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空蕩蕩,李梁腳步聲越聽越詭異,應該是剛被惹生氣了故意嚇她,帆布鞋底剮在地麵上半隱半蹭,跟條追尾蛇一樣。
陳近月走一半就開始冒火,耳朵像被鬼捏著,一把把往裡邊灌雞飼料。
猛回頭看他:“你會不會走路,鞋底下塞尖叫雞了?”
太浮誇,李梁被瞪了也沒反應,慢吞吞走到她旁邊,再一抬腳。
這一看鞋底下還真有東西。
前腳掌的位置,莫名其妙粘了張長條狀的透明紙片。
陳近月湊近,伸小指扯了下來。
上麵還畫著詭異的線條符。
細思極恐,她舔了舔嘴唇,遞給他看:“不會是剛剛那小鬼搞的吧,我就說,這種高材生怎麼看得上鹹渣……”
還真是心狠手辣,連陰間的東西都使上了。
李梁沒料到她是這反應,沉默了挺久,繼續往前走。
招招手,又故弄玄虛:“先走吧,到家跟你說。”
陳近月跟了上去,一路東張西望扯著他衣角不肯撒手,還要嘴硬說怕他走丟,
腳都要走斷才到家,樓道間裡細窄的光束下,陳近月湊頭過去,心都要跳出來。
“怎麼了,快說呀!”
李梁本來想把實話告訴她,但看她一臉糾結又興奮的樣子又改了主意,於是把口袋裡捏的一粒泡泡糖鬆了,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剛剛怕你害怕沒敢告訴你。”
“其實——”
“我被詛咒了——”
繃帶滲著血,袖口從右臂上端慢慢撩起,光照得幽詭,隻見他光滑彈性的肌肉表層,赫然拓印一列黑色圖騰——
同方才鞋麵上粘的,彆無二致。
陳近月對神鬼之事一向是葉公好龍的狀態,愛聽膽又小,一直半信半疑的,現在突然看到真的鬼事,自然是嚇一跳。
“怎麼辦……”
李梁眯了眯眼睛,裝神弄鬼。
“聽說這是印尼傳來的法子,專門對付仇家的,中招者需要在第二日八點前吃五粒糖葫蘆才可破解。”
陳近月錘了下脖子,覺得不太對勁。
“印尼鬼為什麼怕山楂?這種臟東西一般不都怕什麼大蒜香灰之類……”
李梁硬著頭皮繼續扯。
“印尼那邊流傳一種說法,說是糖葫蘆裡裹的山楂球象征太陽神的頭顱,吃了能庇佑眾生。”
陳近月狐疑地看他一眼,將信將疑,覺得太扯。
“哪個太陽神啊,阿波羅還是印度的那個?”
李梁沒說話,垂眼睛看她,靜止了三秒又伸手捏起她食指,往胳膊上的圖騰一戳。
“好了,契約生效,你明天早上去買糖葫蘆,然後回來接我。”
陳近月一臉“你真的假的”表情。
“我拿什麼接你啊?當我神仙?灰姑娘有南瓜馬車,我難道還能變輛糖葫蘆車給你不成!”
李梁拍了隻蚊子,隨口一句:“我沒意見。”
往樓層上走了兩三階,見她沒反應,李梁又一臉無奈地退回去,扯了她胳膊往上爬。
“傻不傻呀,今天不是抽了輛電瓶車,難道放樓下積灰?還是讓它歇著當寵物養啊……”
陳近月掏手機撩他胳膊拍了張照,一邊低頭嘟囔。
“多此一舉乾嘛,從這走到鹹渣也就十分鐘不到。”
李梁其實是個路癡,聽了這話才知道,於是“噢”了一聲,讓她明天早上買了糖葫蘆在樓下等他。
陳近月沒搭理,徑自往七樓走了,一邊打字不停給三花發消息。
圖片傳送很快,三花聽了故事挺興奮,還以為自己又能攢個新素材。
結果一點開那圖片又無語了,鍵盤點了六個點就發了過來,附贈一個陰陽怪氣的表情。
三花:我請問,您是沒吃過泡泡糖嗎:)
陳近月思考了幾秒,還是沒懂。
近水月:什麼泡泡糖?
下一秒發了個某寶鏈接過來,點開一看,泡泡糖桶裝批發,三桶起批,還附帶紋身貼典藏合集。
附贈三花一串崩潰語音。
“小時候的那種泡泡糖啊!兩毛錢一粒,西瓜味藍莓味什麼都有!還附贈一小張紋身貼!”
“你小時候沒貼過啊?”
“那男的是不是給你灌迷魂湯了!這你也信!陳近月!你清醒點!”
“我看不是他撞鬼!是你撞鬼!”
近水月:。。。
嗬嗬。
還印尼。
還詛咒。
還糖葫蘆。
還太陽神。
真夠厲害的,李梁。
下次不把他整死她就投胎當印尼人……
做夢紮了一晚上小人,七點四十,陳近月準時叼著麵包慢悠悠下樓,眼圈重重疊疊抹一層烏青。
受詛咒那個還沒發作,起挺早,穿了件半袖的黑T站在大門口不知道乾什麼,照例匡威,隻是換了個顏色。
陳近月叼著麵包走過去踢了腳他小腿,哼唧一聲。
“早上好啊。”
他頭都沒回,一邊哢嚓嚼得起勁,一邊往後伸手遞了串糖葫蘆給她。
陳近月冷不丁被最後一口麵包噎到,咳了兩聲,並不接。
“不是說我去買?”
他扭頭看她一眼,“嘖”了一聲。
“沒指望你。”
糖葫蘆晃來晃去一陣,沒過幾秒他又說自己手酸,讓她快接。
陳近月於是嫌棄地拿過來,兩毛錢紋身貼的氣沒消,還不忘頂他一句。
“不是說練習當右撇子,捏個糖葫蘆都捏不住還妄想什麼二刀流?異想天開……”
“這不多虧了您,昨天那甘蔗是毒甘蔗,手一醃入味都快成殘廢了。”
陳近月含著糯米紙哢嚓哢嚓嚼山楂,嚼兩下又覺得這貨不會讓裡麵投毒了吧。
咂摸兩下才嘰裡咕嚕回他:“還毒山楂,我看你是泡泡糖吃多了。”
李梁知道露餡,叼著糖葫蘆簽,慢吞吞卷袖子示意她看。
“可能哪個好心人半夜幫我祈福了吧,一早起來詛咒沒了。”
大好人陳近月看都懶得看他,半夜紮小人的夢做久了,看他的臉都要吐。
一根五粒,吃完膩得慌,陳近月找垃圾桶扔了簽,一邊還挺稀奇。
“曲涉江老罵我腦子有病,說哪兒有人大早上起來愛吃糖葫蘆的,早晚腎結石,沒想到還有人跟我一樣。”
李梁好像挺困,眯著眼睛躲太陽,一邊隨便嗯了幾聲應付她。
鹹渣門口,老遠就看見那黃毛小鬼坐在台階上等了。
陳近月挺心虛,昨晚上還懷疑人家下詛咒要報複,其實是個老實孩子來著。
雖然他好像比她大。
十分鐘後,鹹渣大廳……
“可真行,讓你們善後就給我領回來一個這玩意?”
“昨天還麵對麵警局坐著對峙呢,乾嘛,養狼計劃啊。”
“鹹渣可不缺吉祥物!”
大廳裡算不上熱鬨,曲涉江一個人罵出了放鞭炮的架勢,叉著腰嘰嘰喳喳不停嘴。
池班坐在沙發上,頭都不敢抬,陳近月和李梁靠在他兩邊,盯著曲涉江一臉不耐煩。
三花有位置不坐,蹲在旁邊捏著手機狂打字,新劇本又多一個雛形,就叫冷麵俠侶領兒認賊父。
陳近月聽半天終於受不了,走過去推這碎嘴少爺往沙發上坐了,無奈開口。
“人家正經大學生,當什麼吉祥物啊。”
曲涉江仍然不爽,翹著腿,十分誇張地抽了抽嘴角。
“很稀奇嗎,這年頭去街上逛逛,隨手砸一板磚能倒下來十個大學生。”
陳近月麵無表情扔過來一張簡曆。
“他是荊門大學的。”
李梁拍了拍小黃毛肩膀,補一句。
“學文學的,輔修導演係。”
曲涉江瞥幾眼簡曆一下變了嘴臉,二郎腿一鬆,笑彎了眼睛屁顛屁顛跑過來捏池班那張可以說是五顏六色的臉。
“哎呦大爺,哪個不長眼的打的您呀,家又住哪兒啊?沒地方住就住員工宿舍,愛住幾樓住幾樓。”
陳近月:……
李梁:……
曲涉江拍完馬屁又出去鬼混了,臨走前叮囑陳近月讓她帶人好好參觀,最好能花便宜價把他簽了。
使點美人計也沒關係。
陳近月狂翻一陣白眼還是應了,正好李梁上次也隻是粗粗看了一遍,甚至路癡就記了百分之一的程度。
於是照舊賠本營業,兼職乾夠了模特又當起了導遊。
鹹渣現今規模不大,簽約演員也就十來個,其他都是湊數,哪個地方能拉就拉來趕鴨子上架。
編劇隻有倆,三花,薑五孔。
現多加一個池班。
從前也去外麵買過劇本,可惜曲涉江這個冤大頭次次被糊弄,沒一次物有所值。
陳近月和曲涉江還有薑五孔算是青梅竹馬,曲涉江這少爺小時候被家裡算命算出來命裡帶災得“避劫”,於是送到冶鐮的太爺爺家養了八九年。
長大了這仨人也沒斷。
三花跟陳近月則是大學認識的,後來也帶著進了鹹渣。
這舊文化館雖然花了點錢翻新過,看起來還是土不土洋不洋,曲涉江死鴨子嘴硬,非說這是繼承了“冶鐮傳統”的新世紀古典風。
大廳在最外側,接待檢票一類,排練廳四個,一個大三個小。
休息室總共八個,隻是三個沒裝修,牆皮都爛了,所以也隻五個正經用處。
小舞台兩個,觀眾席也就幾百個空,跟大學裡禮堂差不多大。
主舞台則坐落在建築最中央,挺寬敞,還帶延伸開去的兩側副舞台,以前文化館還在的時候經常在裡麵辦音樂會,不過鹹渣冷清,票都賣不掉,至今也沒啟用過這個地方。
現今人馬備齊,雖然看起來仍是烏合之眾,也算有點底氣。
於是陳近月指著那大舞台介紹,一邊看了眼李梁,心情挺微妙。
好搭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