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霧出去後就沒有再回來。
但我在跟著管家從後花園內出去的時候,看到曹霧靜靜的躺在地麵上。
我看著曹霧漆黑頭發邊的深紅血液,拉住了管家的袖子:“曹霧是死了嗎?”
我隻知道血代表著死亡。
畢竟我的父親沾著血回來的時候,都會提到一個‘死’字。
父親向著我看來,看著我的表情,對著管家揮揮手:“帶藍北出去。”
管家對著父親微微彎腰,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小少爺不能夠看這種東西,跟我走,好不好?”
我收回了眼神。
我的集中力不能夠支撐我同時對兩個東西有注意力。
跟著管家走的時候,我看見了站在角落處看著曹霧的男人。
我聽到彆人叫男人作梁初。
雖然明白不了梁初眼裡的情緒,但我看得出,他很傷心。
我三步一回頭的走了。
再下一次見到梁初的時候,是在我父親回來的時候。
我的父親一到周末,就會出去,基本上在周一到周三中間的時間,就會回來。
但這次他沒有回來。
我和往常一樣坐在客廳裡等我的父親,周日注射了那種東西,使得我全身都無力。
但梁初回來了。
外麵貌似下著大雨。
他推開大門的時候,頭發上還帶著雨水,一下下的往下滴。
梁初向我走來,之後蹲在我身前,對我說:“你爸爸不會回來了,我帶你去新家好不好?”
我看著他,眨了眨眼睛。
梁初見我沒說話,又對我說:“你爸爸工作上有事,我來帶你去新家,新家有漂亮的花,也有新的家教老師,有很多很多好看的東西。”
我照樣隻是看著他,什麼話都沒說。
但見他苦惱的一句句勸我,我還是開口說話了:“父親說,隻有我睡著了,才能夠出去。”
梁初一下子呆住了:“為什麼?”
我道:“不睡著的話,我會看到外麵的東西。”
梁初盯著我的眼睛,我知道他依然對我不能看外麵東西的事感到疑惑。
但他什麼都沒有問,隻是蹲下/身來,就蹲在我麵前。
他說:“上來,閉上眼睛就看不到了。”
我困擾的被他背起,起來的時候,我看到他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拎起了黑貓。
我問他:“可是我還能聽到。”
他便說:“聽一聽外麵的世界也好,你不想聽嗎?”
我想聽。
我不能看到,原來還能夠去聽嗎。
我沒有跟著他說的話往下說,隻是在被他背出屋子後低下頭,不讓雨水淋到自己。
他穿著黑色襯衫,我能看到他腰側的一處深色痕跡。
我對他說:“你好像流血了。”
他毋庸置疑的對我道:“隻要到地方,就不會流了。”
這很假。
我雖然因為沒學過任何東西,還是個精神有問題的人,但我卻能夠分辨流血沒流血和擁有正常認知。
我並不是個傻子。
但我還是順從著他,嗯了一聲。
我們一從蔽體下出去,就有一個看上去人高馬大的人拿著傘給我們擋雨。
我閉上了眼睛,看不到,卻聽的很清楚。
“梁哥,上麵的讓我們儘量接觸這個小孩子。”
這個聲音不是梁初的,應該是另一個人說的。
“是有什麼特彆的?”
這才是梁初的。
“可以說……藍萬財去販///毒有一部分原因是這個小孩子,並且肯定會帶著他去接觸……”
後麵的我沒有聽到。
那人壓低了聲音。
但我聽到梁初低低的應了一聲。
那以後我是不是有很多人會過來找我玩了?
那最好不過了。
上車後,我沒有睜開眼睛,仍然閉著眼睛,聽著梁初和彆人說話。
在車上他說的都是一些地點,和一些我聽不懂的專用名詞。
最後我還是沒忍住,想睜開眼睛去看一眼外麵的世界。
但可惜,車窗的簾子被拉上,我看不到任何東西。
我遺憾的收回了目光,也終於可以到處看了。
我的黑貓現在趴在梁初的腿上,梁初注意到我睜開了眼睛,便將貓遞給了我。
我不能夠使用手機,也不懂車裡麵的另外三個人說的都是些什麼,隻能夠跟貓玩。
但貓不是人,它和我玩不來。
忽地,一個手機遞到了我麵前。
前麵的其中一個人瞬間急了,扭過身來對著梁初道:
“你不要把手機給他,小少爺不能夠使用手機。”
梁初滿不在意的往我這邊坐的近了一點,在一個五顏六色的頁麵上戳了幾下,對我說:
“這樣玩,懂了嗎?”
我並不笨,點了點頭。
看到我點頭,梁初就將手機放到了我手裡。
我聽見他壓低了聲音跟扭過身來的那人說:
“掌上明珠嘛,玩肯定是必備的。”
他指了指我,我抬起頭,疑惑的看著他。
“雖說是要確保他的心靈純淨,但起碼不要讓他抑鬱是不是?”
抑鬱。
是個我沒聽說過的詞。
但我從我的朋友口中聽過一次,很模糊,我並不確定是不是‘抑鬱’這個詞。
我問他:“抑鬱是什麼?”
梁初笑著轉過頭來:“就是不開心的意思。”
我大悟:“哦,那我每天都在抑鬱。”
車裡的三個大人都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各自笑了笑,又開始談起話來。
我苦惱的低下頭來,在手機上戳了好幾下。
可我確確實實是每天都在‘抑鬱’。
我已經不開心很久了。
這次,我們的新屋子更加大了。
我下了車,手被梁初拉著往前走。
而且花園也更加大了,四周都是些豔紅色的花朵,看上去很好看。
我看著那些花,問梁初:“那些是什麼花?”
梁初拉著我的手往前走,空餘的那隻手拿著手機不知道在乾什麼:
“玫瑰,帶刺的哦。”
我嗯了一聲:“我可以來這裡嗎?”
雖然在原來的家裡,我是哪裡都可以去的。
但花園裡麵有很多地方都是我不可以去的,比如那些有紅色花朵的地方。
那麼,那些花也是玫瑰吧?
但是看上去好像又和這次我看到的‘玫瑰’不一樣。
梁初聽到我的問題,表情變得有些苦惱,但還是回答了我:“可以,這裡你隨時都可以來。”
我笑了。
現在還下著雨,梁初一隻手牽著我,一隻手打著傘。
我的家教老師剛來一天,就死了。
但我的父親很快就給我找了一個新的家教老師。
不過,這次的家教老師很少跟我談論其它的事,更多時候說的都是禮儀問題。
在家教老師來後,我也再沒有見過梁初。
我試過在睡前走到我父親的書房前,透過那縫隙去看梁初在不在裡麵。
不在。
我便離開了。
梁初是唯一一個會給我手機的人。
也是唯一一個會跟我說外麵東西的人。
家教老師很無趣。
我拿著畫筆,毫無興趣的畫了一隻黑色貓咪。
聲音柔軟的老師一拍手,對我道:
“小北畫的很好!以後要是有陌生人來,一定要畫這個哦,知道了嗎?”
我撇撇嘴。
我不喜歡畫黑貓。
如果可以加其它的淺色彩,我或許會喜歡。
但家教老師不允許我在上方加上其它的顏色。
他說,黑貓隻有黑一種顏色,畫上其它的顏色,很難看。
可那就是五彩斑斕的。
是很絢麗的。
下課了。
家教老師幫我把東西收了起來,走過來,拉著我的手往外走。
我早就十七歲了,不需要人拉著走。
但很多人都喜歡拉著我走,並且在我踉蹌一下的時候,會四處檢查,就算檢查不到皮肉傷,也要檢查一下是否崴腳。
我很不理解。
我並沒有那麼矜貴。
家教老師的房間在二樓,我的房間在四樓最頂的位置。
在回房間的時候,我特意在我的父親門前停留了一下,順著縫隙,對上了渾身是血的梁初。
幾天過去,他好像瘦了。
頭發也長了一點,看過去有些遮擋了眼睛。
我沒有多做停留。
因為父親會發現。
父親很靈敏,總是能夠察覺我站在他房間外或是偷聽。
但很多時候,我都聽不懂他們說的話。
回到房間後,我將顯眼的吸頂燈給關掉,拉上了窗簾,才跑去書桌那邊點開台燈。
我的房間很樸素。
白色、白色、白色。
還是白色。
書桌是白的,書架是白的,台燈是白的,就連窗簾也是白的。
我趴在書桌上,捏著筆去畫剛剛梁初的樣子。
梁初不常出現在彆墅裡麵,我不是經常能看見他。
所以我想畫下來。
放在枕頭邊。
一天醒過來,低頭看,就第一時間看見他。
睡前低頭看,燈滅了,看不見,但我知道,他在。
我平時接觸不到梁初這樣的人。
很多人都對我說:
“你是顆明珠,是不能夠被外麵的世界染黑的。”
我是明珠。
但我不叫明珠。
我叫藍北。
藍調的藍,北極光的北。
我以為今晚去畫梁初,就能夠度過這個黑夜,迎接黎明。
但剛畫了梁初的眼睛,我的門就被敲響。
我沒有第一時間跑過去開門,而是按滅了台燈,坐在原地等了一會,才拖著腳步跑到門前,打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梁初。
他的背後,是我的父親。
梁初很高,比我高出一個頭來。
我仰著頭看他。
但梁初沒有說話,我的父親在後麵替他說:
“跟哥哥去外麵看螢火蟲,好不好?”
我扭頭,看著父親,眨了眨眼。
父親看著我的臉,再次重複:“讓哥哥帶你出去看螢火蟲,好不好?”
梁初一直都沒有說話,隻是沉默著,看著我,眼睛動了動,看向父親又看向我。
我沒有去看梁初,但點了點頭。
梁初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不過,我靠近他的時候,還是能聞到他身上的血味。
鐵鏽味。
很刺鼻。
我被梁初牽著手往外麵走,抬起手捏住鼻子。
我不能夠打噴嚏。
如果打噴嚏了,我的父親就會強迫我去檢查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