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視角)
自從高三進入競賽,顧淮其實就能感覺到有些力不從心。
或許是他對物理並沒有那麼大的熱情,而物理競賽到最後,高壓強度的反複地刷題訓練,機械化地重複幾個問題。
本身並不討厭物理的人到後期見到物理兩個字也會退避三舍。
顧逸和陳香不是一點沒有關注到顧淮的變化,幾次兩人打電話來,都是為了這事。
比起像其他家長那樣的給出建議,或者強迫遵循,顧淮和爸媽的交流,更追求理智分析,最終尋求一個最優解。
林詩芮每次聽顧淮和陳香談正經事的時候都不禁感歎,
“我感覺已經看見你老了的樣子了。”
顧淮家裡很少出現紛爭,儘管有,顧逸總是做出一個男人應該有的風度,先哄好陳香,隨後再循循善誘的說理。
顧淮因此耳濡目染,遇到事情通常先給他一頓猛分析,如果客觀無法解決的,那麼感情用事更加解決不了。
抱著這種心態,不管什麼大事小事他的情緒都像死了一樣穩定。
在放棄競賽這件事上,放在其它家長上,可能會說,
“你決定好就好。”
或者是,“你再想想呢?都到最後了這怎麼能放棄?”
在顧逸和陳香的教育理念裡,
陳香先是詢問了緣由,這才給出她的建議,
“媽媽是支持你的決定的。競賽是一條路,但如果走下去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那這樣的堅持就沒意義。”
顧逸是在陳香那得知這件事的,一開始是有些詫異,但很快就理解了。
他了解自己兒子,儘管物理成績回回都不錯,但並沒有足夠熱情繼續去從事物理相關的職業。
他自己就是一個中醫瘋子,他懂得熱愛是什麼樣的,顯然顧淮沒有。
顧淮在考試前一天晚上就感冒了,夏末轉涼,流感盛行,他算是趕上了第一波最新鮮的病毒。
儘管腦袋昏昏沉沉,本來已經做好打算放棄這場競賽,看到考場安排表後,他依然選擇去。
顧逸早上回去本來是抽出了空打算送顧淮去考試的,結果到9點都沒見他出門,考試時間在下午兩點。
做醫生那麼久,顧逸第一次那麼手忙腳亂。顧淮小時候發燒感冒都是陳香照顧,他通常在出差或者泡在中醫館裡研究古書。
中西醫觀念看法不同,一個注重整體,一個主張指哪打哪兒。
兩人在兒子生病用藥方麵也經常有過衝突。
但這次事發突然,他給顧淮量了體溫,第一次量出了39°,把顧逸嚇得差點一車給他送進急診。
後來讓他吃了退燒藥,下午一點多再量才退到38°以下。
父子兩就這麼麵對麵坐著吃飯,顧淮也沒什麼胃口,隨手攪拌碗裡的粥。
“下午還去考試?”
“去啊”
顧淮抬頭,眼眶微紅。
“行,我下午沒事,一會兒送你去考場吧。”
顧淮拒絕了,
“學校安排車了,我自己去就行。”
顧逸就不明白了,自己開車技巧難道比公交車差?
競賽結束,顧逸回中醫館接待客戶,順道過去接顧淮到他爺爺那兒。
所以在回去的大巴車,許知念沒見到顧淮,還以為他提前交卷先走了。
因為已經決定好放棄競賽,不管考成什麼樣,顧淮都不再有心理負擔,整個人看起來也比前幾天狀態要好很多。
顧清雲也跟顧淮聊了幾句,
他總覺得他這個孫子要太讓人省心了反而讓做家長的覺得無的放矢。
“那你放棄競賽,沒有其它想法了?”
顧淮想了想,眼神突然亮了,
“有。”
他轉頭,
“老顧,我想學法。”
“學法?”
在顧淮沒有說出口之前,顧清雲一直懷疑顧淮會突然選擇學醫,以後家裡三個醫生,他做夢都能夢見白大褂。
這下好了,顧清雲爽朗的笑了笑,
“好啊好啊。”
顧淮不明白老顧的笑,眯了眯眼問道,
“您覺得不錯?”
顧清雲笑著把楓楓從他懷裡抱走,
“在之前,我生怕你受到你爸媽的影響沒能找到真正自己喜歡的,後悔一生啊。”
“但現在看來,我應該不用擔心了。隻要做你想做的,就都好。”
顧清雲平時老不正行的,雖說有點文化修養講起話來文縐縐的,但這是第一次,顧淮在他眼裡麵看到真正的欣賞和感動。
(2)
競賽成績在一個月後選擇了最平平無奇的一天出來。
顧淮已經退出奧賽班不去上課,晚自習最後一節,許知念自己一個人收拾好書包往走廊儘頭走,內心全是不踏實。
成績出來之前,她依然還抱著希望。
和她一起走的人越來越少,競賽班在許知念的見證下也日漸空曠,誰也不知道今天誰又想著離開,明天是誰已經離開。
這次初賽之後人會更少,沒過初賽的同學就要退出競賽班。
許知念為此有些緊張。
“念念,秦韓叫你去辦公室看競賽成績。”
謝一菲剛從秦韓那邊回來,拉著許知念就往辦公室走。
一路上激動地挽著許知念的手臂,
“你知道嗎剛剛顧神在辦公室,他的物理競賽得了三等獎欸!”
“三等獎?”
許知念幾乎都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人發高燒還能考國賽三等獎啊。
“嗯呐,你說顧神要不退賽繼續...也不對他畢竟裸分就能考清華...”
見許知念麵露難色,謝一菲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許知念的手臂,
“念念,我不是給你壓力噢,我真的相信你可以的。”
到秦韓那,許知念輸入自己的身份證,畫麵轉了幾圈,出現了最終考試結果。
“恭喜你,得到了107分的成績,很遺憾...”
謝一菲的語調越降越低最後幾乎沒有聲音。
“念念,107分已經很高了,你不要灰心...”
“嗯,我知道。”
其實在許知念的意料之內,估分的時候就提著一口氣,聽力一直是許知念的弱項,但偏偏坐在考場上,許知念就是不自主地走神。
“這次劃到110,,能到107已經不錯啦。”
秦韓拍了拍許知念的後背,語重心長地說道,
“加油孩子。”
聽到秦韓最後這句話,許知念眼眶裡頓然有了些酸澀。
她太容易被觸動,明明自己可以把情緒隱藏的很好,隻要有人觸動了敏感的神經,那些封存好的情緒就會一泄而出。
許知念點點頭,聲音有些悶悶的,“我會的老師。”
不參加競賽後,許知念一下子很恍惚。
一年原來這麼短,360天一眨眼竟然已經過去了一半。
高三的晚自習延長到比競賽生還長,上完兩節課後,許知念照常聽見走廊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們的腳步越來越輕。
自從搬了高三樓,競賽班直接就在高三二班隔壁,為了不影響二班自習,兩個班級各自把門窗都關上。
許知念依然能聽到熟悉的講課聲,不過這個再也不會讓她煩惱了。
真正需要她去解決的還有很多,那些放著成堆的數學物理卷終於有空拿來做。
競賽依然在後麵的次次考試中帶給許知念很多好處,她的英語成績永遠在班一,僅此於競賽生,甚至有時候能考過競賽生。
她有時候自己也開玩笑,看來是命運真的決定了她不是競賽的料。
顧淮也在幾次考試後穩穩地回到年級第一,高三上學期最後一次全市模擬考,他拿了全市第一,甩了第二名整整13分。
2016年2月27日,離高考100天。
在百日誓師大會上,顧淮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上台講話,
許知念永遠也記得那一天,是在競賽以後許知念第一次正式地聽顧淮講話。
因為失去了競賽,想要考北京的大學對許知念當時的成績來講還有些不太現實。
但在過去的100多個日夜,許知念完全沉浸地學習,接受過努力後無果的無奈難過,也享受過進一寸有進一寸的歡喜,她離北京越來越近的同時,也覺得自己離顧淮越來越近。
因為在期末考試的排名上,她的名字終於能和顧淮在同一張表上了。
那一天,顧淮穿戴整齊乾淨的全套校服,頭發剪短了些,一晃眼就像當時第一次在學校裡見到他的樣子。
他的聲音從話筒流出來,眼神依舊溫柔堅定。
“對浩瀚的宇宙來說,我們無比渺小,對我們個體而言,我們有無限的潛能。我很喜歡一句話:我將繼續尋找,就算這無儘的星辰令我的尋找希望渺茫,就算我將單槍匹馬。”
“我找了它很久終於在快讀完《銀河帝國》第七部時找到了這句話,而我今天將這句話送給在座的每一位同學,願我們的前途都是星辰大海。”
掌聲熱烈,許知念聽見周圍有女孩子驚歎,
“好浪漫”
隨後抹了抹眼角的淚。
顧淮鞠躬往台下走,回到隊伍裡,最後還有一場宣誓。
分發宣誓詞的時候,許知念傳到一張紙條,傳到許知念這邊的時候已經寫上了各種各樣的筆跡。
“我們結束後一起去吃飯吧!”
“同意。”
後麵跟了三個加一。
許知念沒帶筆,往前看,發現顧淮也在往自己的方向看,她便抬手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顧淮看見了,點點頭,兩人像是對暗號似得,默契的回頭不再看對方。
這頓飯吃得很不踏實,幾個人輪番沉默著,連謝一菲都帶不動這個可怕的氣氛自暴自棄。
隻因為前麵聊天的時候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一百天以後再也看不見你們這群人了啊。”
話音頓落,幾個人相互看了看都垂下了頭。
100天不僅僅是決戰高考一百天,也是他們分開的倒計時一百天。
路過相機店,店門門口牌子上寫著,
“把想見的人框進相冊就一定可以相見。”
許知念落下兩步。
顧淮走進她的視線,如果眼睛可以聚焦,那麼此刻她世界的焦點也隻有他一個人。
她迫切地想找到一個按鈕,把他裝進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