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郊監獄裡遭受刑害的英韻,她的千思萬慮中唯獨沒有那個置她於死地的熊烈,她幾乎忘記了這個與她無情較量的男人。然而隱蔽在金燁的彆墅中的熊烈,他從六月五日和英韻分手後,就沒有得到過一刻的安寧。
五日的下午,戈戟來到鬆林路,告訴熊烈明天晚上龍龑將會見聖大的才俊,他歎息自己不在邀請之列,否則他可以一舉結果掉龍龑,為他們的事業除去首要的障礙。
戈戟的恨憾,熊烈似乎並不在意,他突然聽到了熊烈暴發出的狂笑,這笑隱含著無儘的傷悲與冷酷。
“怎麼了,阿烈?”戈戟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熊烈幾乎笑出眼淚,他的手顫抖著,“我笑,笑上天為什麼要如此安排人世的種種運程?”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但他的內心清楚地意識到,“柯英韻,你實現諾言的時辰已經到了!”他的永遠黑暗的右眼朝著光亮的世界投去決殺的意念,他要去找柯英韻,找那個讓自己橫丟臉麵的聖大女才子……
六號晚上十八點,熊烈就一直坐在他與英韻講述“米·裴”慘案的桌幾前,他不停地吸著煙,時間像螞蟻一樣在他周圍慢慢爬行,隨著它的延流,他自己也成了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他可以想象,他去過多次的國家大會堂青年廳裡的每個慣例性場景,那些晶瑩閃光的高腳玻璃杯,天頂上雕著美麗花飾的圖案,穿著筆挺禮服的龍龑,在華麗的燈光下,他的保養良好的臉在勝利地微笑……
“我真恨不能去替代英韻的位置,打爛那張統治我們國家的惡棍的臉!”
這個如坐針氈的夜晚,熊烈隻能像個地下活動的陰謀策劃者,在慘白的燈光下,他如油煎熬地等待他的虛妄的計劃實施與否的消息。當時鐘敲響在二十一點,窗外的夜色已趨濃重,熊烈的背脊一陣陣發熱,汗水濕透了他的格子襯衫,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走到鏡子前,他看見了一張麵無人色的臉。
“嗬!英韻,你已經乾了嗎?如果你已朝那顆萬惡的腦袋開了為夢卿複仇的槍,那我就成了萬劫不複的罪人了。實現吧,我的無恥的、血腥的計劃,當龍龑橫倒在青年廳華麗的地麵上,你的女性的尊嚴也就永遠擊倒了我的男性的強傲,是我的決非良知的、和龍龑一樣凶險的大丈夫的毒辣之心滅蝕了你……”
熊烈又坐到了沙發上,他開始喝酒,“不!她也許會怯懦,在她綻開青春之花的美好前程上,她完全有理由隱藏那支不為人知的pen。”熊烈一杯杯地往嘴裡倒著香檳酒,他知道這是龍龑最喜歡的酒,他們曾經比過酒量,不分上下。而今晚,熊烈是在跟一個女孩子較量,他不想輸,他一心想看看英韻怯懦、服輸的表情。
“喝吧!龍龑這是你最後的一杯美酒,讓香濃的酒液淹沒你的豺狼之心,嗨!死難的米峰,不幸的夢卿……英韻,你怎麼還不來我這兒?我的眼睛已被黃色的香檳燒乾了絕望的火焰……二十二點,好了,英韻,你沒事了,該平平安安回到聖大了……”
熊烈被一種扭曲的快意醉麻了神經,那支精致的pen又將藏到他的枕頭底下,他贏了!他幾乎被賭局的勝利衝刷一新,汗水一下子吸收一淨,他放下酒杯,踉蹌著走進臥室。
不知何時,迷沉的熊烈被一陣陣的電話鈴聲吵醒,他睜眼一看,天已大亮,他迷糊地拿起電話,“誰呀?”
“阿烈!你是阿烈嗎?”
“戈戟,我是……”熊烈感到眼前昏暗,戈戟來電意味著聖大……
“阿烈,你知道嗎?就在十小時前,有人乾了你我都想乾的事?”
熊烈呆在那兒了,“喂!喂!阿烈,你聽到了嗎?龍龑被刺殺了!真的!龍龑死了!”
熊烈怎麼也說不出話,他隻是傻傻地聽著戈戟在講,“你想不到的,是聖大才子社的柯英韻乾的,我都不敢相信,她一個女孩子哪來的武器?她真是太勇敢了……”
熊烈看看牆上的掛鐘,六點十五分,也就是說昨晚二十點,英韻實施了她的刺殺行動,“她現在人在哪兒?”熊烈整個人都麻木了。
“她被關進西郊了……”
完了,這對於英韻是最糟糕的結局,熊烈倒希望聽到英韻自殺的消息,西郊監獄豈是女孩子進入的地方?夢卿死得還不夠慘?現在英韻又進了那裡……
“喂!喂!阿烈!你在乾嗎?我們現在怎麼辦?”
熊烈回過神,“戈戟,你現在開始彆來我這兒!”他猛地掛上電話。
十個小時,英韻已經被捕十個小時,他卻還舒舒服服地躺在彆墅裡,“你不會來了,永遠不會來了!”英韻沒有來,軍警也沒有來,熊烈穿上襯衣,他在鏡子前站著,係著灰色的領帶,他奇怪地朝鏡中醜陋的自己笑笑,“慘笑,我,英韻,你好!我一定奉陪到底!”他低頭看看自己鋥亮的皮鞋,長長地吐了口氣,他真的再也不能苟活了,他不能再在鬆林路160號躲藏,因為他要等的人不會來。
熊烈推開客廳的門,天氣這樣晴好,他迅速走下台階,迎麵卻駛來一輛轎車。
“熊烈!你去哪兒?”轎車停在了他的麵前,他聽到了金燁的叫聲。
“我去花園裡……”熊烈與車內的金燁一相視,他就明白了。
金燁從車裡走出,熊烈木然的站在車旁,他知道他走不了了,鐘長鳴也下了車,他把熊烈拉進了客廳。
熊烈坐在金燁的房間裡,金燁在窗邊吸著煙,她長長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金燁就這樣無聲、連續地吸吐著香煙,熊烈的身體微微發顫,他木然地望著窗外。
“你剛才是準備去西郊監獄自首吧?”金燁終於開口。
金燁的開場白讓熊烈感到風暴的開始,“你怎麼知道?”
“那支pen!是你送給柯英韻的吧?”
“什麼pen?”
“那支藏在你枕頭底下、D國將軍贈給你的筆形手槍?”
熊烈大驚,“誰告訴你的?”
“柯英韻刺殺龍龑的武器,這樣先進、彆致的槍械,聖京城裡很難找到第二支。”金燁終於與熊烈相對。
熊烈沉默著,金燁並不激動,“戈戟打電話告訴我龍龑被刺之後,我就立即問我的堂兄,他昨晚就被緊急召集到了國家軍總部,他的消息很準的。”
“柯英韻現在怎麼樣了?”
這句話像乾柴點燃了金燁心頭壓抑的怒火,她把煙頭往煙灰缸裡一摁,“你是什麼時候把pen交到她手裡的?”她直盯著熊烈。
熊烈低頭不語,“熊烈,如果柯英韻是男孩子,那她就是自由無敵的烈士,可她不是,你讓一個女孩子去乾這種事,你不覺得太瘋狂了嗎?”
熊烈不吭聲,他的手把那支未燃的香煙用力地揉碎,黃色的煙絲全掉落在光臘的地板上。
“戈戟說你五日下午跟他一塊去過市區,你是在晚上……”金燁眉頭緊蹙,“你是怎麼鼓動柯英韻的?你不是說不認識她……”
“金燁!你彆問了,我全告訴你!”熊烈咬著牙,他把自己與英韻、夢卿她們認識以及後來的所有過程一一坦白,尤其三月底那次和英韻的不愉快的見麵講給金燁聽。
金燁一聽便跌足大歎,“你去告訴她這些乾什麼?她還是個孩子呀!她應該永遠也彆知道這些事……”她呆了一會兒,“你五號晚上是故意激她了?”
“是的,我隻是想讓她表現一下怯弱而已,我原以為……”
“你原以為……”金燁的怒氣又上來了,“熊烈,當柯英韻把手伸出來,向你索要pen時,你的手就應該縮回去,你對她的勇氣的試驗在五日當晚就應該結束了!”她以從未有過的銳利眼光看著熊烈,“那一刹,她已經贏了,你為什麼還要把pen往她手裡送?那樣你就不是在開玩笑打賭了,而是在殺人了!”
“金燁,我以為她會到這兒來,把pen還給我,她知道這個地方。”熊烈在撒謊,他明明看見英韻把他的字條撕碎扔掉。
“向你這個無情的冒險家低頭認輸?”金燁冷冷地,“她一接過你的pen,就等於邁入了死地,這種可能性你沒有考慮到?”
熊烈被問住了。
“我幾天不來此地,熊二公子,你就創下如此偉業,你真了不起!”金燁走到熊烈麵前,“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去自首?去與她同歸於儘?”
“是的,我準備進西郊,向當局承認我是這樁政治刺殺案的真正主謀。”
“你怎麼變得越來越蠢了?你現在就是走進西郊,柯英韻也不會被活著放出來了。”
“可是,我隻能這麼做了。”
“你想以你的勇敢去與被捕的她比美?”金燁幾乎在冷笑,“你彆說胡話了!熊烈,你還是承認你已輸了,輸得那麼不光彩!”
熊烈低著頭,他是輸了,輸給了年輕的英韻。然而,英韻難道就贏了嗎?
“柯英韻的家人在什麼地方?”
“她,她……”熊烈這才想起英韻臨走前對她他說的那番話,“她說她在聖京有一些親戚,詳細情況還不清楚。”
金燁煩躁地又點了一支煙,“柯英韻根本不是我們圈裡的人,你讓她毀滅在這場無聊的政治遊戲中……”
熊烈咬著嘴唇,“她是可以不去的,她經過了自我選擇……”
金燁憤恨地,“你現在說的,和你前天做的,都是沒有什麼人性的!熊烈,我沒想到你會這樣!”
熊烈冷冷地看著金燁,卻說不出話。
“可惜,我不認識她,我隻在《才子》上讀過她的文章。”金燁想起熊烈曾經與自己討論英韻的作品,她突然明白了,熊烈熱衷於閱讀聖大的《才子》完全是因為裡麵經常有英韻的文章的緣故,這個逼迫英韻去赴死的熊二公子……愛慕,嫉恨,敵殺?金燁想不下去了,她終於領教了熊烈的男性的冷酷、強傲本質,英韻是個才貌出眾的優等生,憑她那樣尊傲、單純的個性,她怎麼肯背棄自己的誓言,而在熊烈這個男人麵前丟臉?
“熊烈,你的殘忍超過我的想象,這樣的結果,你也承受得住?”
熊烈更加冰冷,“金燁,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對於柯英韻來說,有一點是你任何的指責都掩蓋不了的,她是願意的!為了裴夢卿,她願意去死!因為她愛她!柯英韻是《帕拉斯》的作者,她以自己的生命上演了一出現實中的《帕拉斯》,她是理想主義者,追求完美的觀念,不為世俗所囿……”
“裴夢卿是她的軟肋,是不是?”
熊烈回答,“你說我脅迫她,她沒頭腦?她對她的行為是經過分析的,她是深思熟慮之後才走上這條路的。你也明白,無論西郊監獄的軍警如何殘虐她,她都將以不朽的英名永垂青史。”
金燁剛想反駁熊烈,熊烈高聲喊道,“她沒做錯!她不朽了!她改變了曆史!你不覺得,在這個男人主宰的世界上。像她這樣高貴的女孩子太少了嗎?”
金燁把手中的香煙朝熊烈的臉上扔過去,“無恥!”
燃著的煙頭被熊烈擋在了身外,金燁氣極走出了房間。
戈戟急匆匆地進來,“阿烈!你做了什麼?”鐘長鳴也緊隨其後。
熊烈的眼睛有點紅了,“她人呢?”
“金燁哭了。”鐘長鳴走到熊烈麵前,熊烈感到一種同性的力量的支撐,他現在隻有在男人身上尋得他所需要的虛假的安慰。
戈戟已經明白了發生的一切,這件政治刺殺案的真正媒介就是他這個聖大校長辦公室的小秘書。熊烈五日晚上跟他到住所,他不知他要乾什麼,熊烈打了個電話之後就開車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現在熊烈珍藏的pen式手槍成了柯英韻刺殺龍龑的武器,事情已經再清楚不過了……
“熊烈,我真懊悔啊!”戈戟覺得自己也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他實在不知道熊烈認識英韻,從這件事的結果來看,熊烈與英韻之間可能有極大的怨隙。
戈戟的話立刻使熊烈泄了氣,他當然知道自己已是千古罪人了。
“你為什麼要讓柯英韻去乾這麼危險的事?這好像不該是你乾的呀!”
熊烈深吸了口氣,他慌忙找煙盒,鐘長鳴替他點上煙,熊烈猛吸著煙,他低頭看自己的皮鞋,
“戈戟,長鳴,我熊烈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麵前低過頭,無論是我的雄兵黷武的父親,還是凶殘狡詐的龍龑,我都敢跟他們對著乾!而且我已經在跟他們對著乾了!我本來想為我們這個國家好好圖謀一番,給各階層的人謀福利,我認定我的事業合乎曆史的潮流。但是我今天還是落到了政治通緝犯的地步,你說我這樣逆流而上是為了什麼?我不甘心!我的誌願仍像地下的岩漿在躍躍欲試地往火山口衝奔,總有一天,我要把龍家王朝燒成曆史灰燼。我想我之所以活到今天,不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同仁的扶助支持?你們認同我,激勵我,否則,我熊烈早被龍家父子滅殺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我原來想讓柯英韻參加我們青力派,她很聰明,真的,說實話,我很欣賞她,作為一個女孩子……”熊烈心裡難受得翻騰起來,他想起他與英韻極少的幾次會麵,他與她仿佛是前世的冤家,“她拒絕了,拒絕了也就算了。為了米峰與夢卿的事,她狠狠地斥責我,這也算了。”熊烈臉色發青,“她還毫不留情地攻擊米峰,好像米峰故意害死了夢卿……”
戈戟與鐘長鳴都歎氣了,“哎呀!熊烈,柯英韻是女孩子,她一時激動說錯話,你也犯不著這樣跟她較真!”
熊烈咬牙,“不!你們沒有看到她當時的表情、語氣,我看得太清楚了,她這是在嘲笑我們所有的男人。她恨不能用她的語言殺死我,她恨我,恨米峰,她認為我們這些男人對於她們女孩子毫無價值!所以,我必須給她一個實現女性價值的機會。戈戟,長鳴,無論你們怎麼看待我,這件事的全部責任我熊烈獨自承當……”
“可是,阿烈,現在柯英韻被抓進西郊……”
熊烈的臉扭歪了,他的殘眼又要作痛了,“我現在立刻就去自首!”他堅決地,“戈戟,長鳴,我的事業到此為止,以後的事就看你們了。龍龑一死,龍霆也撐不了幾天的。”
“不!熊烈,你不能去!”戈戟抓住他。
長鳴攔在熊烈麵前,“熊烈,你錯了一次,就不要再錯第二次了!”
戈戟連連搖頭,“這柯英韻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嗬!”
熊烈一聽心如刀割,他奮力掙脫他們,“讓我走!”
戈戟、長鳴緊緊抓住熊烈,“彆胡鬨!你這是白白送死!不值得!”
熊烈大叫,“放開我!我要是不去,我就不是男人了!”
戈戟揪著熊烈的衣領,“你已經不是男人了,熊烈,你讓一個女孩子去跳這樣的火坑……”
熊烈渾身的毛發倒豎,他咆哮起來,“你們放開我!我不能再在這兒呆下去!放開!……”
熊烈被五花大綁在自己臥室的床上,長鳴與戈戟輪流看著他,他們被狂躁的熊烈罵得狗血噴頭,倆人一聲不吭,任熊烈大發雷霆。
金燁聽見熊烈這樣失態地叫罵,感覺不好,她也顧不得對熊烈的反感了,跑進了他的房間。
熊烈的嗓子都喊啞了,金燁這才知道英韻被捕對熊烈的可怕打擊,他是再也不想活下去了。一個已經完了,另一個還在安全區內,卻永遠無法安生了。
“燁姐,怎麼辦?”長鳴也寒毛倒豎了。
金燁拿來了大劑量的安定溶於水中,他們硬是把藥灌進熊烈的口中。
六月七日的下午,當被捕的英韻受刑後,獨自昏躺在西郊監獄的牢房裡,她的死敵熊烈也昏睡在自己的房間中,他的身上依然五花大綁著。金燁,戈戟。長鳴他們呆呆地凝視著熊烈扭曲痛苦的臉,他們知道背負著米峰、夢卿兩條人命的熊烈,從此又加上了英韻一條命,這永遠不能償還的血債,哪個男人承受得起?
金燁的眼淚緩緩滑落,戈戟低著頭,長鳴看向牆上的掛鐘,十四點,他們明白就在此時,英韻在西郊監獄裡遭受殘酷的審訊,可這世上又有誰能去拯救這個年輕的女孩子?
“我們怎麼辦?”長鳴又問。
金燁淚眼未乾,她從不在人前流淚,但今天熊烈引發的慘禍也讓她悲不自禁。
戈戟開口了,“龍家王朝是完了,這就算是柯英韻對我們這個國家所做的永恒貢獻吧。”
長鳴急了,“哎喲!你就彆永恒了,還是先為那個可憐的女孩子想想辦法?她現在還不知給弄成什麼樣呢?”
金燁擦拭眼淚,“我再去我堂兄那兒,聽聽有什麼新的消息。”
龍龑被刺一星期,與他同時到大會堂赴宴的全登永總理自動下台,而原來降職的趙麟選登上了總理的寶座,龍龑的位子很快被熊烈的哥哥熊燾取代,這係列改組的真正決策人已不是老態龍鐘的龍霆,因為龍霆已經病臥床榻,難再主政。第一夫人熊芯審時度勢,她大膽起用文人政治家趙麟選,又讓自己的親侄熊燾執掌軍權,這種安排其實是這位聰明的第一夫人在給自己留後路。
熊芯早就明白,英韻殺龍龑的pen很可能是她寵愛的小侄熊烈的藏品,因為它是D國的先進武器。而英韻與夢卿、米峰的密切關係更使熊烈成為最大嫌疑。熊芯想得很清楚,兒子死了,丈夫又年邁病重,政權的更迭迫在眉睫,她唯一可以依靠的隻有她的侄子,甚至在逃的、謀刺兒子的熊烈也是她的親人,她想讓龍家王朝轉變成熊氏天下。
熊芯對英韻的口供其實並無真正興趣,死了的龍龑不能複活,英韻遭受酷刑不過是熊芯對她這個膽大妄為的女孩子的必要懲罰而已,“痛苦是痛苦的目的之本身”,可憐的英韻就在熊芯的這種殘忍意誌主宰下受儘折磨,單純的她哪知道這些統治者的種種狡詐、殘酷的伎倆,她更想不到熊芯決不會去捕殺熊烈,在她兒子死後,她唯一不能饒恕的是殺死兒子的英韻。
龍家王朝此時隻是一副空殼,龍霆這個衰弱的老爺爺掛著總統的虛名,強撐著大國的門麵,而整個國家居然在新崛起的領導人的統治下,奇跡般地保持著平衡。
“英韻,你的血決不會白流!”熊烈咬著牙。
金燁冷冷地,“熊烈,你知道柯英韻的真正身份嗎?”
“她是聖大的優等生,是改變我們這個龐大帝國曆史的不朽英雄……”
“不對!”金燁堅決否認,“她是她祖母的孫女,更是她母親的女兒。”
金燁的眼睛灼灼地看著熊烈,熊烈不明白了,金燁一字一句地,“她是聖京大財閥岑山嫡親的外孫女。”
熊烈像塊□□固了,岑山,聖京城裡誰不知道,富甲京城的貴奢家族,他的氣焰被打壓了,“你從哪兒來的消息?不可能吧?岑山呀!”
金燁看見熊烈的獨眼閃著驚動的幽光,“岑山在七號中午親自跑到廣和向龍霆下跪乞求,為了他唯一的外孫女。”
熊烈的身體又虛脫得進入迷失狀態,他想起來了,英韻對他說過,“我聖京城裡有些親戚……”,天哪!熊烈大叫,“那她為什麼要去呀!”
“不是你叫她去做英雄的嗎?”
“我……我……我不知道她是……”熊烈語無倫次,他都搞不清自己要說什麼了。
“你知道又怎樣呢?熊烈,柯英韻是她母親二十多年前生下的私生女,她之所以從海城來到聖京,考入聖大,就是為了回到她母親的懷抱。她拚命贏取今天的功名,是為了使自己配得上岑家的高貴門第,她做得很完美。”
熊烈頭抬不起來了,“如果不是你的pen,她現在正在岑家的豪宅裡與她的家人團聚呢!她母親等了她二十二年。”
熊烈想,“怪不得她那樣高貴、聰靈,原來她的出身……”他抬頭與金燁相視,金燁厭惡地看看他,“燁姐,我們怎麼辦?”這是熊烈出事後第一次這樣叫金燁,這頭狂烈的野熊終於馴服下來。
金燁冷冷瞥了他一眼,熊烈隻能忍受,“柯英韻已經遭到刑訊了,可我們還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
熊烈臉色灰暗,“他們……有沒有侮辱她?”
金燁憤恨地,“你還知道問這個?你知道這個,還逼她去……”
熊烈哽咽了,眼淚在他眼裡打轉,“燁姐,你告訴我呀!”
金燁總算看到這個無情男人的仁厚人性,但是這種人性對於英韻已經太晚了,“她幸好是岑山的外孫女,即使如此,她也夠受了!”
熊烈當然明白西郊監獄的種種黑幕,“她現在怎麼樣了?”
金燁氣恨地走到窗口,“怎麼樣?你自己想呀?你的那個姑媽會輕饒了殺死自己獨子的仇人?你們龍、熊兩家是一丘之貉。”
熊烈見金燁不想理睬自己,他現在根本沒有人身自由,金燁派人整天監視著他,生怕他跑到西郊監獄去自首,“燁姐,我想給姑媽打個電話,你知道,除了龍龑,她最喜歡的就是我了,我等於是她的半子,我相信,她不會殺我!”
金燁轉身,“你這個電話一出去,我們這兒馬上一鍋端……”
“不會!龍龑死了,龍霆又病倒了,她現在隻有依靠我和熊燾,我想求她,饒恕英韻……”
“不會的!熊烈,她會饒恕你,因為你是她的親侄子,而英韻是她什麼人?你知道嗎?那些軍警居然當著英韻母親的麵,對她實施酷刑。你的姑媽絕對不會放過英韻,你就彆操心了,老老實實躲在這兒,靜觀事態的自然變化。”
金燁望著窗外,“燁姐……”金燁仿佛沒聽到,她已從堂兄那兒聽說英韻在監獄裡的可怕遭遇,她的心也被浸泡在年輕女孩的體血中,“柯英韻,難道你就這樣了結了?”她畢竟有著女性的柔弱,“嗨!你怎麼這麼不幸嗬!偏偏遇上這樣的男人。”
“燁姐,英韻的血不會白流,至少曆史已經因為她的高貴改變了它的迂腐行程……”
金燁狠狠的,“你讓她的母親怎麼辦?”
熊烈怔著了,“她母親等了二十年,所有的盼望就這麼一舉結果在這槍聲下了,而且還有一陣槍聲等著她母親,也等著你去傾聽呢!”
熊烈雙手絞在一起,“我會讓她如願的,我一定要讓她如願!”
“你再怎麼做,也是她母親不共戴天的殺女仇敵。”金燁不看他。
熊烈癱坐到沙發上,六月的陽光照得他暖熱難耐,他知道自己和西郊監獄裡殘酷折磨英韻的軍警是一路貨。
他的嘴邊浮現一絲慘笑,有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湧上心間,他要活著,不是為了殘缺的自身,而是為了凜然赴死的英韻,為了這個他所希冀的偉大國度,他熊烈是為了不朽的事業而生的。
“英韻,我必須為你活下去,無恥的、勇敢的活下去!我的獨眼要一直睜著看你再也看不到的世間美景,它是我為了告慰你的完美靈魂而精心描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