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傳書活動最後一天，許知念收到謝一菲送的一本筆記本。

筆記本封麵偏白，有著精致的浮雕。

筆記本扉頁寫著一行好看的字，

“念念勇敢飛，

菲菲永相隨”

“謝謝你菲菲！”

許知念從小到大很少收到禮物。

初中因為孤僻幾乎沒有交到什麼真心的能一起玩很久的好朋友，最多都是見一麵聊幾句的普通同學。

謝一菲悄悄拉過許知念，靠在她耳邊，

“其實...我給豐兆陽也送了一份。”

“但是我...沒寫名字。”

謝一菲垂下眼眸，許知念第一次見謝一菲膽怯退縮。

她柔聲問道，

“為什麼呀？他都寫了那張紙條...”

謝一菲抬眼看著許知念的眼睛，

“我就是不敢確定。”

風吹動紙頁，樹葉沙沙作響，上課鈴響起，腳步聲又急又重，許知念把筆記本放在靠窗戶的手邊，低頭也不再說話。

最後一節課放學，豐兆陽來了一趟二班。謝一菲有事先走了，許知念一個人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準備去食堂，正好碰上豐兆陽。

他趴在窗台，剛好對著許知念的課桌。

許知念看了他一眼，繼續忙著整理手上的卷子，最近各種聯考卷子太多太雜，堆了厚厚一疊。

豐兆陽也不知道怎麼了，等許知念都等不及問他他這才晃過神來，臉上莫名有些紅暈。

“你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去食堂了。”

許知念站起來，手上拿著飯卡。

豐兆陽又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大概，最後撓了撓頭，

“噢，我來找謝一菲，她...她不在那我先走了。”

“哦”

許知念沒什麼反應，瞟了眼謝一菲的位置，剛想轉身跟豐兆陽解釋謝一菲是有事先走了晚上還來自習，結果一轉身豐兆陽就沒了影。

許知念歎了口氣，暗自念叨，

“這兩人真是神神叨叨的。”

夏天天氣熱，況且晚上一想到還有一堂物理小測，許知念更是吃不下什麼東西，大概買了個飯團就回位置上準備趁現在安靜把上周的錯題複盤一遍。

走到桌邊，剛放下東西，許知念看到一封薄薄的信安靜地躺在自己的桌上，許知念特地瞟了眼謝一菲的桌子，上麵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信件的包裝不像是鴻雁傳書的統一包裝，樣式卻很像，同樣樸素的白色信封袋，上麵用蒼勁有力的楷體寫著許知念三個字。

許知念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

裡麵隻有一張紙，上麵用和封麵一樣的字體寫著四個大字，

“高考加油。”

“高”字出頭，似乎猶豫了很久，最頭上一點甚至被擦得有些糊，四個大字寫得又快，“油”的最後一筆沒有合上，斷在了一半。

這人明顯看出有書法功底，一字一頓都很清晰工整，但連在一起又看起來龍飛鳳舞，桀驁不馴的樣子。

微風吹著手上的薄紙，吹開脖子上的頭發，脖頸上的悶熱感逐漸消失，嘴角有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個字跡她怎麼會認不出呢？

高考前夕，最後一個晚自習。

照例在白天安排了提前適應考場座位，聽力播放測試一類，傍晚聽了秦韓講最後一次注意事項，大家進入了最後的複習。

許知念有些緊張，原本背得滾瓜爛熟的課文忽然間背著背著就跳篇。

上一秒還在潯陽江頭夜送客，下一秒就在江月何年初照人。

著急得許知念直掐大腿讓自己清醒一點。

後麵許知念乾脆拿著課本去走廊背書，走廊依然沒有燈，所有的光都來自教室的餘光。

站在走廊邊上，許知念可以看見一班的全景。

一班的學生全部站著晚讀，一排齊刷刷地看過去，許知念一瞬間竟然也找不到顧淮的身影。

高三後期，許知念憑借不斷的努力幾乎穩定在年級30左右，在二班已經是第一名，甚至已經超過了一班後麵10名。

一次偶然，許知念聽到秦韓和陸寒在聊班級學生的誌願問題。年段之前收集過每位學生的理想大學，許知念當時填的是中傳。

作為從小看快本長大，第一個偶像是何炅老師的許知念，自然對新聞廣播行業擁有無限憧憬。

在沒上高中之前，這是她從來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甚至覺得，自己要是選了新聞學，一定會被徐歡揍死。

或許是受到顧淮放棄競賽的啟發，也或許時間和經曆就是會不著痕跡地讓人變得成熟。

她不想後悔，不想做白日夢，不想留遺憾，而我正年少，瘋一次又何妨？

在年級裡早就傳開了，顧淮填了中國政法大學。

許知念不是很意外，畢竟自己被預告過一波。但真正在學校隨處聽見這件事的時候，心裡依然很沒有底，這種沒有底不是對他而言，而是對自己。

中傳的分數穩定在630左右。

幾次模擬考許知念的總分都勉強隻能夠著620，真正的高考，許知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那麼多。

她怕自己考不上，就去不了北京。

去不了北京，就...

“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微風吹著，夏夜繁星點點，整棟樓都被月光找得明亮透徹，似乎在祝願各位考生前程似錦。

2016年6月7日，全國高考正式開考。

黑板左上角的倒計時變成了0天，秦韓在中間寫上，2016年全國高考今天開考，祝願各位學子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秦韓不再婆婆媽媽地重複那些考場規則，繞著過道走了一圈，最後才站上講台，語重心長地對著台下那麼多眼睛說道，

“如果沒錯，你們應該是我帶的最後一屆畢業班。我剛剛下去走了一圈，看了看每個人的樣子，有些同學，像咱們班長謝一菲，之前的英語課代表許知念，從高一就是我教也是老熟人了，有些同學可能高二才進來二班這個集體。不論如何，二班都是一個可愛的大集體，雖然有時候你們沒考好我多說幾句一班好之類的，但我私下可沒少誇咱班，不信你們問問你們陸老師哈。”

台下聽到cue陸老師，一頓東倒西歪地哄堂大笑，班上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緩解了很多。

“咳咳”

秦韓把話又收回來，

“話說回來，我真挺喜歡咱們班的。鮮活，可愛，努力，在我眼裡麵，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不用和彆人比較，你們就是老師眼裡最棒的。”

掌聲忽然雷鳴般響起，謝一菲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悶聲罵道，

“他吃錯什麼藥了今天這麼煽情。”

“最後，同學們，你們繼續前行奔赴下一個旅程，我原路返回，進行下一個輪回。山高路遠，我們各自珍重，後會有期！”

秦韓說完最後一個字，一顆滾燙的淚水從許知念眼眶幾乎奪眶而出，她都來不及反應，手背上已經感受到滾燙的淚珠。

她想起《擺渡人》這本書，擺渡人的使命是護送靈魂穿過魔鬼廝殺的平原，將靈魂平安送到另一個安靜平和的世界。

教師的使命也是如此，如此循環往複到職業的終點。

6月9號，全國高考正式結束。

走出考場那一刻，許知念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輕鬆，思緒似乎還在考場上沒能抽離，一張張被收走的卷子被重新裝進牛皮紙袋，再次封好口。

等到6月28號查分那天，所有不安忐忑再次席卷而來。

許知念在徐歡和許國謙的注視下輸入已經背得爛熟於心的準考證號，輸入驗證碼。

因為查詢人數太多，電腦遲遲沒有顯示界麵。

圈圈轉得越多，許知念的心就絞得越緊。

最終，畫麵突躍。

“六百...”

許知念的心咯噔漏了一拍。

“618.”

徐歡是笑著說出這個分數的。

這個分數完全夠得上清城師範外語係的招生線，但想上中傳幾乎沒可能。

這個成績可謂是出在了徐歡的心頭上。

她連連叫好，各個微信群裡發，甚至有的打電話過去，

“嗯呐，618分，這下清城師範絕對沒問題了。”

許知念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心裡小雨轉雷暴雨。

她沒有勇氣複讀，她害怕，第二年不一定能考得比這個成績高。

許知念走神這會兒，□□突然進來了幾條群消息。

“誒！你們都查分了嗎？”

林詩芮先在群裡問，她發了張截圖，文科620。

謝一菲：“哇，詩芮你這個分數報北京的大學沒問題吧。”

林詩芮：“其實還挺懸，如果我要是考了像顧某那麼高，去北京當然沒問題啊。@楓”

梁宇川：“什麼什麼，顧淮多少分，他都不主動告訴我，虧我第一時間跟他講的。”

顧淮：“696”

謝一菲：“哇靠，顧神這個分數不得市一啊。”

豐兆陽：“自信點，把不去掉。我剛剛看到公眾號說市第一696分，竟在我身邊...”

林詩芮：“彆聊他了，你們怎麼樣？”

梁宇川：“642，華中科技有點懸，但上海其它學校應該能進。”

豐兆陽：“636，打算就清城大學金融了，剛好分夠用。”

謝一菲：“你們幾個一班的...我說了你們不準笑我...600分，就清城師範拚一拚了...”

許知念一看隻剩她了，趕緊在群裡打字：

“618，還沒想好去哪裡...”

謝一菲幾乎秒回，“念念你怎麼才比我多18分啊。”

許知念心情沉重，看了之後更加難過。

一抬眼，謝一菲馬上撤回了。

反而是豐兆陽發了新消息在群裡，“挺好的。”

謝一菲私聊了許知念道歉，

“對不起啊念念，我那句話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你的實力不僅那些的，不要灰心難過，你真的超級棒。”

許知念摸了摸鍵盤，手指顫抖。

許知念盯著左側聯係人裡唯一一個亮著的小貓頭像。

不知道多久，一顆眼淚又這樣悄無聲息地滑落。

她也不是非要去北京。

她抬手按鍵盤，

“我知道，謝謝你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