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的時候,我的父親沒有對我說去哪。
他什麼話都沒有對我說。
隻是在前行的時候,對我說:“到地方後,看到愁思宴就撲上去,懂了嗎?”
我點了點頭。
我不會撲上去的,在外麵愁思宴都是在做事情,我不能撲上去打攪他。
於是到了地方後,我沒有撲上去打攪愁思宴。
但我的父親生氣了。
他抬起了和那日我看到的,一模一樣的黑色槍口,對準了我。
但這裡是船上,他站的不穩,隻是抬起了槍,就因為船的動...蕩,狠狠往一邊摔去。
他開槍了。
射中了我的小腿。
我無動於衷。
但愁思宴卻反應很大。
他手裡還拿著一箱箱東西,他身後就是一群和梁餘姐姐穿著一樣的人。
他們手中都是槍。
荒誕又合理。
我不見過的,對我來說都是荒誕。
但也許愁思宴見過。
所以我特例把這個場景,披上了個合理標簽。
我的父親因為船的晃動,摔倒了,我也同樣,摔出去了老遠。
愁思宴就站在我的父親對麵,一字一句的說: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的父親爬了起來,肥膩的身體在我眼裡,很笨重。
“我永遠知道我在做什麼。”
他說。
可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為什麼而來。
雨還在下。
我頭發已經濕透了。
他們開始動起了槍。
一個人跑了過來,將我抱起,把我帶進了船艙裡。
船艙裡很冷,大概是因為在海上的原因。
帶著我進來的人很快就又跑出去了。
現在船艙裡沒有任何人。
我也隻能聽見外麵的槍聲,和愁思宴的聲音:
“你走了你妻子最討厭的路。”
之後又是我父親的聲音:
“我要所有害死我妻子的人都去死,有錯?”
他聲音還是一樣的含糊。
我很討厭他。
但聽他的話來說,他好像是個好丈夫。
不過他是我母親的丈夫,我不知道我母親是否這樣認為。
也許會和我一樣討厭他。
從三歲開始,我的人生再沒有母親參與了。
第一個記憶,就是愁思宴殺死了我的母親。
第二個記憶,是那些戴著口罩的人。
第三個記憶,是我父親拿起槍,殺死了一個和梁餘姐姐一樣裝扮的人。
和我沒有關係。
我或許早就跟整個世界都沒有關係了。
我手掌按在窗戶上,看著窗外那些人一點都沒注意到這邊。
但我注意到了。
地上的箱子發出來了嘀的一聲。
我垂眸,去看那個箱子。
那對愁思宴很重要。
愁思宴一直都抱著,直到我被人抱起,才讓那人帶著,跟我一塊來到了這裡。
我走過去,蹲下,打開了箱子。
裡麵是一袋袋白色的粉末。
和我以前注射的東西一模一樣。
在其中,有一個我最熟悉的東西。
一支口紅。
彆人多不知道那是什麼。
但我很熟悉。
我的父親曾經將它裝到了一個人身上,然後,我們搭著車離開。
那個人爆炸了。
整個莊園都爆炸了。
但好像沒有人發現。
我不知道要長時間會炸。
我想帶走它。
我伸手過去,扯了幾下口紅。
沒扯下來。
好像隻能夠整個箱子都帶走。
所以我又合上了箱子,把箱子提起來,透過單麵窗去看外麵的人。
愁思宴還舉著槍,躲在蔽體後麵。
我聽到他說:
“你對的你兒子嗎?!”
我的父親又回答道:“他從始至終都隻是我為她母親複仇的石子路。”
哦,我原來不是物品。
我是個石子路。
我低下了眼,轉身從船艙裡走出去。
我出去的時候,已經有人從後麵包圍了我的父親。
我父親帶的人很少,隻有寥寥十幾個。
但船的後麵,又有一艘船。
上麵全是我父親的人。
所以在我父親被拷上手銬後,愁思宴他們還是沒有放鬆警惕。
我以為我能趁著這個機會,跳下去。
但有人發現我了。
於是,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我還是沒有抬起眼睛,所有人都在勸我把箱子還回去。
我的身邊就是海,他們離我很遠,誰也不敢靠近。
我抬頭,看向愁思宴。
愁思宴便激動的說:“小北,把箱子給我,好嗎?”
我看著他眼睛。
全是紅血絲。
我搖頭。
他又有些急了:“小北,那個東西是我們拿不了的,給我好不好?”
我還是搖頭。
愁思宴背我搖的越來越激動,最後忍不住靠近了一步:“小北,把箱子給我,這樣子以後我一回家,就能陪你了,我可以一直陪你。”
我退後了一步:“我……不給你。”
裡邊有炸///彈。
父親裝上,大約十分鐘左右就炸了。
而且給了愁思宴,估計,死的就不隻有我了。
船一顛簸,我便跌了下去。
說是跌,不過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炸//彈的範圍很大,我一跳下去,就拚命往水底遊。
我討厭水,也討厭憋氣。
海裡有很多魚,我討厭魚。
但我必須得往水底遊。
我遊了很久。
又或許沒有多久,隻是短暫的幾秒鐘。
我身體爆炸了。
海水也爆炸了。
我聽不到,也看不到,更意識不到。
隻覺得,我被色彩包圍了。
周身都是五彩斑斕的海水。
我有精神疾病。
總幻想自己是個精神疾病。
也總幻想,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
爆炸的時候,愁思宴仍然被拉扯著。
他站在突然驚起一陣顛簸的船上,忽地,平靜了。
又或許是情緒都被摘去。
他無意識的潦草結束了收尾工作,又無意識的坐上了警車,無意識的回到了公安局。
最後,他回到了自己曾經期待無比的公安局。
看著來來往往的同時,他麵無表情。
終於,來了個現場的人。
他抬手,扯住了那人的衣角:
“藍北……呢?”
被他扯住的人一下子愣了,隨後搖搖頭。
愁思宴明白了,他放下了手。
他覺得時間過的很快,總是不一會,就迎來了一件件本會讓他高興無比的事情。
就如他領了獎。
“愁思宴,於巨大毒///販線中臥底長達十五年,終於,在今日成功收網,回歸正常生活。”
“藍北,此次行動中巨大功臣,於最後時刻,抱住裝有微縮形炸///彈的手提箱跳入海中,讓多名群眾以及警方人員存活下來。”
愁思宴抬頭,看著牆上被掛上的一張照片。
稚嫩的很。
差一點成年。
“……”
“以前有個小朋友,他三歲看到了母親被一個大哥哥殺掉了。”
黑貓於床上滾來滾去,之後喵了一聲。
“之後他記住了那個大哥哥的臉,想要長大後為母親報仇。”
“但是父親也想要為他的母親複仇,所以,他被他的父親囚禁在了房間裡,無法見到外麵嗯世界,他也正是扮演起了,一顆一無所知的明珠。”
“然後小朋友見到了那個殺了他母親的大哥哥,大哥哥問他有沒有碰過一袋粉,他說沒有。”
“後來,他就被他父親注射了會導致慢性死亡的毒///品。”
“然後啊,他的父親告訴他,他有精神病,出去是會被抓起來的,很多年都扮演一個精神病。”
“所以,他以為自己是個精神病。”
“他就這樣扮演著一名精神病人,最後遇到了他母親的弟弟,母親的弟弟對他很好,還給他派來了個同樣的好人。”
“那個好人被發現,他假裝不知,讓那個人,去拍下了照片。”
“那人死了,小朋友把照片發給了外麵的人。”
“後來又遇上了殺害他母親的大哥哥,大哥哥人很壞,綁架走了他。”
“在綁架的時候,他被虐待,虐待的很慘,還親眼看到了母親弟弟的死。”
“最後,大哥哥死了,被小朋友親手殺掉了。”
愁思宴抬手,揉了揉黑貓的頭。
“小朋友看著笨笨的,其實聰明的很,是不是?”
黑貓不明所以的‘喵’了聲。
他便又開始笑。
“小朋友很喜歡演戲,演了那麼久、那麼久。”
愁思宴笑著。
笑著,又漸漸的感覺到困。
他熄了燈,睡覺。
第二天醒來,黑貓死了。
他笑了幾下,之後將貓抱起,往外走去。
小朋友埋葬的地方是公墓,從來沒人打擾。
愁思宴抱著黑貓去了火葬場,最後得到一個小盒子。
小朋友沒有屍骨,隻有一張照片。
那是梁初姐姐的照片。
笑如花,眼如風。
愁思宴帶著盒子來到公墓,放進了那一個早早就準備好的坑裡,埋葬了黑貓。
小朋友的故事很短。
愁思宴扯下一朵野花,放在了黑貓墳前。
他往回走。
來時沒有車,回去的路漫長無比。
他並不煩躁,隻是一步步的,耐心的走著。
走到了一個小小圍牆下。
圍牆上躍下一隻黑貓。
黑色的貓,於陽光下五彩斑斕。
我的名字叫愁思宴。
如果人生沒有定義,我將有一名十八歲的愛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