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韻在恐怖中如臨淵澗地艱難躑躅,她不知道她的運程裡總有彆開生麵的意外降臨,這隻畢竟嬌嫩的鴿子,她命運的吉祥貴人又是誰?
惲雲——那個第一次審訊英韻時,默默坐在一旁做筆錄的少尉書記官,他是國立高等警校的優等生,一個來自普通家庭、謙遜智性的上進青年。他被警校力薦給了聖京市警察局,童希雄欣然選中了他。惲雲進入警界不久,童希雄覺得他的外形、舉止太斯文了。他把惲雲帶入了警局直轄的“西郊監獄”,讓各種各樣□□的血來為這個青年人洗腦。
“去掉你的知識分子的溫情內質!惲少尉,要想握住手中這根執掌他人命運的權杖,你必須變得象狼一樣凶殘。”
年僅二十三歲的惲雲在“西郊監獄”這個著名的□□集中營呆了一年,就被其中的血腥味熏迷了方向。他一度想辭職,但想到遠在外省、毫無勢力的父母,還有每月令人驚羨的高薪,他不能不閉上他的理想主義的眼睛,被迫適應起“西郊監獄”裡的一切。
然而,英韻在“西郊監獄”的突然出現,使這個剛剛淪落的現實主義者重新喚起了他學生時代一直崇仰的“純粹”意念,“青春,良知,熱血,冒瀆惡世的棄絕……,在這裡,行為者用不著感恩於任何人的隻感激自身!”柯英韻——聖大優等生——刺殺太子,這組名詞多麼富於震撼力。
惲雲在顧局長緊急召集的會議上,聽到第一夫人熊芯的血腥指令,他暗暗感歎這些“人上人”的豺狼本性。初審英韻時,英韻獨坐在椅子上的無助形象,她眉目間不掩之清貴,因為冒瀆而閃射的英毅,以及隨之而來的黑暗的重壓,……惲雲再度驚省,警察是冷暴的殺人機器。
惲雲第二次看到英韻,已是七號上午的十點,他不安地坐到他的書記官的位子上,望著又被帶到他們麵前的英韻,他握筆的手指微微抖嗦。
中校非常輕鬆地展開了他的訊問,他發現經過七小時的休整,英韻的臉反而愈加蒼白,人好象更虛弱了。惲雲當然明白這種臨刑的險惡對一個純潔女孩子的殘忍折磨。但是英韻的回答與七小時前沒什麼兩樣,無論中校做怎樣的啟發、敲擊,她都沒有絲毫的改變,審訊室
裡一時靜寂下來,中校與英韻的對話已冷然斷截,誰都感到一種凝重氣氛的覆壓。
惲雲的眼前出現暈迷的幻感,英韻身上綿白的長袖襯衫,咖啡色的挺直長褲,它們組合成奇特的圖像在他眼前回旋。他不敢看這張清俊明淨的麵容,因為他隻能從中讀到喜慕的詩意,這種詩意的容顏竟會射出敵憤的逆光,惲雲不能想象英韻整個心靈世界中那一個明暗不均的層麵。
“少尉!”中校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惲雲一驚,“處長。”他職業性地反應。
“看來,柯英韻是不想平靜自處了。”中校朝向英韻,“她很鎮靜!”他不得不這樣評判他的年輕對手,他慢慢踱到窗口,初夏的陽光已能給人一種燠熱感,中校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少尉。”這第二次的呼叫比第一次平靜,“你能否幫柯英韻小姐改變一下她現在的思想?”他戲弄地看著自己的部下。
惲運如逆臣接得砍頭聖旨,後背當即涔出一層冷汗,他知道西郊監獄對付文人型□□的基本策略是“先禮後兵”、“層層掘進”。他被中校指令深讀過D國政治家、警界領袖G博士的名作《政敵論》,G博士把敵人稱為“元件”,而成功的統治者就是要把“元件”製壓成所需的“產品”,等會兒,英韻就要去做被製壓的“元件”。
“惲少尉,你在想什麼?”
惲雲抬起眼睛,他看見上司嘲諷的目光,他服輸地低下頭。
英韻站在布設著各種刑具的刑室中央,慘白的燈光下,她的表情凝沉,象一個等待宰割卻無處逃脫的犧牲,靜靜地,沒有聲息。
惲雲早已熟識的行刑組最佳搭檔——高大、壯實的阿富汗和精瘦乾練的青銅,倆人穿著黑色的警衣,腰間彆著赭紅色寬皮帶。阿富汗雙手抱在胸前,打量著英韻,口裡卻對惲雲嘲笑道,“少尉,這麼個嫩雛兒,片刻就可以解決了,呆會兒你就能給處座報喜去了!”
青銅瞥了惲雲一眼,他從牆上鐵鉤裡抽下一根鞭子“啪”地甩在水泥牆上,那聲音仿佛開殺的預告。阿富汗看看同夥,也走向那堵灰黑的刑牆,他解著鐵鏈,鐵鏈發出刺耳的叮當聲。
英韻一動不動,看著他們給自己預備血肉盛餐,她的眼裡沒有恐懼的空漠。
惲雲故作冷靜地走到英韻跟前,第一次那麼近地麵對她,他十分苦澀地問,“柯英韻,你考慮好了嗎?”
英韻聽出這個漂亮的男聲與這間就要掀起狂暴血風的刑訊室不太協調,她意外地看了惲雲一眼。惲雲眼裡掠過一絲哀痛的的目光,“你不應該的!”英韻的心一個激靈,她低下頭,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可以開始了嗎?少尉!”阿富汗的聲音有點諧噱,惲雲一陣迷糊地失去了現實感,他趕緊坐到室內一張黑皮墊的椅子上,他長籲一口氣,“開始吧!”他自己都不相信是他在發命令。
英韻立即被兩個打手縛在刑牆上兩個活動鐵銬中,她的背脊一貼到牆上便感到一種刺入肌骨的激痛。阿富汗的魁梧身影在燈光下來回晃動,惲雲好象突然醒轉過來,他大喊一聲,“等一等!“他直視已被死死鎖縛在刑牆上的英韻,但英韻沒有看他,她好象望著惲雲看不到的前方。惲雲絕望了,他彆無選擇。阿富汗高大的身影遮擋了他的視線,隨著一聲裂帛似的銳嘯,惲雲的心整個地掉落下去,“完了!魔鬼已經施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