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謝師宴那天,許知念搬回了南陽村。
收拾好東西,剛打開□□,突然湧進來一大堆消息。
群裡麵有人發了自己和顧淮的合影,顧淮像一個雕塑站在同一個位置,幾張照片除了右邊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幾乎是連頭發絲都沒變。
許知念落寞地關掉聊天界麵,在他們幾個人的小群又看到一張照片。
照片裡有豐兆陽,梁宇川,顧淮,林詩芮,謝一菲依次排列開來,拘謹地像是臨時組團來找顧淮合影一樣,彼此看起來都不熟。
幾個人看向鏡頭表情各異,都顯得不自然。
豐兆陽在聚會後其實找許知念道過歉,但照片也被拍了也不能一個一個盯著讓人家刪掉,謠言也傳了,反正已經離開清城一中,傳也就傳了。
許知念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突然不那麼執著和熱愛,她忽然覺得之前的自己很傻很天真,那三年,像是做了一場夢。
許知念跟豐兆陽也道了歉,承認那封信是她私自交換的。
豐兆陽拿出了那本筆記本,他一直以為是許知念送的。
許知念沒有告訴他是謝一菲的筆記本,因為謝一菲喜歡豐兆陽是她一個人的秘密,被揭開也會疼。
豐兆陽看著許知念很久,才說出一句話,
“你也喜歡顧淮吧?”
“你難道不知道他和林詩芮都考去北京了嗎?”
許知念的嘴角抽了抽,許知念和豐兆陽隔了一米說話。
她覺得豐兆陽自從說過他喜歡自己之後就變得不再像豐兆陽了。
之前的豐兆陽不會說出這種話。
對於許知念來說,她不想去浪費力氣解釋她和豐兆陽的一切傳聞,就已經證明她並不在乎彆人怎麼想,就算是顧淮。
麵對豐兆陽,許知念最後隻說了一句話,
“對不起,筆記本不是我送的,我也不能告訴你是誰送的,因為喜歡是個人的事情。真的很謝謝你喜歡我,但是...”
許知念頓了頓,再次對上豐兆陽的眼睛,
“我沒有喜歡的人。”
18歲熱情正旺少年氣的豐兆陽,遇上了提早走到了青春末尾的許知念。
時隔幾年再次回到南陽村。這幾年清城市大改革,南陽村也跟上一波大潮流,四處傳來拆遷的消息。
南陽村多山多丘,之所以取名南陽,也是當地話“難養”的諧音。
這裡土壤條件不好,不夠酸也不夠堿,土質稀疏,含礦物質營養少,農作物不靠著大量肥料難以生長,靠肥料灌大的作物品性不好,還對人體有害。
2000年左右,陸續開始有研究隊各大高校派人來治理土壤,幫助這裡村民脫貧。山上大大小小的地都有他們的腳印足跡,被采樣走的土壤會插上小旗子。
許知念知道,等過幾個月,白大褂叔叔阿姨會給土壤喝一種神奇的藥水,喝了神奇的藥水,就能長出樹苗。
現在的許知念看著已經滿山的果樹,心裡是說不儘地感激。
她回憶起謝憐的臉,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但許知念永遠記住她治理的那塊地。
謝憐隻是個縮影,像她一樣,依然有無數個芒果阿姨芒果從各地趕來用自己的知識幫助農民們改善土壤脫貧致富。
許知念被徐歡拉到中學改英語作業,當地老師那她當榜樣講一遍一遍給孩子們聽,儘管他們才初一離高三還有六年。
這樣的日子單調乏味,許知念偶爾坐在講台看看晚自習,偶爾繞著村子走看看風景,也偶爾去球場,看看球賽。
沒看一會兒許知念就看不下去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發癢,越看越模糊。
自己明明才離開學校沒有多久,許知念卻覺得格外剝離。
林詩芮在雲南旅遊,同行的還有顧淮和梁宇川,拉著兩個大男人,還是剛高考完的理智男,林詩芮氣的每天在□□空間吐槽他們倆,在雲南算物價,在雪山上算海拔,在飯店數麵條...
許知念在屏幕前嘴角彎了彎,覺得這些碎片離自己也越來越遙遠。
曾經本來看起來就走不到一起的人,終將不會長久。
6人小群再也沒人說話。
許知念再沒收到顧淮的任何消息,顧清雲偶爾打來電話,許知念坐下來也隻能就近取材和他聊幾句南陽村的變化,多餘的也說不出幾句話。
高考後,她回到徐歡身邊,像是體內某種力量被抽離,她又變得如當初般懦弱自卑。
明明周遭都是誇她的,可隻有許知念知道,自己那麼努力都是為了什麼。
三個月都過得及其漫長炎熱,許知念在空間刷到她們各種各樣的旅遊活動,爬雪山,看天安門,去西藏...
她卻待在家裡忙著和徐歡對抗,最後支離破碎下,一切落幕。
她用儘全力做了最後的努力,結果不如意,但也應該到了要麵對的時候了。
(2)
18歲那年,許知念恍然失去了很多,覺得惋惜,遺憾,恨當時不夠勇敢。
而到了20歲,許知念忽然覺得一切都是注定發生,青春期裡那些執著和糾結都顯得毫無意義。
清大和清師大在同一個大學城,隻隔了一條街的距離,而許知念再也沒和謝一菲說上一句話,聊天記錄也永遠停留在2016年高考後。
兩人路上偶爾會遇見,但各自都被包圍在各自的交際圈,連個招呼都打不上。
一開始許知念覺得自責,反複思考自己在這段友情中出現的問題,最後發現,不僅僅是豐兆陽的插入讓兩人出現了裂縫,謝一菲那麼活潑可愛的人,總不能天天和自己一個悶葫蘆在一起吧。
許知念也放下這件事,在大學裡矜矜業業,卻沒交到幾個真心的好朋友。
至於同校的豐兆陽,在開學初見到一次,豐兆陽特地來幫許知念搬箱子,雖然嘴上說著路過,但其實道了一路的歉。
在大學期間,雖說認識了更多人,加入的社團也在擴寬交友圈,許知念始終保持著警戒的心,克製自己不對感情做太多期待。
期間,林詩芮和她還有過一兩次聯係。由於專業的特殊性,林詩芮拜托過許知念要了幾段清城特色素材,話題也由此展開。
林詩芮反而發來了中國政法大學的公眾號,許知念光看到標題就已經知道裡麵在講什麼了。
【法大對西政,法院校草出戰,這一次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點開鏈接,彈出了這場辯論賽的許多現場圖。
許知念第一眼就看見法大四辯位那一抹修長的身影。他穿著統一正式的製服,舞台側光照得他的下顎線清晰又鋒利,鼻梁筆直,他專注地聽對方辯友發言,被拍到隨手轉著黑筆,眼神冷冽。
下麵評論各異,
‘法院帥哥真的絕,這個帥哥聯係方式有人知道嗎?’
‘貼吧都爆了,我是法院的,帥哥叫顧淮,之前法院群裡就爆過一次,不過後來他聽說他有女朋友打聽他聯係方式的人就少了很多。’
‘有女朋友怎麼了,又沒結婚...’
‘你們這也太狂了吧,人家學法的,小心被法律製裁’
許知念看到這條總算被慰藉到,心裡不住感歎網絡上總算還有清醒的人。
‘不用人家自己動手啊,他女朋友不是二辯那個女生?冷知識:她是法院院長女兒。’
‘我知道她,她追了顧淮三年,從大一一直跟到現在,前段時間才同意的,還發了朋友圈。’
許知念劃上去,照片裡坐在二辯位置的女孩正站著,大眼睛白皮膚,正盯著對方辯友,看神情是在聽對方的觀點。
許知念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鏡頭對焦的人一直是那個女孩,而自己的眼睛卻執意把除了顧淮以外的人都虛化了。
女孩落落大方,笑起來也格外端莊優雅,一席微卷長發披肩,舉手投足都顯得氣質非凡。
顧淮喜歡她再正常不過了。許知念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瘦削的身材,樸素的白T各種堆滿衣櫃的牛仔褲,還有隨意紮成丸子盤在後腦勺的原生態黑發,自己樸素得像土家菜。
那段時間許知念消沉了很久。
那句話,人終將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是對的。
許知念主動向寢室會打扮的女生請教,女孩之間都很大方,談起時尚方麵更是滔滔不絕。
大三徐歡依舊有很強的控製欲,在清城合租了一個兩人小套房,方便隨時抽查許知念考研。
當她看見許知念那麼多雜七雜八的化妝品,衣服,當場就生氣和許知念吵了一架。而那一架也剛好讓許知念更清醒幾分。
她依舊不認同徐歡的任何觀點,但她還是把買來的各種化妝品衣服收起來,隻留下簡單的日常穿搭和護膚品。
許知念認識到自己貪圖享樂,不斷提高的物欲和購買欲將學習的激情和渴望消滅殆儘。
從編導係畢業前幾個月,被宣布考研上岸失敗,許知念有過很長一段的空窗期,去過校招,投了兩份簡曆卻石沉大海。
徐歡逼著她再次考研和考公選一條,至少可以當一個語文老師或者公務員,不愁沒飯吃。
許知念的叛逆期遲到了很多年,高三執著選擇傳媒,她沒有後悔過。但許知念還是翻出了考研各種資料往打印店去。
上周徐歡偷偷陪許國謙去拍片子,許國謙常年跑車,不僅脊椎有問題,腰間盤,胃都多多少少有些毛病。
那時候許知念才真正覺得自己身上有很大的擔子,自己永遠是理想主義者,懷著一腔熱血,卻不知道自己站著的背後依然是血淋淋的現實主義。
世俗規定著女孩子的命運,理想主義者在風塵仆仆的世界裡顯得如此自私無情。
如今23歲,許知念度過了迷茫,一路無人問津還是走過來了。
成功麵試上大多數畢業生夢寐以求的嘉宏傳媒,一個月時間轉正,正式成為後期部的成員之一。
生活也漸漸邁入軌道,徐歡雖然依舊不認可許知念現在的工作,覺得起早貪黑,作息時間一團亂,乾的活又累,工作忙以後結婚生子孩子沒人帶。
但畢竟許知念也找到一份正經工作,第一個月拿回來5000塊薪資,那時候徐歡就沒再提這事。
5000塊錢,許知念計算著,節省點給爸媽每月1500,考研時候租的房子還留著住,要交房租1000,還能剩下快兩千。
在忙碌充實的生活裡,許知念成功褪去了稚氣,變成了一個做最碎的事情,熬最晚的班,勤勤懇懇的打工人。
事業嘛,還算日日蒸上,新人每天少不了幾頓罵,媒體行業像一個火爐,新人源源不斷地送進來,稍不努力就會被擠掉。
少年時期穿著藍白襯衫的身影早已褪色,許知念隻會偶爾在暴雨天想起他,卻馬上又被製片人叫去開會打斷,投入到無休無止的工作中。
電梯間看見廣告貼著法律訴訟,許知念會習慣性多看兩眼,想知道法律到底有什麼吸引他的。
許知念以為自己應該這輩子就和他錯開了,直到26歲這年末,一場最最最狼狽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