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頭換麵該怎麼詮釋更好?
好不容易逮著給自己人生上價值的好機會,池班照了很久的鏡子,臉上淤青刮不掉,隻好從腦袋下手。
於是2號休息室裡,幾個人堆成一塊湊熱鬨。
“你確定……讓我來?”
電動剃刀“呲呲”震個不停,陳近月看著鏡子裡池班乖乖低著的一頭黃雜毛,還是不敢下手。
挺無奈,沒當上精神領袖就被趕鴨子上架任職鹹渣剃刀王。
李梁倒是連剃刀王都沒被選上,癱在沙發上翻劇本,懶懶散散搭腔。
“又不是讓你設計什麼藝術造型,剃平頭還不簡單?”
倒不是簡單不簡單的事,隻是——
“街上那麼多理發店,隨便找一家不就算了……”
他額前幾撮雜毛長得快蓋住眼睛,尾部乾巴巴跟枯草似的,深的深淺的淺,陳近月關了剃刀擼一把,挺不理解。
“你是不是燙染好幾次了,發尾糙成這樣,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用百草枯洗頭呢。”
池班沒說話,眯著眼縫又抬手撓撓頭,轉過來跟李梁打商量。
“剃吧,不想去街上。”
“李梁,你能不能幫我記錄一下,拿手機拍視頻就行。”
李梁挺不理解,剃個頭還要拍,這小子想演變形記是怎麼的。
不過點點頭他還是照做,捏著手機走過來半蹲了,揚頭示意陳近月動手。
他非要一意孤行,陳近月隻能硬著頭皮上,手竭力穩住,開了機器“嗡嗡嗡”就從池班腦袋後邊往前推。
說乾淨利落不為過。
雜毛簌簌從虎口滑落,泛青的頭皮一愣愣從手掌底下冒出來,陳近月垂眼邊看邊動手,突然有一種自己在執刑的錯覺,下一秒托著他脖子狂起一身雞皮疙瘩。
李梁在旁邊看不下去,捏著手機嫌棄她。
“陳近月你彆抖抖,剃頭又不是割頭,手是租來的還是怎麼,急著還啊?”
陳近月怕割傷小黃毛的頭皮,咬著唇肉忍氣吞聲,下一秒又被他懟。
“往旁邊去點,主角不是你,彆老想著出風頭,把人池班鏡頭全擋了。”
忍無可忍……
剩一半腦袋的毛沒處理,陳近月關了剃刀往池班懷裡一扔,擼了擼胳膊就要衝過來揍他。
“還我往旁邊去,你左手殘廢右手也沒力氣啊,不知道抬手挪一挪!還是手機裡養大象了啊死活舉不起來!”
李梁左手還裹著繃帶,忍著笑站起來跑路,手機鏡頭懶得關,邊往後退邊對著陳近月氣紅的臉一頓猛拍。
“拍下來了啊都,再敢過來以後等你出名了掛粉絲網站上去,丟臉知不知道。”
陳近月才不管,追上去抓了他領口往沙發上一推,擠著他胳膊搶手機,可惜兩個都是殘廢手,鏡頭推推搡搡隻拍到了李梁一堆模糊的臉和喉結。
池班看著沙發上兩個幼稚鬼,又看了看鏡子裡留著金輪法王造型的自己,無奈地歎了口氣。
下一秒三花走過來撞了下他肩膀,捏著相機晃晃,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放心吧,都拍下來了。”
雜毛鬼回頭金不換,當然要拍。
包括那兩個幼稚鬼打鬨,也拍下來了。
鬨了好一陣才消停,陳近月出夠氣又接了剃刀給金輪法王好好善後。
三分鐘,細細刮過兩遍,不算太平整,但也還湊合。
鏡子裡一堆人擠成一團,盯著前麵那個青皮小和尚沉思。
臉腫成這樣都能看出來,底子不錯。
到底為什麼想不開把自己弄成長毛橘子鬼。
陳近月站在C位,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伸手摸了摸他刺茸茸的頭皮,感歎。
“你要不寫個小和尚還俗的劇本,自己親自上陣也行。
又往旁邊看了看李梁,故作嫌棄地“嘖”了一聲。
“來給我搭戲也行,把男主角換了最好。”
李梁權裝作沒聽見,癱回沙發冷哼一聲。
池班倒是害羞,被人圍著臉都紅了,站起來衝他們鞠了個躬。
“謝謝你們。”
好端端整什麼煽情戲,眾人不吃這套。
薑五孔捏著豆漿猛灌一口,三花捏著相機又拍一張,陳近月則擺了下腦袋示意池班去拿掃把收拾殘局。
小和尚不尷尬,心滿意足,摸了摸腦袋一勁傻樂。
鹹渣果然名不虛傳。
當然名不虛傳,畢竟傳出去的也都是壞名聲。
排練一開始就不順利,休息室裡氣氛不佳,三花和薑五孔對坐著鬨脾氣,誰也不肯讓誰。
鹹渣剛起步沒多久,前一部嚴肅戲撲了,打定主意年前隻做《鹽水鴨之味》這一部大戲。
劇本是三花和五孔一起寫的,講一個自殺的女人在投河前遇到真愛的故事。
看起來俗,隻有男主角設定稀奇點,是隻化人形的雜毛鴨。
可惜還沒到探討劇情的份上,導入語就出了大問題。
三花一向推崇簡潔有力的風格,主打就是一個直入主題,最好還帶點哲學氣質。
於是大筆一揮,兩個歎號隔開人生百味。
【一切太苦澀!人生好似鹽水鴨!】
陳近月不摻和他們“文人”之間的事,反正自己把戲好就行。
隻有薑五孔敢嫌棄,捏著簽字筆在紙上畫了個倒著的大拇哥表示拒絕。
“搞這種誰願意來看,你以為冶鐮都是小文青大文豪?天天下了班沒事乾來追溯人生終極奧義啊!”
“到時候海報一掛,這行破字一排,人全散完了。”
三花低著頭不說話,捏著筆給紙上的大拇哥塗指甲油,紅筆藍筆各塗一半。
給你能的!給你能的!
“那你說改成什麼?”
薑五孔冷哼一聲,新扯一張紙在桌上鋪開,小筆一揮。
【試試當鴨嗎?禽獸大舞台!有膽你就來!】
……
陳近月沒吭聲,捂眼睛轉了過去。
狗屁的文人,分明當龜公老鴇來的。
被迫成為當鴨典範的那位也挺無語,敲了幾下桌子,質問。
“你不怕觀眾進場之後看了一半貨不對板直接上台子把我倆掀了?”
薑五孔眼珠子轉了兩圈,這就不關他的事了。
“投票表決吧,支持三花的請舉手。”
……
還沒等倒數三二一,一排爪子“唰唰”就舉了起來。
薑五孔氣個半死,站起來掐了把三花耳朵就摔門走人。
池班坐在角落畏畏縮縮放了手,有點害怕。
“要不要去找他道個歉……”
三花和陳近月低著頭圈台詞,異口同聲一句。
“彆管,他就這破德行。”
鹹渣這幫人脾氣都不太好,陳近月太冷,曲涉江愛鬨騰,三花太倔,薑五孔一點就炸。
平日裡湊起來吃個飯也能吵破天,在人家店裡也不知道消停半點。
以前坐人家餐館大廳裡還因為“涼菜該點拍黃瓜還是涼拌海蜇”吵了個大的被人投訴清出去喝西北風。
從那天開始就知道改了。
改什麼呢,反正不改脾氣,隻是能訂包廂就訂包廂,關起來吵總不礙事。
今天也是這樣。
好不容易來了兩個合眼緣的新同事,三花提議出去二街口聚個餐。
幾個人雖然不吱聲,還是乖乖跟著去了。
東北菜,店是老店,也是熟客了,剛上菜吃了沒多久,三花又提議要碰杯。
玻璃杯外壁一簾水珠淌個沒完,李梁坐陳近月旁邊,站起來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腳尖勾著她椅子腿絆了一下。
這下好,嘴角一扯,陳近月舉了杯子又放下。
“不好意思,我不跟左手裹繃帶的碰杯。”
三花嘬一口碳酸,似懂非懂。
“啊?為什麼?”
陳近月往旁邊坐遠了點,不去看李梁。
“會被傳染,我可不想殘廢。”
李梁:……
“哪兒聽來的歪理。”
陳近月冷笑一聲。
“昨晚做夢去了趟印尼,太陽神特地托夢跟我說的,順便讓我離小人遠一點。”
李梁裝作沒聽見,腳底下倒是記仇得很,又踹一腳椅子腿。
店裡筷子是塑料的,消毒櫃裡拿出來,滑得很。
李梁右手捏不好,雞爪子一樣蜷著,夾一塊肉能掉三次。
薑五孔看不下去,找服務員要了個勺塞他手裡。
他心安理得接受,也不覺得丟人,陳近月於是剛伸出去的筷子活生生轉了個方向,把肉塞自己嘴裡了。
天生的仇家,待一起五分鐘不互懟就嘴癢。
“我小時候班裡有個男孩故意博關注裝左撇子,然後被老師罵了。”
“後來給他特彆關照坐了第一排,一問才知道他是覺得自己被大家忽視,覺得心裡難過快變態才那樣做的。”
話音剛落,眾人視線齊齊轉向“被特彆關照”的那位。
李梁臭著臉,手裡一隻卡通勺子不知道是扔還是不扔。
“你故意的是吧。”
故不故意不知道,反正陳近月挺開心,飯都比平時多吃半碗。
三花看著又忍不住感歎。
“真好啊,李梁來了之後阿月都活絡不少,以前都不惜得多說話。”
笑容一下僵了,換另一個得瑟。
陳近月狠狠戳一隻餃子,挽尊。
“你這樣跟那種爛俗總裁文裡說什麼‘少爺總算會笑了’的管家有什麼區彆……”
區彆可大,反正總裁不會帶著小嬌花來吃東北菜,更不要說這小嬌花頂著張帥臉捏塑料勺死命挖青菜,智商看起來不如小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