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歡下午回到家,推門便聽見家裡格外熱鬨。
許國謙和顧淮坐一塊,許國謙把年少少數的愛好象棋搬出來,兩人就在院子裡下了一個下午。
許知念不懂棋,一邊無腦歡呼一邊問顧淮這是什麼意思。
徐歡推門咿呀咿呀的,三個人齊刷刷地看過去。
顧淮站起來,禮貌地打招呼,
“阿姨好,我是顧淮。”
徐歡一樣上下打量著顧淮,許知念知道她肯定記得顧淮,畢竟她那補習班學生有一半還是清一初中部來的。
徐歡點了點頭,笑得時候眼角的皺紋疊加一層又一層。
“小顧啊,不是第一次見啦,坐坐坐。”
徐歡繞過許知念後麵放包,還不忘教訓許知念,
“你這孩子,和小顧談戀愛還不早說,我哪還到處給你找對象去。”
見徐歡滿意的樣子,許知念歎了口氣。
她不想世俗。
顧淮實在耀眼,但在許知念眼裡永遠是她年少珍惜暗戀很久很久的人,不是貨架上的商品可以任人挑選。
她真的很珍惜很珍惜這段感情和緣分。
徐歡很爽快地直接取消了晚上的相親大會。晚上自己家裡聚一聚。
山裡炊火綿綿,炊煙緩緩從山頭升起,落日慢慢沉淪。
夜幕升起,飯後,一輪明月掛在樹梢。
顧淮和許知念才想起給徐歡買來的手鐲,來的路上還擔心太小套不進去,沒想到竟然剛剛好。
幫徐歡帶手鐲時,許知念才第一次握著徐歡的手腕。
從有記憶開始,許知念沒握過徐歡的手,她也不會主動來握許知念的手。
徐歡希望許知念能獨立的同時並不知道如何告訴許知念媽媽依然愛她這件事。
母女倆之間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紗,有時候話到了嘴邊又轉變成利劍。
許知念眼眶濕潤。
眼前的母親瘦了好多,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一層。
徐歡隻安靜看著許知念和顧淮幫自己戴上手鐲,沒什麼血色的兩瓣薄唇開開合合,最終扯出微微向上的弧度。
“好看。”徐歡張嘴笑了。
晚些時候,許知念本想著和顧淮先回市區了,徐歡硬是要把他們都留下。
許知念拗不過她,隻是要留下確實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家裡隻有兩個房間。
除非...許知念和徐歡睡,那麼顧淮和許國謙...
不行!絕對不行!
許知念立馬拉過顧淮,
“那個你來我房間吧!”
在顧淮之前,徐歡先看了過來,顧淮顯然也頓了頓看向許知念。
徐歡的臉色耐人尋味,許知念清了清嗓,
“我是說,那個爸腰間盤突出,睡覺不老實,還是媽你跟爸睡吧。”
顧淮在一旁聽著,難得的從耳朵紅到脖子。
他道,
“這樣吧阿姨,我看鎮上有個酒店我”
“不行!”
許知念和徐歡幾乎同時扭頭回答。
徐歡急脾氣上來,
“你們倆一間,家裡能住還往外住什麼酒店真是,就這樣,我說了算。”
徐歡往裡屋走,留下匆匆離去的背影。
許知念半個身子往顧淮懷裡栽,她抬頭突然笑道,
“不愧是天選女婿,一下就直擊我媽的痛點。”
許知念給顧淮比了個大大的大拇哥。
*
半夜,趁著許知念洗澡去了,徐歡躡手躡腳把顧淮叫了出來。
徐歡和顧淮各坐庭院兩張小竹椅,夜晚風大,兩人都緊了緊外套。
徐歡先開口,
“小顧啊,我能感受到知念很喜歡你。那種感情比在我們麵前表現地濃烈的多。”
夜色中看不清顧淮的神色,隻聽見他的聲音,
“阿姨,作為一個局外人我其實沒什麼資格多嘴。那既然談到了,我就多說幾句。”
徐歡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念念她並不是一個感情遲鈍的人,她的所有情緒都希望有人關心和給予及時的回應。這是她的需求。”
徐歡怔了怔,流動的夜色中看得見緩緩升起的白霧。
她歎了口氣,
“阿姨和你叔叔都是這麼過來的。你叔叔特彆...就像你們現在年輕人說的,佛!
年輕時候餓慘咯,現在啊有口吃的就不愁。那我,我是市裡嫁過來的呀,嫁過來的時候就我一個人,都說女人窮什麼不能窮誌氣,年輕那會兒,哎喲天天就為了那最佳教師獎去。
你叔叔啊就是不能理解,你說他也一輩子苦過來,就覺得跟著他就不要這麼辛苦...”
說到這徐歡停了停看顧淮,
“阿姨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明白。”
徐歡得到回應後才繼續說,
“知念啊是我唯一的孩子,儘管她是女孩子,我還是要教會她獨立,對自己要狠,吃得苦中苦方得人上人。這是我一貫的教育方法,像村裡那些找我補課的孩子我也這麼告訴他們,要懂得吃苦,才能走出去。”
顧淮的目光清冽而透徹,他轉向徐歡,堅定道,
“您是個好母親也是一個好教師。”
徐歡的眼睛溫和,抿直的嘴角終於放鬆下來,彎起了一點弧度。
回房間,許知念剛好洗好澡靠著床看手機,蓬蓬的長發溫順地垂在胸前,見顧淮進門,丟下手機坐起來一眨不眨地看著顧淮。
氣氛中氤氳著微妙的味道,耳垂像在灼燒,顧淮稍稍移開了點視線。
“要不...我還是出去..”
“不行!”
許知念掀開被子跑下床,拉著耳朵通紅的顧淮含笑警告道,
“不準走,我媽就在隔壁,你要走我就和她說你嫌棄我。”
顧淮忽然扭頭,許知念順勢被他壓在床下,整個人像是要被他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眸所吞噬。
許知念還揪著他的外套,手指緊張地蜷了蜷。
“你...你彆得寸進尺啊!”
許知念緊張得腦袋充血,支支吾吾不會說話。
顧淮像隻得勝地大灰狼,邪魅一笑露出狼尾巴,作勢要俯身。
許知念閉眼,卻沒感受到如上次般綿長沉重的吻,而是蜻蜓點水般輕啄,肌膚還殘留著對方來過的信號,大腦反應過來時,又陷入對方神情的眼神中去。
克製的吻更讓人回味無窮喪失理智。
許知念甚至想親回去。
顧淮卻溫柔開口,
“好了,快睡覺。”
說著顧淮摸了摸許知念柔軟的頭頂,起身。
許知念拽住了他的衣領。
兩人間的距離縮小至幾乎感受得到對方的呼吸。
許知念開口如小白兔般楚楚可憐,
“你不來嗎?”
顧淮遲鈍了兩秒,看著許知念,聲音略比一般低沉,
“我去洗澡。”
*
顧淮洗完澡躡手躡腳地進屋,他走前順手把燈關上,儘管黑著燈,依然能看見床上默默蠕動的人影。
寂靜的夜晚,聽得見微弱的抽泣聲。
顧淮沒開燈,摸著黑往聲源處靠近,抽泣聲讓他的心也隨著一抽一抽的。
許知念看清顧淮後坐了起來,顧淮自然地讓她靠著把許知念整個擁入懷裡。
顧淮用手輕輕拭去許知念臉上的淚水,淚水卻像斷了線,怎麼也擦不乾淨,索性撈起被子幫她擦。
他垂眸,下巴抵著許知念的頭頂,感受著女孩有規律的抽泣,心裡也跟著難受。
“怎麼啦?”
許知念哭得停不下來,說話聲音也含含糊糊的,
“我就是忽然想到...如果我隻是做了一場夢,醒來了一切都是假的...”
“這不是夢,許知念。”
“嗯?”
許知念從顧淮懷裡抬起頭來,看著他在夜色裡流動的雙眸。
顧淮的聲音溫柔且堅定,
“這不是夢,我喜歡你,如果你還不相信,我可以每天都對你說一萬遍,顧淮喜歡許知念,這不是在做夢。嗯?”
顧淮摸了摸許知念的頭,嘴角彎了彎。
“誒,怎麼還哭啊。”
聽這話,許知念卻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如決堤般湧出來,連被子都哭濕了,顧淮隻能笑著無奈用袖子幫她擦去,以免打濕她的衣服。
許知念躺回顧淮的懷裡,冷靜一會兒後又開口,聲音依然悶悶的。
“我媽跟你說什麼了嗎?”
顧淮愣了愣,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為什麼這麼問?”
許知念歎了一口氣,
“其實,上學那會兒,我特討厭我媽了。我非常羨慕彆人的家長,可以和平相處和平交流,而在我們家,隻有服從或者滾蛋。我很多次想,會不會換個家庭,我的性格也許不會這麼懦弱內向,不會這麼彆扭不敢表達愛,也不會表達喜歡...我這麼說我很差勁吧。”
“嗯。”
“嗯?”
許知念猛然抬頭,強勢地捏著顧淮的下巴,說話還帶點哭腔。
“你不會後悔了吧?”
“沒有。”顧淮看著許知念氣急敗壞的樣子忍不住笑。
“你還笑!”
許知念顯然被氣到了,扭過頭腦袋重重地砸向顧淮。
沒料到這一出,生氣了的許知念像一隻老虎血統的貓,氣急了撓人還怪疼的。
“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啊...”
顧淮躲不及,吃痛地捂了捂下巴,懷裡的許知念一臉得意,儘管臉上還掛著淚水。
顧淮笑著把許知念頭板正,垂頭看著她,
“如果要說我媽,她呢,確實相比之下更加民主並尊重孩子的意見。但你肯定想象不到,她不會做飯,甚至不知道家裡的煤氣灶怎麼開。相比之下你看,阿姨會做那麼多菜,雖然方式有點極端,但她一直在以她的方式陪著你長大,然後在原地,看著你越飛越高。”
“其實,你也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隻是,也許你忘記了回頭看看她。她在驅趕你前進的時候,可能心裡也一樣感到難過。”
“你也從來不懦弱,你很勇敢,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
許知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隻覺得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周遭散發著熟悉的檀木香,聽著顧淮低沉溫柔的話,她下意識地回抱住他,接著腦袋眼皮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