清楚。
管家不認識梁初,對我笑了笑,便幫我把畫布換了張新的。
我想畫陽光,也想畫梁初。
但梁初不喜歡陽光。
所以我畫了梁初的姐姐。
也畫了陽光。
陽光其實並不怎麼好畫,但我的父親說是我的精神有問題,看到的陽光太複雜,所以不好畫。
他逼著我畫單純白色加橙色的陽光。
對我說:“這才是純潔的陽光。”
我不喜歡純潔的陽光。
陽光明亮而多彩。
代表的,也有很多。
管家看著我畫的梁初姐姐,笑了。
他對我道:“您畫的女孩子跟您很像。”
我也覺得很像:“嗯。”
一天,又是靠著畫畫過去的。
我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注射過那所謂的‘毒///品’了。
但我沒有任何不適。
我聽愁思宴說那一旦發作起來是會很難受的。
但我沒有難受。
我不知道我是注射的其它東西,還是單純的不正常。
或許我從一開始就是不正常的呢?
再醒來,又下雨了。
愁思宴,不在。
但我的父親來了。
他將管家擊斃,帶走了我。
他力氣還是很大,拉的我手腕很疼。
在跟著他走的時候,我回頭去看了一眼倒下的管家。
死的平平無奇。
很多人都死的平平無奇。
我好奇的將死,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應該也是平平無奇的。
在跟著父親回去的途中,他沒有再拉上車窗的布。
我看著外麵的世界。
好像變了。
但和我來的時候,看到的所有東西都一樣。
我努力辨認。
最後,在即將到達原本的家時,我看出來了差彆。
變得樸素了。
不再那樣炫彩。
我的父親將我帶回家後,就沒有再管我。
他把我帶回了我的房間。
什麼東西都沒有給。
我就在房間裡畫畫,畫了一張,又一張。
我很餓。
但我又覺得我不餓。
我隻覺得我像是一種物品,來來去去,居無定所。
所有人都說我很乖,也很完美。
但一個物品是不可能完美的。
它身上會有細菌。
它會看到空中的灰塵。
我畫了一整天畫。
我已經畫不出來那種五彩斑斕的畫了。
我畫出來的,全變成了素色。
我不喜歡。
那都不好看。
我想到了梁初。
我便又換了顏料,開始畫梁餘。
還是一樣的樸素。
但梁初本身就樸素又簡單。
所以,我覺得很適合梁初。
我貌似找到了個發泄口。
畫完梁初後,我就開始畫愁思宴。
畫到最後,我父親終於來接我出房間了。
我最後在畫布上點下了一抹光斑。
不過我的父親將畫撕掉了。
我靜靜看著他發狂撕畫。
我被從房間裡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