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韻的眼睛一陣灼痛,那根長鞭似魔光猛烈地旋轉而來,她的從未承受過暴力的身軀如同穿透母腹的胎兒一下子降臨到世間,“生命,就是這一種不能忍受的鞭撻!”
鞭子似驟雨急狂、如火舌騰躍,它不斷噬咬她的軀身。她的嫩白光潔的皮膚被一道道切拉開,鮮潤的表層滋滋冒著血珠,當鞭子再次與切開的血路交錯重疊,內裡的肌肉便鮮紅地顯露出來。
鞭子的不斷抽擊終使她覺得被迫承受、無力反抗的軟弱,她的牙齒也失去了堅定的切咬力。又一下猛力地揮灑,她立時覺到一種直麵切割的銳痛,她忍不住低叫了一聲,這陣痛把她推送到迷失的邊緣。
“你來吧!”疲累的阿富汗把鞭子扔給一旁麵無表情的青銅。青銅的長臂一揮,英韻感到一種更為厲辣的裂痛。行刑室內每一粒空氣分子都象醃漬般侵入她的遍體脹痛的軀身,她在慢慢發酵。
英韻的視線完全模糊,她已感覺不到鞭子的勾拉,隻剩下鞭子的擊響渺遠飄忽。疼痛——這種巨力的物存徹底替代了她的實體,她的視點最終滅失於如漫天蝗蟲般鋪天蓋地而來的黑暗中。
阿富汗把昏迷的英韻從刑牆上拖摔到陰冷的水泥地,他剛想拿起黑色自來水膠管去澆醒英韻,一直保持沉默的惲雲猛地站起身,“阿富汗,你們去休息一會吧。”
阿富汗回過臉,表情張佯,“少尉,你剛才怎麼一聲不響?”
青銅淡淡地,“阿富汗,聽少尉的,咱們出去涼快一下。”
兩個渾身散發著汗氣的雄野打手走出了血腥燠熱的行刑室,熾白的日光燈下孤零零地直立著惲雲一個人影。富於節奏的鞭撻聲完全消失,好象一直拉奏著的恐怖樂曲的突然截斷,四周一片寂靜。
惲雲恍如夢中,他朝著仆伏於地失去知覺的英韻低下頭。英韻的衣褲因為鞭痕交錯而傷血刺目,僅僅半小時,這張清俊的臉就被變了形?痛覺消失的英韻是如此平和,沒有波瀾,那雙閉合的眼睛在剛才的鞭撻中,曾閃射激憤忍耐的光色。而現在的情狀是有些祥靜的這種祥靜使她的被血染畫的迷沉麵容帶上了天國的美意,這墮入地獄的天使,傷痕在此倒成了彩色的綴飾,它或許是天堂的奇特音譜。
惲雲失神地凝注,“嗨!她是屬於哪一類純正而又無敵的天物?這個不屬於任何鄙俗的高潔女孩,怎樣的懷抱才有幸擁抱到這驕貴的體軀?”
惲雲忽聽背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他的背脊一陣陣發冷,汗水從額角緩緩淌下,他知道是誰來了,但他沒有回頭。
“她長得很俊。”中校也看著昏躺在地的英韻,“對於這種即將無忌浪費掉的美,少尉是否很有些憐惜?”
惲雲沒有吭聲,因為無論是被殺的太子,還是這些正對英韻施以極限性報複的群敵都已不能真正與她相比較。
“你怎麼不說話?少尉。”
少尉一個立正,“處長,柯英韻沒有招供。”
“惲雲,你知道這位毫不憐惜自己的聖大優等生的真正背景嗎?”
惲雲這才發現中校神情乏弱,他迷惑地搖搖頭。
中校看看自己的手表,“十二點,剛才我接到局長的電話,他告訴了我一個意外的消息,你猜這個有關柯英韻的重要消息是什麼?”
惲雲的心揪起來了,“局裡又抓住什麼人了。”
中校艱澀地,“你不會想到,這位聖京大學的優等生是聖京城裡鼎鼎大名的資本家——岑山的嫡親外孫女。”
“真的?”惲雲本能地把頭轉向地上的英韻,“她自己知道嗎?”
中校的眼裡閃過一道豺狼的凶光,“她當然知道!”
惲雲倒吸一口冷氣,“果然,出色的你是有著非同一般的來曆的。”
“你說,她到底為了什麼?是出於古H人愚蠢的虛榮?還是另有一種未知的特殊緣由?”
惲雲淡淡地,“我看,柯英韻是一個超然於世俗的人。”
中校冷笑,“幼稚!”
“她不超然,她就不可能如此不可思議地放棄彆人夢寐以求的一切。”惲雲的話已道出英韻行為中那道神秘的光環。
“她太年輕了吧!”中校聽到部下對敵手的讚賞很不是滋味。
“處座來了。”阿富汗的雄濁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中校看見他的得力乾將便揚起了眉毛,“阿富汗,你說對這位不怕刑害的柯小姐,有什麼製服她的良策?”
“處長,對付這些女的最容易不過了。”
中校嘲弄地向惲雲笑笑,“你看呢,少尉?”
惲雲的臉紅了,他咬咬牙,“處座,你即使把她渾身的皮扒下來,她也不會改變。”
“哼!少尉看得倒是很透徹。”
阿富汗拿起那根沾染著英韻鮮血的鞭子,斜視著惲雲,“依少尉的意思,現在就可以把柯英韻拉出去槍斃了!”
惲雲反而鬆了口氣,對於英韻來說,槍殺已成了最大的仁慈。
中校麵朝著三個部下,“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格外對待這位大貴人的外孫女。”
惲雲的眼睛停留在中校鋥亮的皮鞋上,“我看見了什麼?象佩玉一樣由一根漂亮的紅絲線暗掛在胸中央的護身符,還是來自更加渺遠的天廷的女神之贈賜,寶石般閃耀著無敵之光的桂冠,因為源於上天的愛寵隻恩,凡人不及,隻能妒羨或者羞慚自恨……天意從來高難問,但傲視萬物的上天是想成全這個完美的她的。”惲雲又一次看向地上的英韻。
,中校感慨地,“嗨!登上天堂的梯子是很窄的。”
惲雲暗思,“梯子上流的全是天使的血!”
中校突然狠狠地命令,“把她送回去!”那眼光象個無路可走的困獸。
一旁始終沉默的青銅徑直上前,他的手伸向無知無覺的英韻時,嘴角掠過一絲獰厲的冷笑,“老天爺也喜歡跟美女玩感情!”
英韻被兩個女警察抬到那張獄床上,她的迷沉的麵容使得她們也驚異了,“這個女孩生死不凡著呢!”
英韻無聲地靜躺著,這是現實給與她的唯一收留,它使她象暴風雨過後墜落地麵的小葉片,明淨的天水在她的臉上添增了一層純潔的色彩。“安憩了嗎,身傷心瘁的英韻?”她能在這短暫的間歇裡獲得一絲生的複蘇與死的無畏之預備?也許她還未知,迫急之暴虐仍在貪婪地覬覦她的純潔身體,它知道這是時日遷延的無限流程中難得一覓的女性美餐。
在自體的俊美光色裡,英韻靜靜地散發生命的極限情致。在無覺的夢中,她被不斷湧流向她的命運的盛情所包圍。女神的聖手正在緩緩地伸向她……她不是在做光榮的犧牲典儀?
還沒恢複知覺的英韻動了一下,晝日在她閉合的眼前構成一種恍惚的光景,她竟然看到了已逝的阿奶……
“英韻,乖孩子,我家的英韻是不會闖禍的……”
年幼的英韻步履蹣跚著跌衝入阿奶的懷抱,“好……孩……子”的聲音象河麵的波紋漾開,她幾乎感到阿奶手指的溫暖接觸,一陣恬寧的風拂麵而來,英韻還是阿奶眼裡那個依順的小女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