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打牌閒聊刷論壇逗悶子,鬨得整個休息室裡沒消停過一刻,晚上才知道用功。
夜貓子湊成堆,領頭的曲涉江剛從酒吧回來,脖子都喝得爛紅。
陳近月罵他,又被他找借口說是談讚助。
池班窩在角落裡塞著耳機寫劇本,三花勸他回家,他又不肯。
小和尚說自己怕鬼,也怕寂寞。
狗屁寂寞,看熱鬨最起勁。
一整個下午就陳近月和李梁乾了點正事,寫了人物小傳,又對了三兩出戲。
對到一半還被他們幾個不務正業的給打斷了。
青春期早過了,但內訌可太容易,這對新搭檔互看不順眼,對戲也彆扭。
薑五孔那堆人在玩抽烏龜,玩到最後一輪就剩了他和三花這兩個倒黴蛋。
抽到鬼牌的包劇場三天衛生。
眼看著自己要輸,這心眼子多的直接把手裡牌往陳近月懷裡一甩開始扯開話題。
三花傻乎乎,捏著最後一張單牌也湊過來跟著嘚啵。
東扯西扯,扯到點亂七八糟的糾葛,幸好無關感情。
“阿月,這麼說李梁算你職業生涯第一個正式的男搭檔?”
用第一次也太言重了點,大學上專業課陳近月當的表演課代表,那女老師姓沈,很看重她。
除了交代表演上的事情,課下還老給她滿學校物色搭檔,演話劇的不比進娛樂圈拍電影拍電視,聲台形表一個不能缺,講究臨場發揮,嚴格得多,找個合拍的搭檔更是難上加難。
冷不丁提起這茬,陳近月不願意作答,於是瞥李梁一眼。
“當年沈老師說讓我找不到也彆湊合。”
獨角戲她也能撐起來,就是得碰運氣 ,話劇到底太小眾,賺點飯錢都湊合。
“你呢?”
李梁可不是學表演的,頓了三秒,才裝模作樣側了側頭。
“我老師說——”
“下等馬配上等馬也可能有意外驚喜。”
嘴是真不願意吃半點虧。
陳近月一扭頭把劇本拍他臉上了。
李梁接得流暢,低頭捏了筆,順勢在劇本扉頁畫了串簡易糖葫蘆。
紅色的圓圈歪歪扭扭,他遞過去,輕輕拍她的頭。
“我又沒說誰是劣等馬?”
——
真正的劣等馬到晚上才出現,坐下還沒十分鐘曲涉江又去廁所吐了。
聲音挺大,勒脖子都沒那麼慘,跟馬叫似的。
出了廁所他又去雜物間裡霹靂乓啷一陣搗鼓。
五分鐘,胡鬨過頭,捧著一堆長毛的玩意回了排練廳。
對,劇本第一幕設定男女主初遇時,男主還是隻事實意義上的鴨子來的。
帶毛的翅膀,純白的,大紅的,雜色的,斑點等,應有儘有。
三花和五孔沉默不語,這道具,怎麼覺得劇本瞬間被拉低逼格。
李梁黑著臉配合陳近月一件一件往身上套,試到芭比粉的一隻時終於忍不住。
“我這樣扮鴨子觀眾能代入情境嗎?”
陳近月繞開他繃帶,作弄地捶他胳膊一下。
“阿牙,注意身份,你現在沒法說話的。”
“再說了,本來就是愛情喜劇,這不挺好玩的。”
阿牙是鹽水鴨裡男主的名字。
李梁拎著那一串廉價鴨毛裝備,還是很嫌棄。
“還不如抓隻真鴨子上台呢。”
“就你聰明,那我還找什麼男主啊,直接讓鴨子上全程不就得了。”
“我說真的,鴨身的戲份又不多,要是真能趕鴨子上台也算稀奇,觀眾說不定愛看。”
陳近月冷笑一聲。
“行,那你出場費打對折,另一半我拿來給鴨子買飼料。”
李梁不說話了,伸爪子認命套上芭比粉的翅膀,下一秒摟住陳近月半個頭死命往懷裡塞,試圖拿鴨毛悶死她。
“還對折,今天就讓你了結在這兒。”
鬨了一通扭頭看,曲涉江已經睡著了,呼吸聲挺大,就差打呼了。
這少爺糙得很,在哪兒都能睡。
陳近月剛從粉毛大世界逃出來,頂著一頭被撓亂的雜毛看著曲涉江無奈地歎了口氣。
“收工吧,明天再討論。”
今晚上星星亮得嚇人,夜路已經很熟悉,八分鐘,有人陪著,不用再疑神疑鬼幾步一回頭。
星空下對個詞,本來挺浪漫的事,可惜這兩個貨天生不對付,念起詞來跟吵架似的。
第一幕,講到女人生活不如意要尋死,念了沒兩句獨白就跳出來一隻鴨子打斷。
陳近月起範,清了清嗓子,眼神光都弱下去。
女:【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最適合尋死的罷——】
女:【脫掉衣服就好,葬送在水邊,死人是不會怕冷的】
眼睛睜一半,李梁接她話口陰陽怪氣扮鴨子叫,一等一滑稽。
鴨:【嘎嘎!哪兒來的裝b鬼!誰準你在這裡亂跳的!】
鴨:【張嘴!張嘴!嘴裡沒鑲金牙的不許跳這!】
鴨:【人家買墓花那麼多錢,你倒好,來河裡白嫖!】
鴨:【最近金斧頭訂單激增,供不應求,材料不足,河神都付不起爆改費了!】
鴨:【把金牙掰下來!掰下來!沒有金牙就滾開!】
女人不理會,專注執行自己的死前儀式。
女:【聽說善良的人死前能聽到上帝的聲音,我難道如此卑劣?為何隻能聽見鴨子叫,連上帝也羞辱我】
鴨:【誰羞辱誰嘎!老子是神鴨!有靈性的!靈性嘎嘎!】
女:【神就一定比人尊貴嗎,上帝就該永生嗎?】
女:【什麼都分等級,我不懂靈性,我該知道是賤人我是賤人,沒錯,世界上我的靈魂最卑劣我最該下地獄——】
被打斷。
鴨:【嘎嘎嘎我懂我懂靈性!我該知道是鴨我是鴨,沒錯,世界上我的鴨毛最漂亮我最該上天堂鴨!】
【……】
女人沉默,捶了捶太陽穴慢慢走過來——
下一秒伸了腿,猛踹一腳鴨子。
女:【你就非得!非得!非得破壞氣氛啊!讓你學!讓你學了嗎!】
不解氣,半跪著狠撈鴨脖子,咬牙切齒。
女:【把你鴨嘴給我張開!】
鴨:【乾嘛呀,欺負鴨欺負鴨,跨物種霸淩了,來鴨呀!快來鴨!】
女:【你讓誰快來呀?啊?大晚上的除了尋死的還有誰樂意來著鳥不拉屎的破河邊?】
女:【把嘴給我張開,我倒看看你是不是金牙,破鴨子死皮賴臉還要求起彆人來了,路人尋個死還要求那麼多】
女:【不知道死者為大啊!】
鴨子一陣撲騰,又停了,嘎嘎亂叫。
鴨:【好笨鴨好笨鴨!】
【?】
鴨:【好笨鴨,鴨子沒有牙鴨,隻有喙鴨隻有喙鴨!嘎嘎嘎好笨鴨!】
忍無可忍,下一秒女人扯起鴨子一邊腳就往河裡摔。
音效配得充實,舌頭彈在上顎,“撲通”一聲。
冷靜過,情緒回升,女人望河麵長歎。
女:【也好,尋死路上找個伴——】
女:【來生就做一隻畜牲,無牽無掛】
脫了鞋,赤腳踩在河岸邊,砂石刺破皮肉,她慢慢踏入——
下一秒話存條卡頓,話外音迅速打破自殺進度。
【叮咚——】
【您有新的“扔了麼”訂單請查收】
伴著無起伏的話外音,河裡高速飛旋升起一個流浪漢樣式的生物。
配樂激昂,壯烈的唯一神登場。
嗚呼嗚嗚嗚嗚嗚嗚——
河神:【人生兩百問,唯心可循——】
河神:【可憐的萬民之女——】
河神:【張開你吝嗇的醜惡的唇,把靈魂交給主,把心聲坦誠於吾主——】
河神:【告訴主吧——】
【、、】
河神:【嘀哩嚕嘟東方伊索之誠實大考驗已觸發!請問您掉的是金鴨子還是銀鴨子呢!】
【?】
徹底失語,女人閉了眼睛,長歎一口衰氣。
明明隻是尋個死,做什麼把她塞進伊索寓言。
女:【都不是——】
河神吞了吞口水,掂量了一下自己褲兜裡的工資卡,挺心塞。
彆說呀!私房錢都快賠光了!
女:【隻是蠢鴨子】
……
河神:【恭喜成為第349757位通關者!但考慮到主辦方近來資金不足,獎勵暫由本司員工替代——】
窮鬼學會糊弄人,水底下鴨子終於能出聲。
鴨:【嘎嘎快把鴨鴨提上來!淹死了嘎!旱鴨鴨不會水嘎!】
還不如真死了算了。
女人臉色愈黑,河神趕忙找場子,神神叨叨捏手念咒,轉了個十來圈,開口。
河神:【此女命不該絕,僅賜真神秘方,此鴨帶回家,日揍三次,可散人生之苦。】
【……】
苦不苦不知道,反正看他背影挺心酸。
忙成這樣嗎就,這麼大個活人都看不清,對著鬼演戲。
女:【我在這兒呢,你朝哪兒說話?】
狂咳嗽,話外音故作高深,又變尷尬一陣笑。
河神不辨南北,丟人的神重新鑽進了河,碎碎念的回聲映在水麵。
河神:【天天不知道什麼人往河裡亂扔東西,公司金子全用沒了,我連副眼鏡都配不起啊啊啊,隻能把鴨鴨抵出去了】
河神:【我對不起你啊鴨鴨!還有蝦蝦蟹蟹藻藻!等攢夠了金牙本神就回來贖你們!】
鴨神下凡,還沒打回原形,女人冷笑,一鴨一人麵麵相覷。
女:【說說吧,你想怎麼死?】
鴨:【……】
女:【紅燒還是片皮烤了沾白糖?】
【……】
鴨:【救命鴨救命鴨!殘忍鴨!救命嘎嘎嘎嘎嘎嘎嘎!】
*
都到家門了男主還沒出戲,抓著門把手不停嘴,快“嘎”出病來。
陳近月盯著他懷裡那對已經變成家傳寶貝的粉翅膀,忍無可忍喊他。
“李梁。”
終於出戲,李梁扭頭“嗯”了一聲,捏著鑰匙看她,冷冽一張臉上幾分疑惑。
台詞功底太好,陳近月微笑,墊腳拍拍他的頭,一字一頓。
“彆太入戲了。”
“你隻是匹劣等馬。”
……
“劣等馬鴨鴨鴨鴨嘎嘎嘎嘎嘎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