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端發現了站在門口處換好鞋卻不進來的他,鬆開了對貓的罪惡之手,拿著水杯給他到了杯熱水:“怎麼不坐著?”
看你欺負我家貓看入神了。
莫至這樣想。
他走進客廳坐到了沙發,把被困在沙發上看動物世界的貓釋放回房間。
低垂的眉眼讓他心情看起來非常不好,在接過燭端給的水時指尖都是微微顫抖的。
都多少年了還那麼脆弱。
燭端注意到他的指尖,低著眸子看了會,幫他把水放到桌上:“去哪了?”
莫至低著頭,平時總是有著星點的眼睛被眼皮遮住,燭端無法從他眼睛裡讀到些什麼。
“去我以前的學校了。”
燭端跟想到了些什麼一樣臉色一白,把杯壁還帶著溫熱的那杯水放到莫至手中。
溫暖手心在遞的時候不小心觸碰到了莫至的,把心不在焉的莫至喚回了神,隻是無措的看著自己的手。
燭端:“去墓園嗎?去看看燭老太太。”
莫至盯著自己手裡的水杯看了老久,似是沒有聽到燭端在說什麼,執拗的皺著眉在腦子裡想著些什麼。
這不怪他,他現在腦子裡除了不時出現的水滴聲意外,就隻有數不儘的嗡鳴聲,阻擋了整個世界的聲音,隻有他自己世界裡的聲音在響,他就聽著一個聲音說:
“彆在這,去隔壁,看著惡心。”
“你聽你哥哥的。”
“......”
“你要吃糖葫蘆嗎?”
脆生生的聲音阻擋住了那些惡意來源,他看不見破裂的玻璃記憶環繞。
他真的失憶過嗎?
“莫至。”
莫至抬起頭,對上極力讓他聽到聲音的燭端,上個月壓根沒修剪過的頭發擋住了眼睛,讓他有些看不清。
“跟我去嗎?”
莫至茫然看著燭端,問:“去哪?”
“墓園。”
墓園也許可以看見自己家人的墓。
“好。”
看見自己家人死了一個這件事,讓他莫名心情有些好。
燭端這次沒有開上次那輛普普通通的私家車,而是開了一輛外表金貴實則裡麵...更金貴的跑車。
開門都比較特彆,坐上去後車窗自動降下,車載香薰的味道很好聞,是一種檸檬混著薄荷的味道,在這夏天裡能夠給人降點溫。
現在還不算是完全入夏,沒有七月那麼熱,隻是人走路走多了會出汗,還會熱個半死。
在去墓園的路上,莫至一直在鼓搗本子,翻來覆去都是看那幾頁,就沒看過其它新一頁的。
期間燭端下了車,去花店裡買了捧白菊,還帶了一支梔子花,潔白無瑕的花瓣柔軟,放在家裡花瓶裡養著最多能撐兩天就枯萎。
“你想要養這種梔子花嗎?”
莫至抬起眼,看著梔子花,張開嘴:“想。”
燭端對著他綻開了笑容,拿出藏在身後的一個裝著幾顆種子的塑料包裝在莫至眼前晃了晃:
“喏,養好點,我會突擊檢查的。”
莫至接過那袋種子,看看已經盛開了的梔子花又看看種子。
他說:“好。”
到達墓園後莫至下了車,梔子花被他拿在手上,長長一朵,在附近便利店買完東西出來邊吃邊走的人視線止不住往他身上移,燭端一出來就移開了視線。
有什麼東西能阻擋想搭訕帥哥的心思?
另一個帥哥瞪著你。
細思極恐。
燭端抱著白菊走到燭老太太麵前放下,工作回來精心燙了起來的劉海有幾撮落下來,零零散散落在眼角顯得他有些風流淩亂。
莫至蹲下來看著老太太同昨天無異的笑容,開了口:“你不是說交換秘密嗎?”
“我現在看你順眼了。”
燭端看了眼老太太:“啊,行。”
“隻要你不怕被第三個人聽見。”
莫至悶悶回答:“奶奶她去做菊花茶了。”
燭端愣了下,隨即抬起手捂著嘴笑了幾下:“你怎麼也開始開這個玩笑了。”
“哦。”莫至冷漠回答。
交換秘密這件事,乍一聽就會覺得特彆幼稚,是小孩才會做出來的事。
但其實也是一種私密的交換心情。
沒有任何一位大人會把自己的秘密說給某一個人,除非是迫不得已。
都有些醃臢的意思。
但莫至的秘密很簡單,他也從來沒有隱瞞過。
這是每一個跟他交友超過兩年的人都知道的。
隻是現如今隻有淩燦厭和某個褚姓朋友知道。
現在,要多加一個燭端。
莫至有些不好意思:“你先。”
燭端微微轉頭看他一眼,歎了氣搖搖頭:“淩晨就已經說過了。”
“......”那你歎什麼氣。
莫至抿抿唇,張開又合上,反反複複了好幾次,最後輕聲的說:“我每年都會患上一種心疾。”
“我猜過...是不是記憶力差影響的,但心理醫生說是因為有了第一次,我還不儘快割除過去的那點記憶,而是耿耿於懷,才會影響了以後。”
“但沒用。”
“我想過的。”
“沒用。”
燭端感覺莫至之前在家的那個狀態又上來了。
他突然就想給自己一刀。
好不容易拿朵花哄好了。
現在又因為自己之前一句試探話又變回去了。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燭端把手覆上莫至的:“好了,我知道了。”
“我給你講點有趣的。”
莫至把眼神放在燭端身上,燭端被他這個眼神看到話語一滯,莫名有些緊張。
哄不好就刺殺之前的自己。
“我小時候那會被豬拱過,你知道嗎?”
“?”
大少爺被豬拱?
燭端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那時候我才四歲,頭一回避開管家自己跑出來玩。”
“路上路過一個豬場,一頭豬不知道怎麼的就跑出來了。”
“很多人都在路過,場主也出來抓那頭出跑的豬,拿著個跟警察防爆一樣的東西就去叉豬。”
“那頭豬被叉的急了,隨便找了個就撞,我站在不遠處,被它撞了。”
“然後它又跑遠,撞了另一個人,但凡是在那頭豬附近的都被撞了個遍,但因為沒有撞飛,沒什麼事。”
莫至臉更冷了:
“你從新聞上看來的?”
燭端:“行吧,被你猜到了。”
莫至:“被撞的是我。”
燭端:“......”
燭端:“對不起。”
莫至雖然對小時候的事記不太清,但有些特彆恥辱,讓人哭笑不得卻讓莫至記憶尤深的事記得可謂是十分清楚。
在被豬撞後,他就被一個無所事事的新聞給報道出來了,成為了學校很長一段時間的笑料。
還提起,簡直就是找死。
燭端合起兩隻手虔誠的對他道了歉,並答應回去後掃一星期的地。
人逗過了,哄了好一會才鬆口。
剩下的時間也沒其它事,燭端就乾脆坐下來開始實實誠誠的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
說著說著旁邊就沒了聲音。
燭端一抬起頭就對上了一邊驚恐地看著自己的人,對方說:“哥們,你沒事吧?”
燭端:“...沒事。”
對方一搖頭:“哥們,我懂,我懂。”
“你也不要太傷心,想開點。”
燭端麵無表情。
他要是好端端的就想開了,那一定是快死了。
莫至倒是不見了。
燭端拿出手機給莫至的微聊發過去一條消息:你人呢?
莫至很快就回答:在挑床墊。
莫至:讓你睡舒服點。
燭端:?
莫至:嗯。
這是在嫌他話多?
燭端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好不容易找到那麼多話來跟莫至說,結果對方根本不領那個情,反倒覺得他廢話。
很沒良心。
‘沒良心’的人回來了,身上穿著的白色圓領薄長袖在腰間處多了些褶皺,走過來後指向了後麵的墳,頗為興奮的說:
“那邊有三個姓莫的。”
燭端站起來拍了拍後麵的灰:“要尊重,懂不懂?”
莫至點了頭:“懂。”
“所以我媽埋哪了?”
燭端扯了扯嘴角:“讓我想想,是什麼讓你產生了我知道這個的幻覺?”
莫至收了微笑,就這樣看著他。
燭端挑挑眉,不知道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想到自己跟魔怔了一樣說出的那句話,看著莫至,甚至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問:
“你聽著了?”
莫至:“聽著了。”
“不過我以前的事真的忘了。”
燭端一對上他就變得口不擇言,慌裡慌張,說的話亂成一團麻。
他拿了鑰匙,再次看了一眼燭老太太,對於自己也很無力:“你媽活的好好的呢,彆咒人家了,啊。”
莫至:“哦。”
“.........”他怎麼覺得莫至壓根就是在心裡咒著。
“回去吧。”莫至說。
上了車後燭端把車載音樂再次打開了,音樂照例是上回莫至比較愛聽的那首。
上了車後兩人都沒有話可聊,一個從放下的車窗去看外麵的風景,一個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開車上麵。
燭端想儘方法讓莫至想起以前的事,但無一例外,莫至全在第二年就忘了。
在莫至被親哥哥撞入醫院的時候,手術室外僅僅隻有燭端一個鄰居在等。
曾經那些對著他好聲好氣說莫至等會就回來的長輩一個沒有來,全都在外旅遊。
拿錢了事說家裡溝通溝通就行。
但實際上那些家人一個沒來。
聽到莫至失憶的消息後,那些所謂的長輩、家人更加猖狂,全在國外放心旅遊,回來後搬了家就算完事。
他想,真的會有這種人嗎?
真的會有人不喜歡自己兒子,生下來就是為了自己養了好幾年的家業繼承人能夠有個行走血包嗎?
可偏偏莫至小時候不識字,被他們騙著按了很多手印。
莫至醒來時,第一時間就是問他:“你是誰?”
他原本還在一邊的陪護床上寫著學校布置的作業,聽到這句後瞬間愣住,撲到病床邊仔仔細細問了一遍:
“你不記得我?”
莫至很勉強的看著他:“我不記得了。”
燭端立馬叫了醫生來檢查。
醫生說的很明白,那些話也一字一句刻在了燭端的心底。
頭部受到重創,記憶受損是正常現象,隻是不知道是一直都這樣的還是幾個月,幾年,幾天。
醫生說過可以通過手術給他恢複。
但是得痛上個三五天。
當時燭端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會存起來三分之二,醫藥費完全夠。
他仔仔細細問過了莫至:
“你失憶了,不記得之前的所有事了,醫生說可以靠後期醫療來恢複,但是得痛三五天,你願意嗎?”
他渴望莫至說好。
莫至拿著筆執拗地在紙上用力畫了很多亂線,聽見這句話後手用力到顫抖起來。
他直覺過去並不好。
“不要。”莫至毫不猶豫。
“好,不要。”燭端也毫不猶豫的說。
所以就這麼落下了。
後來莫至也是過一年就忘記一年的事,什麼壞事都記不住。
醫生也說檢查不出來問題,唯一能解釋的隻有那場車禍。
燭端記得莫至所說的‘不要’,依然沒有逼莫至去醫治。
他隻是固執的在每年最後一天自己的生日時,跟莫至一塊過,第二年跟莫至說完生日快樂。
過了三天莫至不認識他了之後。
他湊上前很欠揍的說:
“嗨,同學,我叫燭端,認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