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有些不明所以,看著地麵上那幾張稀稀拉拉的照片:“所以你跟照片上的這個人很熟啊?”
莫至拿著地上被撕碎一片片的照片給拚好了才站起來,沒有先去解釋屍體邊上的那幅畫,而是拿著手機轉身離開。
他背朝後揮了揮手:“我先走了,讓你們淩隊長有事留言。”
“還有,那張畫的意思跟昨天那張差不多,都是愛情的意思。”
警察看著地上那些碎片還有照片上的人,抬起手撓了撓頭,也沒有強迫莫至留下來好好說說那幅畫的意思,蹲下來看了好幾遍。
站在他旁邊的同事說:“可能是凶手留下來的,你拿回去檢驗一下,看看有沒有指紋。”
燭端正在樓下安慰著因為親眼目睹男友從大廈上吊下來而哭泣的女孩,到最後安慰得詞窮,一把拉過一邊維持秩序的淩燦厭來。
他剛準備坐電梯上去,就迎麵撞上了從樓頂下來的莫至,剛開始還驚訝了一下,就聽莫至問他:“你有空麼?”
燭端剛想說‘對你什麼時候有空’,莫至就從他身邊走過去,看都不看他一眼:“哦,你沒空。”
燭端:“?”
看著莫至毫不留情的背影,燭端懷疑是不是他回答的太晚,沒有做到網上回答的標準。
但電梯門快關上的時候,莫至給他發過來一條消息:我有事,有事留言。
燭端收到這一條消息後又抬頭看了眼莫至。
莫至已經收回了手機,隻身徒步走在了大馬路上。
他很無奈地歎了口氣。
看來以後一定得加強莫至開車的本事。
在上樓後看見放在屍體旁邊的那張被人拚好的照片後,他微微一蹙眉,蹲下/身來看那張照片上的人。
那個人並不是他熟悉的人,而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子,兩邊都紮了個麻花辮,微薄劉海搭在額頭上,懷裡還抱了幾本書。
活活一個好學生樣。
但如果仔細去看這張臉的話,還是能窺探到一些熟悉的,但燭端不知道這是哪裡的熟悉。
他抬起頭問守在屍體邊上的警察:“這是誰拚的?”
警察正拿著鑷子把吊人的繩子給收起來,聽到他這個問題後醞釀了一下稱呼,說:“莫先生拚的,拚完之後就說認識。”
“是嗎?”
燭端鬆開了戴著手套去捏照片的手,站起來往周圍一看,嘟囔:“平時也沒看著他交到這些朋友,怎麼就突然有了個學生朋友。”
誰也沒去注意這張照片後麵的時間。
積雪慢慢隨著時間融化,但現在又下了一場小雪,本就被魚肚白雲朵擋著的太陽更是因為這場雪被擋了個嚴嚴實實,走在路上都覺得有些暗。
莫至還穿著燭端給他的那件駝色風衣,刮過來的大風吹的衣角翻飛。
彆人可能都不知道那張照片是誰,但莫至肯定知道。
那是淩燦厭高中時候的照片。
雖然淩燦厭現在做什麼都是狠厲颯爽的,但高中的時候人家還是個正兒八經搞文藝的女孩子。
莫至剛開始還不知道,以為這個警官性格就是那麼豪爽。
但後來淩燦厭覺得有些無聊,就翻出來了很多照片跟他一塊看,這張照片莫至也曾看到過。
憑借著這張照片,他猜到了凶手是誰。
回到地下車庫拿出自己的車的時候莫至還覺得一陣久違。
他考完駕照後這輛汽車就被他一直放在了地下車庫,除非是遠途旅行,否則絕對不會開。
這輛車到現在開出來的時候都有些生疏。
開彆人的車心驚膽戰,生怕撞了電線杆自己得賠錢。
開這輛自己的車也得心驚膽戰,生怕撞了人自己賠到家產全都插翅而飛。
以後一定不能再開車了。
太折磨人了。
幸好現在下的是小雪,開車不會受什麼影響。
通體黑色的汽車停在了一個工廠巷子前,巷子裡很空曠也很光亮,儘頭處有一個鐵杆大門。
但那個鐵杆大門通往的不是工廠,而是員工宿舍。
這個工廠之前莫至高中剛開始沒有學費上學的時候也來打工過,現在已經因為資金不足,倒閉了。
原本就是做數據線這一類的,現在沒有資金了,隻能關廠。
那個工廠就在鐵杆大門的旁邊,生鏽了鐵質大門虛掩著,從莫至這邊看過去能夠看見裡麵站著的一個人。
那人抱著手裡的人的脖子,右手拿了把水果刀,正準備一刀封喉。
莫至推開生鏽的鐵質大門走進去,背著的手上麵拿了一張照片。
他看著那人過長頭發擋住了眼睛的樣子,嘴上輕聲開口:“唐、喻、搖。”
唐喻搖。
是淩燦厭高中時期的一個愛慕者。
和彆人不同,他沒有用什麼特彆大陣仗的方式來追求這位文藝的女同學,而是偷偷的看淩燦厭。
唐喻搖把喜歡淩燦厭的事藏的很好,以至於他們高二文理科分班分到一塊後淩燦厭都以為他是因為性格好才對自己那麼好的。
很多追求者都趁著高二時期瘋狂對淩燦厭示愛,而淩燦厭一個都沒答應。
唐喻搖也不急,每天上課都很勤奮,儘力跟自己女神的分數達到一個水準上麵,高三一邊處理家裡的事一邊去偷看女神。
在高考前,唐喻搖周末約上了淩燦厭表白。
那天下著小雨,落日光輝輕輕掃過沾滿塵灰的小縣城。
淩燦厭背著日落的光芒,打了把黑色傘柄的透明傘,透明的傘麵遮不住日光,那時候所有的日光都像是聚集在了她身上。
唐喻搖就麵對著這麼耀眼的一個人表了白。
但淩燦厭卻搖了搖頭:“你非常好。”
“但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你應該去找更好的。”
後來的事,誰也不知道,一點信息都沒有暴露出來。
少年夏日時晨輝般的情感與歡喜,就此落幕。
唐喻搖滿眼都是紅血絲,轉過頭來去看莫至的時候表情甚至有些瘋。
莫至的視線慢慢掃過他雜亂的頭發、擴大的瞳孔,還有穿的非常淩亂的衣服。
乍一看,這個人就非常神經質。
莫至看著唐喻搖手中被勒的喘不過氣的受害者,沒有先行說話。
唐喻搖舉起手中尖利的水果刀對準莫至,手臂顫抖:“你、你是誰?!”
莫至垂著眼眸,淡淡回答:“不是誰。”
“你就當我是......”
“司儀吧。”
唐喻搖手臂夾著的那人有些崩潰,想要從唐喻搖手臂間滑下來,卻因為被緊緊按著喉嚨,滑不下來。
莫至眼看著那把刀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沒有急。
他隻是不緊不慢地拿出手中的那張照片,慢條斯理後退了一步,表情一點也沒變,保持著剛開始的平靜。
‘哐當’
唐喻搖眼睛盯著那張照片,瞳孔猛的放大,手中的刀因為力氣鬆了一瞬,叮鈴哐啷的從緊繃的手指中滑落下來。
被他緊緊環著脖子的受害者也成功逃脫,連滾帶爬的往莫至爬過來,恨不得長成章魚滑跪過來。
莫至穩定的拿起地上那把水果刀,後退幾步。
唐喻搖卻是突然發了狂,撲過來就想奪走那把刀,但莫至沒讓他得逞,手上緊緊攥著水果刀,帶著受害者一塊避開不停撲過來的唐喻搖。
“讓我死!!”
照片從莫至指間滑落,穿著警服笑意盈盈的淩燦厭在照片正中央像個小太陽。
唐喻搖瞬時不再去爭奪那把水果刀,狠狠跪在了地上去拿那張照片。
莫至就是在這時候報的警,說完地址後掛掉電話帶著受害者走到了工廠外,看著唐喻搖跪在工廠中間嚎啕大哭。
淩燦厭其實一看到那張照片就知道凶手是誰了,但鑒於還有事要做,隻能先把所有事都處理好再跟著安排去唐喻搖家的警察一塊走。
中途收到報警電話,說是凶手在工廠,連忙拐了一個彎往那邊去。
燭端沒有去管凶手,一到現場就拉過莫至看了好幾圈,嘴裡嗬斥:“為什麼要一個人來現場?是不是覺得是熟人就不危險了啊?就不知道叫上我一塊走嗎?知道凶手好歹也叫個警察一塊來啊。”
莫至任他看也任他嗬斥:“死心。”
如果叫上警察一塊來的話,那麼他就沒辦法好好看一眼這個工廠了。
更沒辦法去看曾經無限可能的高材生如今是什麼模樣。
淩燦厭看到唐喻搖的瞬間就沉默了下來,再看到唐喻搖於心不忍,低下頭去獨自哭泣的樣後轉過身來問莫至:“你怎麼知道他是在工廠的?”
莫至站在燭端旁邊,手上那把水果刀已經被警察拿了去:“直覺。”
也是因為表白的地方就在這。
這裡頭不止有工廠,還有個長滿花的景區,工廠因為太漂亮,沒有去霸占那塊地。
花長了滿地,站在上麵拍照是蠻好看的。
那時候的莫至恰好是初三生,為了提前準備好學費,跟廠長在門口談事。
原本就無心去聽廠長絮絮叨叨勸他好好學習的莫至分出了神去看這一場戲,自然是記得的。
他也永遠能記得,那天在工廠門口等他走,跟他說養他的燭端。
這件案子偵破後,莫至的名字也被寫到了案宗上。
但唐喻搖因為是精神病患者,每次殺人的時候都處於患病時間。
所以他免邢了。
說好要給死者一個公道的淩燦厭麵對死者家屬時緘默無言,聽了很久的家屬叨逼叨,最後隻能抬起頭笑一下。
她說:“我會儘最大可能,讓凶手得到精神患者的最嚴重懲罰。”
莫至拍了拍她的肩,留下一句話:“在規定範圍內,帶點私情。”
淩燦厭,是這件案子裡最中間,也最極端的人。
她麵對著人民,背對著曾有好感的凶手。
唐喻搖被送入了精神病院,並要求嚴格關押,一旦逃跑,立即報警找警察抓捕回來。
淩燦厭去看了一趟唐喻搖,看著唐喻搖拿著她照片一下一下扇自己巴掌的樣子,搖了搖頭。
莫至後來跟淩燦厭協商了一件事,拿了相冊和一張照片就去精神病院看望唐喻搖。
路上積雪越變越多,開車都變得困難,隻能找些誌願者來給馬路鏟雪。
他抬頭看了眼即將落下的太陽,心想:
以後日落,再也不會有被愛之人死在太陽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