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恙的女生 病(1 / 1)

連璧記 qfxx 4505 字 7個月前

英韻好象在水底下虛幻地浮動,水壓使她的身體慢慢膨脹。有一張親熟的婦人的臉在水的波光中不斷向她漂來,英韻想仔細看清那張臉,一用力,她便浮到了水麵。

英韻看到了光亮,她夢中的眼睛告訴她,那婦人是她的母親岑嵐。她在受刑時沒想母親,事實上母親現在已被她的截斷曆史的槍聲擊碎了心。母親的意念使她的淚水不斷地湧溢,她不知自己為何如此軟弱,如今,她的存在僅對母親才有意義。劇烈的傷痛更使她明白,她絕不能讓母親看見現在的她,“還是永彆了吧……”英韻悲傷地迷睡過去。

三年半前,才大一的英韻因為天天忙於複習考試,患上了重感冒,她幾乎是帶著近四十度的高燒完成了大學裡的第一次考試。一考完,夢卿便叫來了她們的好朋友嚴可森,兩人趕緊把高燒中的英韻送入了廣和醫院。

英韻躺在醫院的一個高級單人病房裡,這是可森通過他父親的特殊身份與熟識的內科黃主任特意為英韻安排的。他可不能讓俊美的女孩去跟一夥平民擠住在普通病房裡。

英韻正迷迷糊糊地吊著消炎藥水,可森的父親——廣和醫院副院長、外科主任嚴濟生匆匆走進病房。

“你怎麼這樣?可森!”嚴濟生形貌儒雅,他歙動著挺直的鼻子,紅潤的臉上透露出副院長的難免造作的意氣。

“爸爸,我們是付錢的。”可森不安地迎上去。

“這位小姐是……”

夢卿早已起身,“嚴院長!”

“她們是聖京大學一年級的新生。”可森向夢卿示意,“她姓裴。”

“嚴伯父,對不起,我的同學因為複習、考試過於疲勞,天氣又太冷,剛才內科大夫診斷她得了重感冒,已一個多星期了。”

嚴濟生眉毛鬆開了,“是這樣。”他瞧了瞧病床上迷睡著的女孩,“這個女孩俊得讓人吃驚。”而眼前這位陪同的裴小姐也是花容月貌,他轉向兒子,探詢地打量著,“可森。”

“爸爸,她如果再不治療,就會轉成其他炎症。”

“我知道了,你們好好照顧病人,”他向夢卿點點頭,“再見了,裴小姐。”嚴院長低下頭,又匆匆走出病房。

“對不起,夢卿,我父親是一個墨守成規的人,他最怕自己違背醫生的職責,作為副院長……”

“我明白,嚴先生,你們已經為英韻破例了。”

這時,藥水滴完了,護士來為英韻換瓶新藥,英韻睜開眼,“英韻。”夢卿俯下身去靠近英韻,兩人相視而笑。可森看了心裡不是滋味,英韻敏感地,“麻煩你了,嚴先生。”

“不要緊,你們幸虧有我這個醫院副院長的兒子做朋友。”

冬天的夜色已罩覆下來,黃主任來看望英韻,他見藥水還沒滴完,便建議英韻留院觀察一天,英韻答應了。可森見狀想陪兩個女孩子住院,英韻急了,“那怎麼行?這麼冷的天,嚴先生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夢卿也勸阻,“嚴先生,你放心回去,這兒有我陪著英韻呢!”

可森想自己是個男的不太方便,就沒再堅持,“那好,明天上午我來接你們回校。”

可森走入自家寬敞的房子時,家人已在飯廳裡吃晚飯了。他坐到同父異母的弟弟可桑身邊,嚴濟生抬頭問他,“回來啦?”

“嗯!”

“那女孩怎麼樣了?”

可森向父親身邊注目自己的繼母岑嵐點點頭,“那孩子情況不錯。”

“她是否還在醫院裡?”

“對!黃主任讓她明天上午出院,夜裡天氣太冷,怕她出外受寒。”

“這住一天醫院開銷可大了,你沒去叫她家人來?”

“爸!她不是聖京人,家在東南海城,遠著呢!”

“我看那孩子也不象是底層人家出身。”

可森笑,“底層人家的孩子上得起聖大?”

“你們在說誰呢?”一邊的岑嵐一聽“海城”兩字,心被刺得亂跳,岑嵐梳著那種盤在腦後的清雅發髻,從而顯得她麵容姣好、眼波明轉、唇齒淨鮮。

可森舀著湯,“媽,今下午,聖京大學一個女孩子,她是新生,因為考試過於疲勞,重感冒發燒到四十度……”

濟生插了一句,“她是亞熱帶城市的人,怎麼適應得了我們這兒的大陸性氣候?”

“你們怎麼這麼關心她?‘岑嵐奇怪了。

濟生頗有意味地看看妻子,“那個孩子,夫人,你沒看到,長得真俊!”

岑嵐受驚地看著丈夫,她想起濟生當初結婚時曾表示想要一個女兒,但最終未能如願的遺憾。她也知道自己的私生女英韻剛剛成為聖大一年級新生,她的雙膝酸軟,“她長得很俊,是嗎?可森。”

“爸真有意思,媽,那女孩已在我們《戲劇》上發表過文章了,聰明得很。”

岑嵐更感興趣了,“她叫什麼名字?”

可森不假思索地,“柯英韻。”

岑嵐的臉變了色,手指抖嗦地幾乎捏不牢筷子,可桑注意到母親的異樣,岑嵐隻能不動聲情,“能否把她的文章給我看看?”

可森笑了,“怎麼,你跟爸爸一樣,也被她的俊氣吸引了。”

岑嵐點頭,“我想見識一下這個被你們如此稱道的女孩。”

晚上,可森把英韻發表在《戲劇》上的文章送到岑嵐的房間,岑嵐接過刊物,“坐吧,可森。”

衣著黑緞子棉襖的可森聽話地坐在岑嵐跟前,他們倆雖不是嫡親母子,但感情一直很融洽。岑嵐望著燈光下靜靜坐著的繼子,這是個在姑娘群裡人見人愛的美男子,英韻怎麼會跟他……她翻開《戲劇》,很容易就找到英韻的文章《羅爾尼——童稚的浪漫主義》,她邊看邊問,“你跟柯英韻是怎麼認識的?”

“是通過她的室友裴夢卿。”可森告訴岑嵐,他在十月七日的聖大國慶慶祝大會上,以校友的身份認識了活躍的夢卿,“夢卿是聖大師生公認的新校花,她與英韻同室,她們關係非常好。”

這個消息很讓岑嵐放心,“以後呢?”

可森笑道,“柯英韻是個內向的女孩子,我第一次看見她,她真讓我尷尬。”可森在認識夢卿不久後的一個周末來到“玉摟”七室,誰知夢卿不在,他碰見了麵目俊正、清貴顯揚的英韻,“就象爸爸感覺的那樣,我第一眼就覺得她太俊了,真的,她是那種天生就令人矚目的人。”可森感慨地,“我跟她完全陌生,一時都不知說什麼,我們隻是互報了對方的姓名,就這樣算是認識了。後來,還是夢卿正式幫我介紹了英韻,她說英韻酷愛話劇,我就開始送戲票給她們。前個月劇院演出《羅爾尼》,英韻看了就寫了這篇評論,我們主任很欣賞,讓她發表在《戲劇》上了。”

“到底是柯珂的孩子嗬!”岑嵐象在喝蜜汁,“你認為她適合往哪方麵發展?”

可森沉思著,“評論,或者創作,我看都可以。她有這個能力。誒?媽,你怎麼問得這麼仔細?”

岑嵐不置可否地笑笑,“誰讓你跟你父親這麼誇她!我不過是隨便問問,她的文章寫得……”

可森讚賞地,“既精湛,又抒情,是吧!”他看看手表,“天已晚了,媽,你該休息了。”

“明天早上,你打算幾點鐘去接她們?”

“哦!我至少八點趕到醫院,媽,我走了。”

在亮著燈光的二摟廊道裡,可森默默走向自己的房間,他覺得冬夜的寒意向他圍來,“天真冷嗬!滯留在醫院裡的英韻和夢卿已經睡著了吧。”

早晨八點,可森走入英韻的病房。英韻正在打吊針,夢卿笑迎可森,“這麼早啊,嚴先生。”

“昨晚睡得好嗎?夢卿。”

“一夜平安。這是最後兩瓶藥水,吊完我們就可以出院了。”

英韻也笑對可森,“嚴先生,我的燒已完全退了,這次幸虧有你幫忙……”

夢卿插了進來,“嚴先生,有一件事我現在必須告訴你,待會兒,我媽要來,……”可森楞了一下,“我和我媽要把英韻接回家去。”

“那你們不回聖大了。”可森有點泄氣。

英韻趕緊說,“夢卿認為我體虛,她一定要我去她家……”

“補補身體,誰讓她這段時間裡那麼用功。”

他們正說著,一個纖巧、柔麗的婦人走進病房,“夢卿!”

“媽媽,你來了。”夢卿幾乎雀躍道,“媽,這是嚴先生,是他送英韻入院的。”

“裴伯母,您好!”

“好,你一個男孩子這麼熱心,難得!難得!”可森臉紅了。

“夢卿的媽媽,我是柯英韻!”在輸液的英韻不能起身,她隻能在床上示禮,“對不起,這麼冷的天,讓你跑到醫院……”

夢卿的母親——蘇葦這才走到女兒的好友麵前,仔細地看著這個自己的愛女真情懇待的女孩,“英韻嗬,你這孩子長得俊嗬!難怪我家夢卿老誇你。”

英韻的病容立時紅了,可森也忍不住笑了。蘇葦回頭朝他,“是吧,嚴先生,我的眼睛還能看清人的形樣?”

“伯母,你說得沒錯。”

“夢卿,我光顧說話,這兒還有我剛剛買來的鮮肉小包子,你們趁熱快吃吧!”

“啊?媽媽,我們已經吃過了呀!”

蘇葦堅持道,“大家分著吃,沒關係的,嚴先生,你帶頭!”可森推卻不過,他先把一隻包子塞入口中。

這邊英韻也想用不吊針的左手去拿包子,夢卿卻搶先把熱氣騰騰的包子送入她的嘴裡。這時,陽光已灑滿病房,英韻依順地由夢卿喂哺著,可森看呆了。他從未見過女孩之間如此親密相融,即使迷戀自己的馬明玫也不曾這樣,嫉妒,羨慕,他失去了真知覺,不知今生能否有個伴兒,也能使他象英韻與夢卿一樣愛親,這難得的愛情難道隻有她們女孩子才會顯現?

十點,辦了出院手續的他們一起走出廣和醫院的大門,夢卿叫的車子已停在路邊,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注意離他們一百多米的地方停著輛豪華的“藍鳥”轎車。

岑嵐與她的二哥岑崴在“藍鳥”裡已等了一個多小時,岑崴冷得不時蹬著腳,想抽煙又顧及妹妹,終於等到可森一幫人出現,“哦喲,阿嵐,你的孩子來了。”兄妹倆的視線全集中到不遠處可森他們身上。

“大概就那位,穿米白色大衣、戴淺灰圍巾的,那個是你的英韻。”岑崴口氣不象平時那麼玩世不恭了。

岑嵐緊盯著英韻,因為百米之距她看不清女兒的確切容貌,但英韻勻致的身段與風雪帽下烏黑的頭發仍給與她一種女兒的輝光之照耀,這就是她和小珂的愛情結晶,女兒的眼睛該是柔和的、不含怒意的。岑嵐的雙眼潮潤了。

可森獨立在道邊,他眼看著英韻她們三人走入車內,一一與他招手告彆。車子很快消逝在廣和醫院的門口。“她象一個寶貝女兒似的被另一個擁有寶貝女兒的母親接回家去善待了。而我呢?這世上又有哪一個婦人待我象寶貝兒子?”可森落寞地走了。

“英韻走了,大概被她的同學接回聖大了。瞧你失魂落魄的樣兒,以後真到了認她的時候,你怎麼辦?”岑崴見妹妹發呆便打趣地。

“哥,我們也走吧!”

“彆不開心了,阿嵐,英韻這孩子,我看蠻不錯的,首先她人長得好,又是聖大的學生,才貌兩全,這就夠了!”

岑嵐低著頭,“我還不知道她怎麼看我這個母親呢?”

“你們女人就是多慮,憑我的感覺,她……一直在想念你,不然的話,她不會成為聖大的學子。”

岑嵐不再言語,她今天不顧一切冒著嚴寒等候在廣和醫院的門口,當女兒象一道光從她眼前掠過,她的心在向這個心愛的孩子呼叫,“英韻,媽媽已經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