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大比(1 / 1)

火鴉在嘴欠上造詣頗深, 納英樓裡的天才們到底尚且年少,紛紛被被它氣得跳腳,反倒把謝摯暫時撇到了一邊, 氣勢洶洶地拎著兵器要下樓來追殺它,卻又一時半會追不上它——火鴉飛得太快又太靈巧了一些。

“它往那邊去了!阿狼姐, 快抓住它!”

“快快,它又繞回來了!”

“誰有飛禽靈寵, 快喚出來攔住它呀!”

一時之間,納英樓下變成了一片天然的打鬥場,各色符文遍天, 寶術虛影滿地, 雞飛狗跳,喧鬨不止,還有人沒抓到火鴉,反倒被自己人燎著了頭發,開始互相大罵。

引起動亂的罪魁禍首火鴉得意不已, 撲騰著翅膀在半空中嘎嘎大笑:

“哈哈,抓不住我吧?真是一群糊塗蟲!”

它還待壓低飛行高度再挑釁幾句, 忽然自身軀上傳來了一股奇妙的牽引之力,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纏住了腳爪一般,下一刻,它眼前一花,就莫名其妙地被拽回了地上。

“哎喲……”

火鴉揉著被摔疼的屁股站起身,翅膀往腰間一插,轉著腦袋四處搜尋敵人,憤憤大叫:“誰暗算我?哪個無恥之徒暗算的本鳥?站出來!”

“是我。”

深黛衣袍在它眼前散開,美貌的女人款款步來, 霽月清風地頷首一笑,“是本王暗算的你,你待如何?”

……本王?

火鴉因為這個沒聽過的自稱而困惑地眨了眨眼,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愣愣地跟薑既望大眼瞪小眼。

啊……它想起來了!謝摯很久之前就跟它說過的——這個女人是雍部新來的牧首淵止王!

這是一個中州的強大王侯!

媽呀,這回踢到鐵板了!黑色大鳥很有眼力見地縮緊了脖子,扇著翅膀飛快躲到了謝摯身後,縮頭縮腦地不說話了。

見到牧首大人駕到,樓下的少年天才們頓時一靜,如同看見了曙光一般,同時眼前一亮。

救星來了!

“牧首大人!”

有人急匆匆地跑到薑既望麵前,先恭敬地長施一禮,再行告狀控訴。

他一指謝摯,極為不平,“您看,這裡有人鬨事!——她打著什麼大荒第一天才的條幅前來挑釁,吵得我們全都不得安寧!”

“她打暈了我們好些個人,還搶光了他們身上所有的錢!”立刻便有人憤憤地幫腔。

“她還帶著隻靈寵烏鴉,那大黑鳥說話真是難聽極了!”火鴉自然也逃不開指控。

“您來的時候也看到了,這烏鴉有多麼招人嫌!”

“……”

薑既望將眾人七嘴八舌的控訴全都聽在耳裡,神色仍舊沉靜自若,其實心中已經歎了好幾聲氣——她是真沒想到,才兩天功夫,謝摯就給她惹出這麼多麻煩。

天知道她方才接到報信,知道謝摯這兩天又是約戰螳子闡、又是跑到納英樓下挑釁時的心情,她真是又好笑又好氣——氣的是謝摯竟然如此大膽出格,為賺錢不擇手段劍走偏鋒;笑的則是這孩子行事無所顧忌,偏又遵守著一些奇怪的底線,彆的統統不管,下手也小心翼翼,一門心思隻為賺錢,弄得她哭笑不得,不知該拿謝摯如何是好。

中州的孩子都循規蹈矩,大周皇室的子弟更是一個比一個深沉早熟……她之前從未見過謝摯這樣的孩子。

“你們說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薑既望輕輕一點頭,拱手道:“小女頑劣,薑某教女無方,此事乃是薑某之罪,我會全權負責,仍望各位海涵。”

“至於小女,”她望向謝摯,“回到府中之後,我自會教訓責罰。”

剛剛還在群情激奮的眾人這下全都愣住了,麵麵相覷著不敢說話——他們沒想到謝摯竟然是牧首大人的女兒!

連躲在謝摯身後的火鴉也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認識謝摯這麼久,它也沒聽說謝摯還有這麼個媽呀!

怎麼它才剛在小鼎裡待了幾天,謝摯就憑空多出來個王侯娘親?

可是不是聽說牧首大人新近喪妻,孑身一人來到西荒雍部,膝下並無兒女嗎?這個女兒又是從什麼地方忽然冒出來的?

但仔細一看謝摯的身形外貌,眾人心中又都不由得已經相信了幾分薑既望的話——她看起來確實不像大荒人。

“跟母親走吧,”女人若無其事地走到謝摯身旁,牽住了她的手,“我們回家。”

“牧首大人……我……”

謝摯惴惴不安地叫了她一聲,因為心虛還不太敢看她——被她打暈搶劫一空的少年天才們還正在一邊躺著沒醒過來呢!

而且,薑既望現在給她的感覺好可怕啊!

雖然她麵上還是一派風平浪靜雲淡風輕,但謝摯覺得她一定生氣極了,要把她抓回去好好地教訓一頓。

“叫母親。”薑既望淡淡地晲下來一眼。

在外麵還叫她牧首大人,這孩子是想讓她在眾人麵前露餡嗎?

“母親……”謝摯叫得顫顫巍巍心驚膽戰。

“把你的靈寵和橫幅都帶上,搶來的東西都還回去。”

看到謝摯捏著衣襟還一臉不情願的樣子,薑既望差點被她氣得笑出聲。

她點了點謝摯的鼻尖,微微一笑,“不聽母親的話嗎?還想不想去參加英才大比了?”

啊……她就是看準了她想去參加英才大比,不敢不聽她的話!謝摯敢怒不敢言,心如刀割地從小鼎裡掏出一堆靈髓,眼巴巴地放在地麵上,被薑既望牽著走出了好遠還在一步三回頭地不停看。

好不容易賺來的錢……現在又都要還回去了!真是沒天理!

而且她還故意占她便宜!謝摯氣鼓鼓地想,她都還沒叫過族長母親呢,居然先被她給占了!

直到回到了薑既望的府邸,謝摯還在一個人生悶氣,半天不願意跟薑既望說話。

她心裡委屈極了——明明是薑既望先給她派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為難她,她沒辦法,這才去找人約戰的,她難道不想用些正當的法子掙錢嗎?

現在眼看著差一點就能湊夠五千塊靈髓了,她卻又來管教她,還叫她把錢全部都還回去!哪有這樣的!

依她看,她就是存心不讓她參加英才大比的……想著想著,謝摯難過得差點眼淚掉下來,又覺得哭鼻子丟臉,咬著嘴唇硬是忍回去。

薑既望處理完謝摯給她惹的一堆麻煩之後回來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漂亮的小姑娘一聲不響地跪坐在地上,雪白的小臉上眼眶紅通通,看起來跟隻在雨裡淋濕了毛的小狗一樣,縮成小小一團,委屈巴巴,又生氣又可憐。

“你這是怎麼了?”

她還沒來得及教育她,也沒有責罰,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說,怎麼闖了禍的人倒還先委屈上了?薑既望頗感莫名其妙,而又覺得有些好笑。

她倚著門看了謝摯一會兒才往進走,在少女麵前坐下,遞過去一塊手絹,“你為什麼哭?”

還好她沒有孩子,薑既望想——她真是弄不懂年輕小孩子的想法。

“……誰說我哭了?我才沒哭!”謝摯悶聲悶氣地不認賬,但還是乖乖地接過了女人的手絹擦了擦臉。

薑既望失笑,也不揭穿她,“或許是我看錯了。”

女人的容色仍然溫和寧靜,隻是微笑著看了謝摯一眼,“謝姑娘原來頗擅經營之道,有些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倒是薑某眼拙了。”

“我……”

謝摯聽出來她在開自己的玩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她——這件事她的確做得不太對,是在律法的邊緣上試探。

“小小年紀不學好,又是賭錢又是搶劫,還抵押我給你保命用的玉佩,下一步是要做什麼?嗯?來搶我的牧首府?”

薑既望輕輕地用指節敲著桌麵,“回來之後還跟我鬨小脾氣,不說話,自己一個人偷偷哭。”

“我錯了……牧首大人。”

她說得謝摯又羞又愧,也覺得自己這次做的事情實在是過分,她知錯能改,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再跟薑既望賭氣,往前膝行了幾步,拉住女人的衣袖,小聲道:“您彆生我的氣……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我沒有生氣。”

“您就是有……我都看出來了。”謝摯不依不饒——她對身邊人的情緒很敏感。

薑既望歎了一口氣,不再否認,淡淡道:“隻是有一點點。”

“是有很多!”

“……知道你還說。”薑既望彈了彈謝摯的額頭,唇角噙著一抹笑意。

見她這樣,謝摯就放心多了,雖然她跟薑既望認識的時日並不長,但她已經明白了一些薑既望的行事作風和秉性性情。

要是薑既望是象翠微,此刻保管已經拎著她的衣領把她揪去罰跪抄經了,但薑既望應當不會這樣罰她……

一想到這個謝摯就有些提心吊膽,她很不放心地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薑既望到底會怎麼罰她,開始提前試探,“您……您要拿我怎麼辦呢?您隻管說,我不跟您生氣!真的!”

在她的認知裡,做錯了事情就是要挨罰的,從小到大她沒少因為調皮搗蛋被象翠微罰,小時候是被象翠微按在膝蓋上打屁股,長大一點了則是罰跪和抄經,往往她受罰的時候又委屈又生氣,一邊哭一邊賭咒發誓自己再也不理象翠微、再也不要跟她好了,結果懲罰結束之後,象翠微一哄她,她就把這回事給忘得一乾二淨,眼淚還掛在腮邊便就又窩到象翠微懷裡撒嬌要她抱抱她。

不惹人生氣的時候,其實倒是挺乖的……薑既望眼裡含了笑,低聲笑道:“這麼自覺?要來自己領罰?”

“嗯!”謝摯趕緊點頭,表示自己的認錯態度十分誠懇。

“那便……”

美貌的牧首站起身,“那便罰你在英才大比中拿到魁首罷。”

既然謝摯這麼想去,她便放她去吧,沒必要刻意為難她。

她可以改一下英才大比的形式……來保證謝摯的安全。

“好的,沒問題!”

謝摯聽都沒仔細聽便一口答應,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驚喜地睜大眼睛跳起來:“哇……英才大比!真的嗎?您準我去了?”

五千塊靈髓沒湊夠,她本以為英才大比自己是想都不用想了,還要額外再領彆的罰,沒想到薑既望居然答應她去參加了!

她開心極了,在原地小小地蹦了蹦,眼睛閃閃發光,緊緊地抱住薑既望的腰表達感激,“您對我真好!”

“謝謝您!我好開心!!”

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真沒想到自己在犯了錯之後還能去參加英才大比!

怎麼跟隻熱情的小狗一樣,高興了便在人身上蹭來蹭去……她都能想象到謝摯怎樣搖尾巴了,薑既望被嬌小的少女緊緊抱著,無奈地笑了笑。

好吧,其實小孩子有時候還是挺可愛的……她輕輕地撫了撫謝摯的背。

“這次拿好我給你的玉佩,可不要再隨便給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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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一度的英才大比在大年初一正式按時開始,雍部今年這場特殊的大比牽動了整個大荒的關注與心弦,比武台周圍人聲鼎沸,幾乎彙聚了整座定西城的民眾,連特地前來觀戰的外部人也比往年要多得多,每當有一個有名的少年天才走進來,周圍觀看的人們便興奮地爆發出一陣歡呼。

“看呐!那是劍熊氏族的熊劍北!他的肉身強大極了!”有人指著健壯的短發青年大聲介紹。

清秀文弱的少年緊跟在熊劍北身後走出來,“城主大人的兒子錢德發!他也十分厲害!!”

一陣香風撲麵而過,美麗柔婉的少女騎在五色鸞鳥背上朝四周點頭一笑,比芙蓉更加婉約嫵麗,頓時激起了一片少男少女的尖叫,直到鸞鳥走出好遠還不斷有人向她投遞鮮花鮮果——鸞吟芝因為美貌在這次的大比中人氣很高。

眉目冷淡的少女最後一個出場,她雖然年少,但神情十分鎮定安然,目光淡淡地掃視了一遍周圍,直到在一處高台上望見了自己的師父,這才輕輕地笑了笑。

“那是火焰山那位葡萄藤大人的弟子蒲存敏……她觀有四種符文,天資絕倫逸群,是本次英才大比的魁首最有力的競爭者!”

立刻便有人反駁:“這也不一定!——我跟你們說,前幾天定西城又有一位新天才出世呢!她赤手空拳便打暈了藍刀螳螂氏族的螳子闡,還去納英樓下挑釁,沒一個人能夠贏過她!”

“也是……而且,不是還有個不知道是誰的登神種嘛!不知道這個登神種會不會也來參加英才大比!”

“要是登神種也來參加,那這次比賽可就熱鬨啦!”

“……”

直到參賽的上萬名少年男女們在比武台前集合完畢,薑既望這才笑著看向身旁的謝摯:“怎麼樣?有信心拿到魁首嗎?”

她方才可是聽到了不少人都在議論謝摯和登神種——要是他們知道,這近來在城內炙手可熱的兩個名字居然是同一個人,不知道眾人會有多驚訝。

“有信心!”謝摯一點也不怯場,“您放心,我一定不給您丟臉!”

“嗯,倒也是。”

薑既望含笑轉過身去,“你現在明麵上還是我的女兒呢。”

“時間到了!”

自天空中緩緩地顯現出一枚燦金巨鐘,其上的花紋圖騰古樸而又神秘,刻著無數神祇和張牙舞爪的神獸,那是定西城上古年間的古老傳承,傳說曾是創立定西城的神明使用過的器物,現在隻有在遇到重大事宜,需要通知全城民眾時才會被城主親自敲響。

錢進榮大聲道:“請牧首大人宣讀大比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