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許知念是被徐歡熟悉的拉窗簾大法喊醒的。
徐歡隔著厚被子拍了拍把頭悶在被子裡繼續睡的許知念,扯著嗓子喊,
“豬都起了你還不起?”
“我跟豬比個什麼...”
徐歡見叫不動便離開了,不知道多久,許知念終於動了動身子,順手往身旁撈了撈,抓了個空。
“咦?”
許知念睜眼,光線爭先恐後地鑽進眼皮裡,隔著模糊光環許知念沒看見顧淮。
她爬起來,頭發散亂著穿好外套走出去。
天氣很好,陽光洋洋灑灑照亮整個廳堂。
顧淮和徐歡圍在桌前,見了許知念出來,顧淮抬抬頭笑,
“起來啦?阿姨說你喜歡吃餃子,特地起了大早買了餡。”
許知念下意識看向徐歡,她抬眼看了眼許知念,迅速低頭快速包著餃子,聲音從頭頂傳出來,
“還站那兒乾嘛,餃子不長腳,不會自己...”
許知念的嘴角一咧,拔腿跑進廚房拿來碗筷主動擺好。
接著在顧淮和徐歡的注視下自然地搬了把椅子坐過去。
砧板上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餃子,至於為什麼是各式各樣,許知念的目光從砧板轉移到顧淮手上。
顧淮意識到目光朝許知念攤開手,
“你看,像不像一隻豬?”
許知念:“...”
“你這個會露餡~”
許知念搶過顧淮手上的餃子,狠心把開口的兩個豬耳朵合上。
扭頭看見顧淮呆住的表情,許知念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是吧,你不會包餃子啊~”
顧淮迅速眨了眨眼睛掩飾,最後在許知念的嘲笑中灰溜溜地進廚房煮餃子。
客廳留下許知念和徐歡兩個人。
顧淮走了一會兒,氣氛一下變得詭異,兩人都低頭做事像工廠流水線,顧不上說話。
大大的砧板就被兩人三下除五下占滿,惹得在廚房邊看鍋邊觀察形勢的顧淮著急上火。
徐歡換上新的砧板,招呼顧淮,
“小顧!來把這包好的拿進去,放這兒占位置。”
“來了。”
顧淮聞聲出動,個子高還需微微低頭出入廚房。
許知念看著被拿走的砧板皺了皺眉道,
“就放這兒吧,拿進去多麻煩。”
顧淮停住了腳步。
徐歡又揮揮手,“拿進去,外邊放這人走來走去灰塵臟不臟啊,再說也亂糟糟的,你看你腳下邊,包個餃子一堆粉,還得給你擦屁股。”
徐歡從指揮顧淮到指著許知念,本各自和睦的氣氛頓時被打破。
許知念瞧了眼地板上的粉,心裡窩著氣,
“掃一下不就行了嘛,哪那麼多事!”
徐歡也不樂意了,
“掃一下你什麼時候掃過,還不是我來給你掃?”
“您就幫我掃一下怎麼了嘛!”
見形勢不對,顧淮左右看臉色,手上的砧板一上一下,最終還停留在手裡。
“這樣!”
顧淮打斷兩人的爭吵,提議道,
“這餃子我現在就給下鍋不留著了怎麼樣?”
見兩人暫時沒說話,顧淮順勢開屏說著,
“你們倆也彆爭,我這一趟來倒添麻煩也沒幫上什麼忙,這地一定得留著我來掃。”
說著,顧淮迅速捧著砧板回了廚房,見水燒開下了餃子,從廚房探出頭來看,母女兩竟然笑得和睦。
算是聽到了響當當的計謀...
顧淮無奈地倚著門帶笑地看她倆。
這一刻幸福被具象化,愛從不被定義,你所看到的就是愛本身。
*
恰正午飯點前,餃子全部出鍋,許國謙也特地提前回家,聞著味兒一家人整整齊齊地聚在餐桌前。
許知念剛伸手去夠,被徐歡打了下手,委屈巴巴地收回來。
“沒洗手,洗手去!”
許知念撇了撇嘴,剛準備起身,顧淮迅速拿筷子撈了個餃子送到她嘴邊。
許知念愣了一秒,果真抬眼瞟見一桌子人盯著自己,耳朵通紅。
“我洗手了。”
顧淮自然地補充道。
他還吹了吹熱氣,再次遞到許知念嘴邊,許知念很快就張嘴吃下,立即帶著紅彤彤的臉頰落荒而逃。
午後,許知念和顧淮商量著還得去爺爺那兒便先離開。
兩人都上了車,徐歡追了出來。
顧淮緊急停了車,徐歡立馬把手上裝成盒的餃子從車窗塞進來。
“這點帶回去想吃了煮著,來回跑麻煩。”
許知念懷裡抱著餃子沒有推脫,想說什麼忽然說不出來。
徐歡揮了揮手邊後退邊示意他們開車,像是怕兩人舍不得走似得,徐歡一邊堅決地往回走一邊不停回頭。
車子掉頭,直到拐過山路看不見徐歡的背影。
許知念懷裡的餃子在升溫,她不敢再回頭看。
眼淚盤旋著滴落在塑料袋,許知念小心地用手指擦去,心裡卻泛起漣漪。
她忽然想起顧淮說的話,
“其實,你也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隻是,也許你忘記了回頭看看她。她在驅趕你前進的時候,可能心裡也一樣感到難過。”
是啊,我也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
車子緩緩駛入主乾道,背後的風景不再是青山綠水,轉眼變成高樓大廈。
低頭,顧淮騰出手輕輕覆蓋在許知念的手背上方。
*
到爺爺家便已經是下午。
下車前許知念忽然想起什麼,拽住顧淮袖子不讓他下車。
顧淮見她要說不說的模樣覺得好笑,
“怎麼了?”
“這算見了家長嗎?”許知念看著顧淮的眼睛說話,一雙兔兔眼微紅顯得可憐兮兮。
顧淮挑眉逗她,“如果我說是,那你後悔了嗎?”
許知念被看得臉紅心跳,不知是不是車內氧氣不足,在顧淮靠近時她幾乎覺得心跳要停滯。
而他隻是溫柔地撫去她眼角的淚。
“後悔無效。”
顧淮唇角揚起淺淺的微笑,盯著懷裡女孩的目光溫柔得能擰出水來。
“咳咳!”
許知念還想說什麼,側臉瞟見貼車窗開大的顧清雲。
老人家拄著拐一瘸一拐也要看看到底哪方聖神把車開進自家院裡還乾些不雅的勾當。
“爺...爺!”
許知念伸手推開顧淮,顧淮卻不以為然地嘲笑她演技拙劣,
“不是吧許知念,我可是律師,能就這麼被你騙了?”
空氣凝固了兩秒,隨後顧淮聽見背後幽幽地傳來顧清雲的聲音。
“是嗎?當上律師就不認我這個爺爺了?”
許知念憋不住笑,顧淮僵硬轉身前她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在我院子裡欺負人小姑娘,你倒是膽大。”
顧清雲假意揮了揮拐杖,顧淮賠笑卻不小心說出實話,
“老顧,你要不再看看那是誰?”
顧清雲看了兩眼,“念念呐。”
許知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自然地回握住顧淮伸出的手。
兩人揚了揚手,什麼也沒說卻仿佛什麼都說了。
後來和顧淮並肩進屋的時候,許知念抬頭小聲質問顧淮,
“我們倆的事,你真沒和爺爺說過啊?”
顧淮眨了眨眼回話,“不是...本來打算我們一塊來,但不是一直有事拖著...”
許知念聞者心虛,見顧清雲看過來,趕緊拍了拍他的手腕叫他彆說了。
於是顧淮立馬閉嘴。
沒兩秒,他又湊過來許知念耳邊,
“但我爸媽都知道,我爸還說想見見你...”
“真的啊?”
許知念說完才覺得自己也太不爭氣了,嘴硬道,“我...就是問問,沒彆的意思。”
許知念覺得臉紅但顧淮卻覺得可愛,正想靠過去,顧清雲拐杖先伸了過來。
“老顧~”
顧清雲一個眼神就把顧淮治得服服帖帖,顧淮不情願地挪開半米。
身旁突然空曠下來,許知念忽然很沒安全感,目光戀戀不舍地跟隨著顧淮。
顧清雲沏茶的間隙,他指揮顧淮進書房從最高的書櫃上拿來了一個小鐵盒。
書櫃上的灰蹭得顧淮袖子灰了一片,顧淮一邊拍掉一片疑惑,
“這灰都夠吃頓飯了,您這可真夠寶貝的。”
顧清雲輕蔑地瞥了眼孫子笑,“你懂什麼?”
茶香慢慢升騰,午後整個廳堂都亮堂堂的,陽光慵懶的灑進屋內,鐵盒發著柔軟的白光,灰塵在空氣中如毛毛雨般落下。
顧清雲慢慢地打開鐵盒,鐵片生鏽摩擦發出舊時代的混響。
異常粗糙腫脹的手指輕輕撚起靜靜躺在鐵盒中的繡花。
顧淮和許知念都看見了繡花中央的字,互相下意識看向對方。
顧清雲的眼裡從沒那一刻攢慢那麼多淚水,老人家步履蹣跚卻不讓孫子攙扶,把人通通趕回位置上,親自走過去。
短短的路,顧清雲深呼吸無數次,時光輪轉千萬回,廳堂的光終於照亮了這鮮明的紅色大字。
婚書。
是婚書。
是陳香留下來未能完成的婚書。
是從陳香出事以後留給顧清雲唯一的念想。
是顧清雲背著顧淮悄悄走遍清城市所有作坊學習到的針法技藝,一點點勾線練習才磕磕絆絆完成的。
顧清雲的手指有些顫抖,許知念手撫上繡花婚書時感受到起起伏伏遊走的針線,心裡一頓。
她看向顧淮,笑著笑著,一顆淚不經意從眼角順臉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