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挑釁(1 / 1)

比武台籠罩的守護陣法緩緩降下, 露出來台上一立一躺的兩個身影,謝摯腳尖一挑,將螳子闡那把已經被她折禿的大刀高高地舉起來, 大聲說:

“對戰結束了——贏的人是我!”

少女清亮的嗓音清楚地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台下靜了一瞬, 緊接著又爆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呐喊,使勁為她喝彩叫好。

“好!!真了不起!!”

“你們看,她輕而易舉就打敗了螳子闡!”

“昆侖神山庇佑, 我們大荒又有新秀登場了!”

“哈哈, 真是英雄出少年!多麼意氣風發頭角崢嶸!!好極了!!!”

大荒人尚武樸質, 雖然此前並不認識謝摯,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雍部本部人, 但對真正的天才從來不會吝嗇熱情和讚美, 即便大多數人都在之前的賭局裡輸了錢, 也真心實意地為她感到鼓舞振奮。

在謝摯跳下比武台的時候還有許多興奮的人特意擠過來看望她, 大笑著拍她的肩膀,揉她的腦袋,用最樸實的方法來表達親近:

“小天才, 你以後一定能成為大荒的榮光, 到中州去領人皇陛下的封賞!你平常都吃的是什麼呀, 我回頭給我女兒也弄點去!”

“好孩子!以後可要繼續努力修行, 啊?長大了好好保衛我們的家園!”

有心思活絡的人已經開始試圖給謝摯說親了, 拉著她的胳膊不讓她走,“看看,多漂亮標致的小姑娘呀……告訴嬸嬸,你今年多大啦?十四?哎呀這也該成親了!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許了親事沒有?喜歡女孩?喜歡女孩好!女孩柔美知心又體貼!對了,我們家正好有個女兒……長得又高又漂亮, 一次能獵三頭荊棘豬!”

“讓我也沾沾喜氣,看看我們的小天才呀!”還有人擠了半天愣是擠不進去,在後麵急得直跺腳。

謝摯本就長得唇紅齒白漂亮可愛,跟大多數瘦高健美的大荒少女完全不同,格外招人喜歡,她被過於熱情的人群包圍著,一時甚至都邁不動步子,最後好不容易擠出來時,連粉撲撲的臉蛋都被嬸嬸們捏紅了。

“嬸嬸,我真的已經許了親事了!沒騙你!”

她艱難回身,跟一位還在鍥而不舍介紹自己女兒的婦人解釋,又有點羞地小聲補充道,“我連頭發都已經交給她了……”

割發贈人在大荒是正式許親的意思,婦人聽了這話才舍得放開謝摯,看樣子還十分惋惜,一邊往後走一邊痛心疾首地嘟嘟囔囔:“唉唉,我就知道,好女兒家都給彆人提前搶走了!真是氣死我了!……”

大家真的都太熱情了呀……謝摯哭笑不得,整了整被擠皺的衣服,又重新編了遍頭發,才去找賭行的胖老板。

“老板!”

她笑著朝他抱了抱拳,“您看,我打贏啦!——我這次賺了多少錢?”

“恭喜小英雄取勝!”胖老板也笑眯眯地彎腰回了一禮,眼睛彎成一道細縫,“這邊坐,我這就給您清算!”

雖然他在這次賭局裡輸了不少錢,但他也很為謝摯感到高興,也為見證到這樣一位新天才的崛起而十分自豪。

而且,這對他個人來說是條極好的談資,對賭行來說也是絕佳的宣傳材料,他倒心甘情願地想給謝摯再添點錢呢!

以後給人說起來,他就是謝摯走上至尊之路的見證人,甚至還能說是她的讚助者,那可得多光榮,多氣派!彆人還沒這份運氣呐!

“您這次可真是大展威風啦!”

他一邊飛快地撥算盤一邊跟謝摯攀談,“我跟您說,不出半天,整座定西城都會知道又出了一位驚才絕豔的新天才!”

“是嗎?”謝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也沒有很厲害……”

像宋念瓷瓷姐姐,她才叫真天才呢。

“嗨,您太過謙了!”

大荒人性情豪爽,從學不來中州的禮儀和彎彎繞,胖老板一揮手臂,竟看起來比謝摯還較真些,“年輕人就該心氣高些,有點我就是天下第一的派頭才好!”

“算好了!”他一推算盤給謝摯驗看,“您看看——統共是贏了七百萬刀錢!”

“折成靈髓,給您再多加點湊個整,兩千五百塊靈髓,您看怎麼樣?”

三千刀錢等於一靈髓,這換算後的結果算是很厚道了,胖老板甚至還給她額外多添了幾百塊靈髓,“多謝您!”

“不謝不謝,”胖老板笑著擺擺手,“就當是給您賀喜的禮錢嘍!”

他將謝摯之前做抵押的玉佩和一塊印鑒一起交給謝摯,“這可是筆巨款,靈髓普通人也用不上,我一時半會拿不出來,得回去再調,您要是不急,趕明天拿這印鑒來我鋪子裡取吧!”

“好嘞!我明天去找您!”明天正是她跟薑既望三天之約的截止日期,剛好來得及。

螳子闡還在昏迷不醒,謝摯指揮著豬永皓將他扒了個精光,翻出了他渾身上下所有的錢和寶物靈藥,現錢直接拿走,寶物靈藥統一拿去變賣,最後湊了湊,也隻有四千塊靈髓。

“唉,還是不夠呀……”

謝摯望著麵前的一堆靈髓苦惱歎氣,“還差一千塊……這可叫我去哪兒湊?”

豬永皓也已經在她的講述裡知道了前因後果,跟她一起苦著臉發愁——一千塊靈髓的數目也很龐大了!一天之內根本湊不來!

他摸摸胸口,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撞了撞謝摯,“哎,小摯,我這裡還有點錢,雖然不多——就一百塊靈髓,你先去用吧。”

“阿豬哥,你不用這樣,”謝摯睜大眼睛,認真道:“我自己能想辦法弄到錢。”

“就是可能手段會不光彩些……”

她站起來,重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奕奕,“走吧,我們去掙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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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英樓是定西城內除了牧首府和城主府之外修建得最華麗瑰美的建築物,它足有百層,直接天際,花紋圖飾無一不美,專門為英才大比中的天才們而建造,為的是為他們在比賽前提供最好的環境。

走在定西城裡,隻要對外一說自己是納英樓的人,立馬就會招來豔羨和欽佩——納英樓裡的少年男女們不是來自鼎盛的大氏族,就是天資極其出類拔萃,而更多人是兩者兼有,生來就是大荒的天之驕子,被寄予了無數厚望與期盼。

而此刻,本應該在納英樓裡安安靜靜地修煉享受的少年天才們卻一個個氣得臉紅脖子粗,沒了往日的翩翩風度。

“怎麼?——又輸了一個?”有人掀開窗子探頭觀望形勢。

“彆提了!又輸了一個!”

回答的人氣哼哼地坐下,一個勁兒地猛喝水,試圖壓壓火氣。

問者驚訝地轉過來,“不是吧?你看錯了吧?那可是黑鐵蝟氏族最出眾的天才,在景部能排得到前三的!”

“我怎會看錯?”

喝水的人“噌”地一聲站起來,大聲道:“千真萬確——她一拳就打倒了他!”

“嘿嘿,這個也不行嘛!”

火鴉嘎嘎大笑,甚至還欠兮兮地將腳爪踩在已經暈過去的少年身上跳了跳,“還說自己是什麼景部前三……真不禁打!一打就暈!”

“還得是看我小摯呀!”

它驕傲地直拍謝摯的肩膀,用翅膀跟人族少女勾肩搭背,嗓門大得整座納英樓的人都能聽見。

“都看見沒?大——荒——第——一——天——才!”黑色大鳥特意拉長了調子,戳著身後的橫幅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念。

“誰要是不服,就下來挨打!”火鴉豪氣衝天地張開翅膀。

連向來心理素質很好的謝摯也被它過於浮誇的表演臊得紅了臉,低著頭半天不敢往起抬——她是知道火鴉能說會道,可也沒想到它這麼能吹牛呀!

現在距離五千塊靈髓還差些數目,謝摯乾脆直接把自己那條“大荒第一天才”的橫幅扛著搬到了納英樓下開始挑釁,有氣不過的人下來一個她就打暈一個,然後毫不客氣地掏光他或她身上的錢。

至於火鴉,因為它在犯欠和氣人兩道上天賦異稟一騎絕塵,謝摯特意把它從小鼎裡取出來讓它給自己助陣拉仇恨,火鴉最愛湊熱鬨,聞言興奮得頭頂羽毛直翹,立馬拍著胸脯表示這事包在它身上,它一出馬,保管叫整座納英樓的人都被謝摯氣得牙直癢癢,還埋怨謝摯為什麼不早點把它叫出來,讓它平白錯過了好幾場好戲。

而現在,納英樓下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堆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少年天才了——火鴉對此貢獻頗多,居功甚偉。

謝摯接連輕鬆撂倒了好幾個成名已久的天才,動作快得甚至眾人還沒怎麼看清戰鬥就已經結束了,連她用了什麼術法都不知道,這威懾作用頗大,一時之間,沒人再被憤怒衝昏頭繼續莽撞下樓,紛紛隻是默默觀望,等待謝摯在接下來的對戰中再更多暴露一些,或者悄悄派出人去打探這個陌生少女的來曆底細。

火鴉見狀可就來勁了:

“快接著下來人呀,怎麼沒人敢下來了!納英樓的天才們都是膽小鬼嗎,不僅一打就趴,而且一打就怕?”

大荒人最不能聽彆人說自己膽怯畏懼,頓時有好幾個人怒氣衝衝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這烏鴉說話也忒難聽了!”

“我受不了了!我要下去!”有人抓狂。

“輸就輸吧,那也輸得光榮——總比縮在樓上當縮頭烏龜,給一隻烏鴉罵懦夫的強!”有人抄起武器就要往樓下跑。

“燃霄,你要下去應戰麼?”

滿臉胡須的英俊男人飲下一口酒,望向正站在窗前觀望的少女。

“不……”駱燃霄凝望著地麵上的熟悉身影,抓緊了窗欞。

不過一月不到時間,當初在鹽湖旁遇到的青澀女孩好像就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她以為她單純好騙,日後可以利用,可是她竟……比她想象得更加強大。

準確地來說,是強大得多。

她搖了搖頭,目光仍然凝在謝摯身上,低聲道:“我們再等等看。”

“讓彆人下去為我們再探探她的深淺……若沒有十足把握,我不會出手。”

“阿蒲,”紫衣女人原本隻是想看戲,結果在樓上眯著眼睛看了火鴉半天,越看它越熟悉,“你快過來看看!”

“它——”

她伸手遙遙一指還在下麵蹦躂挑釁的火鴉,憤慨道:“那隻大烏鴉!它好像就是之前啄了我三顆葡萄的那隻!”

蒲存敏側頭看她,“您要我下去教訓它一番麼?”

“不,不,”雖然恨不得把那隻嘴欠的大烏鴉抓起來痛打一頓,但紫衣女人還是勉強忍耐了下來,“我們得再等等。”

“那個少女很了不得——”

她望向謝摯,斂去笑容,竟是少見的認真鄭重:

“在方才幾場對戰之中,她根本沒有動用符文的力量,也沒有使用任何寶術兵器,隻是靠著純粹肉身之力,就將納英樓的天才們一拳擊倒了。”

“這意味著她的肉身極其強大……甚至能與神獸幼崽比肩。”

紫衣女人摸了摸蒲存敏的頭,“或許,她會是你遇到的第一個真正的對手。”

等了半天還是沒人下來,火鴉無聊地在原地轉圈圈,一抬頭便看見了一處窗子裡露出的一角紫衣,立刻就回想起了之前被某株小心眼的葡萄藤追了幾百裡的慘痛經曆。

啊,對,這可不就是那棵葡萄大能!火鴉眼尖地認出了紫衣女人。

它眼睛一轉,當即計上心頭,“喂——!”

“那個穿紫衣服的葡萄精,你那葡萄可真甜!”黑色大鳥扯開嗓門大喊。

紫衣女人摸徒弟的手頓時僵了僵,臉也黑了一半,但又不想在弟子麵前失態,勉強又牽著唇角裝作不在意地笑起來:“……嗬,那隻烏鴉倒有些氣人的本事。”

火鴉在底下叉著腰扭著屁股跳起了舞,“大呀大呀大葡萄,你的葡萄紫又甜,上好滋味甜似蜜,吃得一顆賽過仙……呀吼嘿!”

這誰能忍??!紫衣女人差點從窗子裡跳出來,“他娘的……我殺了這隻沒毛烏鴉!!”

她的藤蔓剛剛伸展出一半,便被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婦人攔下了。

老婦人白發如雪,講起話來和氣又慈祥,抬起龍頭拐杖牢牢地護住了謝摯,讓她的藤蔓寸步難行,“好孩子,定西城內禁止私鬥。”

——定西城的規矩,對普通打鬥並不多加阻攔,但若是戰鬥有破壞城池環境的危險,便會被城內無處不在的糾察官攔下來,請到比武台上去打。

“蒲大人,您也有今天呐?”

在一旁將這番衝突從頭看到尾的鸞吟芝噗嗤一笑,支著下巴慵懶地靠著窗欞,一副看戲的模樣。

她是五色鸞鳥氏族的少主,也是大背山未來的繼承人,族中的長輩曾跟紫衣女人有些過節,一直不太對付,因此彼此逮著機會就要冷嘲熱諷對方幾句。

“那個戴金環的!”

火鴉伸開翅膀,氣勢如虹地一指鸞吟芝,喊聲鏗鏘有力:

“你好土呀!!!”

“……”

鸞吟芝笑意盈盈地挽起衣袖,仍舊十分溫柔,“五色鸞鳥助我,今天我非得拔光這隻烏鴉的毛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