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驢仙姑和敗類其一 “敗類啊,都是敗……(1 / 1)

重來水 鰩吉 4422 字 7個月前

彆家是騎虎難下,輪到陳近月就是騎驢難下了。

雖說從小練跳舞平衡力絕佳,小腦發育健全,甚至溜過一段時間旱冰拿了全區少兒組第四名,可自行車電瓶車這一類東西,她是半點沾不了邊。

挺離譜,早知道有這稀奇運氣還不如抽個電飯煲。

負責人倒是一下樂開花,今天點頭哈腰送了一下午的頭繩紙巾洗臉盆,被一幫老頭老太太罵奸商黑心鬼罵得快哭,現在看有人真抽中了電瓶車,恨不得把陳近月當姑奶奶供起來幫他洗刷作假冤屈。

大喇叭一甩,他牽著粉殼小電驢屁顛屁顛就跑了出來。

陳近月捂眼睛,歎了口氣。

這電瓶車是真夠難看的,西瓜粉的外殼配淡綠的車屁股,開出去活脫脫給人笑話。

斟酌再三還是沒法忍,她衝負責人艱難地彎了下嘴角,禮貌發問。

“您好,請問這個配色是認真的嗎?”

負責人一樂,美滋滋猛拍了兩下掌,誇她有眼光。

“那可不!賊認真啊!八仙牌電瓶車,這輛可還限量呢,何仙姑聯名款!”

合著紅配綠是荷花配色是吧……

什麼鍋配什麼蓋,員工不正常,超市也奇葩,非整了個勞什子綬帶環節,領著一圈人列隊帶著專業攝影機過來了。

“咳咳。”

“現在開始授驢儀式,由市場部副經理——”

“也就是,我——”

“為這位小姐頒發獎品。”

挺有創意,西蘭花插著紅辣椒黃辣椒被傳單包成亂七八糟花束的樣式,負責人齜著牙一手拿菜花,一手拎著紅綢甩吧甩吧就往陳近月頭上套。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民俗豐收大作戰。

也挺應景,看熱鬨的越圍越多,陳近月站在中間生無可戀配合,印著“驢仙姑”的綬帶上黃流蘇被冷氣風吹得狂甩,膠印的三個大字橫在前胸,配著她臉上那個驚悚的妝麵,稱得上是世紀奇觀。

指揮交響樂團似的,負責人胳膊一抬,眼白一翻,那一隊人就阿巴阿巴開始喊口號了。

“一二!起!”

“嬌姊騎驢兩相親,爭當冶鐮女洞賓!”

“洞賓捶胸長喟歎,跪祈三姑把電禁!”

“八仙牌電動車,給您超越洞賓騎仙驢的極致快樂!”

吟誦結束,三兩滴掌聲,眾人尬住。

遠處擠不進來的不知道哪家老太太突地發出一聲尖銳爆鳴。

“造孽呀,騎驢的是張果老,人呂洞賓騎的是馬!”

穿粉Kitty的那位還擠在旁邊看熱鬨呢,袋子裡摳了瓶奶出來,剛嘬一口聽見這聲差點沒被嗆死。

印度菩薩妝還沒卸下去,這會子又扮上呂洞賓了。

扮就扮了吧,還扮錯人了。

這一天天日子過得,也不知道算人間喜劇還是翻版大悲咒。

旁邊擠著的路人戲也挺多,誇張地長歎一口氣,自家飯桌上指點時局大事要被老婆罵,隻能來超市抽空過過嘴癮。

“唉,咱們冶鐮也算是曆史悠久的書香故裡了吧,怎麼現在出了那麼多文化敗類 ,讓呂洞賓騎電驢去了,簡直瞎胡鬨。”

話剛落地,那邊領頭的敗類負責人一個手指頭就指過來了。

語氣挺嫌棄。

“誒誒,那個……”

“那邊那位穿粉衣服的男士,到前麵來,你女兒說讓你來代領一下。”

誰?

誰女兒?

“對,說的就是你,穿Kitty貓嘬奶的那個。”

……

合著報複戲還沒完呢。

癩皮狗合計著裝死不認賬,沒料到下一秒陳近月就探著頭陰陽怪氣衝他喊了聲——

“爸,快上來。”

……

沒轍,僵著臉走上前,還沒退休就父承女業,預備接任二代男洞賓。

人群自動給他讓出一條路,旁邊指點江山的大哥倒是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軲轆著眼珠子盯著陳近月看幾眼,又盯著“她爹”看幾眼。

下一秒眼前一黑,語無倫次,甩著手就氣衝衝走人了。

“敗類啊,都是敗類!”

這是幾歲生的孩子啊!簡直敗類!

攝影師捧著相機搗鼓,兩個倒黴蛋低著頭各自咬牙切齒。

“瘋了?叫我上來乾嘛。”

“我看見你偷笑了。”

“……”

“你就當幫幫我,那負責人說拍了照要登報,我這樣沒法出鏡。”

二代呂洞賓揪了揪身上粉色的HelloKitty,手上青筋都要爆出來

“我這樣就適合?”

撚了撚手裡扣下來的水鑽,他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垂眼睨著她冷笑一聲。

“還有,父女關係是怎麼個事?”

……

陳近月挺心虛,摸了摸鼻子。

“那負責人說代領程序很麻煩,得直係親屬才行,我就乾脆順坡下驢了。”

“你故意的吧,說哥哥不行?”

陳近月“嘖”了聲:“沒文化了吧,哥哥算旁係親屬。”

“有文化你認我當爹?這負責人也夠離譜,他信?”

長沒長眼睛這是。

“所以我說的是——”

“?”

“繼父。”

好好好。

繼父好啊。

得虧那位大哥已經走了,不然被他聽見可不止成敗類了。

加上修飾詞估摸著得是,傍富婆之後被原配發賣精神不正常穿小粉HelloKitty哄富婆女兒開心的小白臉敗類。

忍無可忍。

他黑著臉要下台階又被陳近月扯了胳膊拉住。

手腕一垂,一個多月沒排戲也攔不住她臨場發揮,哭腔歪扭扭旋了個彎,裝起來一等一的好手。

“哎呀疼疼疼……”

冤種扭頭,盯著她那塊淤青沉默,手上的紅花油味道也沒散,一陣一陣往他腦袋上衝。

你問什麼味?

虧欠味唄。

不長眼惹了這尊大佛,是得給人家好好賠罪善後。

綬帶一套,西蘭花一捧,小電驢一擺,攝像機哢嚓哢嚓。

二代男洞賓aka粉皮電驢王,頭版頭條預訂中。

都快六點兌獎程序還沒弄完,陳近月臉上實在難受得緊,索性留他一個人處理,自己捏著卸妝水化妝棉去衛生間了。

卸完妝出來光景正正好。

這商超二樓落地窗做得很大,太陽斜曬著打進來,大廳裡半麵金燦燦的暖光折出一個五色的暗礁。

陳近月伸了個懶腰,不遠處會客桌上,那位癱坐著沒個正形,剛剛兌獎處的負責人倒是捏著一份不知道什麼文件說得激情四射。

走近了細聽,陳近月嘴角一抽,原來是老娘舅2號選手。

“你看你長得也是一表人才,真的不要走歪路啊,我們這裡雖然薪資不高,但是工作環境還是很夠意思的。”

人才哥不領情,慢吞吞打了個哈欠:“不用。”

負責人一急:“不用什麼不用,你看看你穿的什麼衣服啊?穿成這樣你自己舒服嗎,小夥子,人格是很重要的!”

依舊無視,甚至第二個哈欠:“彩衣娛親不知道?我家女兒叛逆期來得晚,不穿要跟我鬨彆扭。”

負責人揉了揉額頭,恨鐵不成鋼。

“彩衣娛親娛的也不是女兒吧,何況還是個繼——”

陳近月聽不下去,湊過去打斷。

“咳。”

再不出聲這家夥都能編出話劇來了。

被逮個正著,負責人一臉尷尬,把招聘冊子藏身後,衝她鞠了個深躬,生硬假笑。

“小電驢已經幫您推到門口了,等等直接開走就好。”

還挺貼心。

打夠哈欠的這位替她敷衍地應了聲“好”,理了下褲腳,這才慢吞吞站起身。

塑料袋大包小包,沉甸甸掐手。

難得不煞風景,高處廣播裡土嗨神曲正切到某首傷心情歌。

不知名的女聲吟唱著。

浪漫點吧……

再浪漫點遇見……

於是他照做,無關本意。

0.5倍速倒帶扭頭,慢速,再慢速,見那落地窗折進她瞳孔,半瓦粼粼的光。

所謂一鍵固色,沒有絲毫誇張。

方才的印度菩薩已洗了金泥,乾乾淨淨一座,白玉山似的。

烏發清眸,細眉長睫,淡色的唇沒了膏體的遮掩,能啐煞淺淡的一縷風。

她表情很冷,眼神也是淡的,分明是無情的麵相,鼻尖上若有若無的一點紅痣卻添了幾分俗氣但誠實的慈悲。

這下像是真成觀音了。

指關節略微充血,發熱發燙。

他看她,眯了眯眼睛,很輕的一句。

“走吧。”

“好女兒。”

腳步聲重疊,“繼父”也有可貴延續的難得默契。

身後那條印著“驢仙姑”的廉價綬帶被無情扔在桌麵。

雖是一期一會,負責人仍然心有不甘,看著那倆人背影含恨咬手絹,恨不得上報社會頭條。

簡直敗類啊,敗類。

大門處兩人沉默著,電驢插了鑰匙,嗷嗷待騎。

陳近月捋了把頭發,扭頭看他。

“你開吧。”

他不領情,冷酷搖頭。

“不,你抽到的,你開。”

沒轍,陳近月沉思了兩秒又開口。

“我怕驢,十一歲那年被驢踹過一蹄子,從那以後都對帶驢的東西敬謝不敏,連阿膠都不吃。”

他皺眉:“真的假的?”

陳近月一臉“這你都信”的表情。

“當然是假的。”

單純不敢開而已。

……

氣到失語,剛想擰鑰匙開車旁邊又有人“唉唷唉唷”叫了起來。

扭頭一看那老太太端了個臉盆,臉盆裡還扔著一堆亂七八糟的,邊捶腰邊叫喚。

“唉喲我這把老身子骨啊,走也走不動。”

“要是有錢能買輛電瓶車騎騎就好了……”

陳近月低頭摸了摸車坐墊,剛想說點什麼又被旁邊那人催促著把車推出去。

“唉彆推呀,那奶奶還怪可憐的。”

反正兩個人都不樂意騎這小破驢,還不如做點好事送出去得了。

下一秒善心被打破,他把她腦袋往前一掰,輕哼一聲。

“那老太太脖子裡那麼粗一根金項鏈你沒看……著?”

“臉盆裡堆的那幾盒巧克力都七八百了。”

“彆說小電驢了,買20頭真驢眼睛都眨不了一下。”

“再說了哪家腿腳不利索的老太太還穿中跟小皮鞋啊?”

……

“笨死了。”

“出去彆說是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