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宗其睜開雙眼看見趴在床頭櫃上睡著的許知曉,還是昨晚那身打扮,不同的是衣服已經乾了。
宗其嘴唇乾裂,想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礦泉水,手剛挪動一下,傷口的疼痛卻比昨晚更讓人清醒,宗其疼得悶哼了一聲。
聽到聲音,許知曉困難的睜開眼,抬頭,揉著眼問,“你醒了。”
許知曉現在的黑眼圈可以比上大熊貓的了。
宗其緩慢點頭,“嗯。”
許知曉站起來,閉著眼,脖子轉圈的活動,伸了個懶腰,擰開娃哈哈的礦泉水,先在一次性杯子裡到了三分之一杯,然後拿起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兩口。
昨晚送宗其到醫院後,繳費,聯係手表買家,找護工,還要注意宗其的生命體征,許知曉忙得昏頭轉向,半夜兩三點才閉眼休息,感覺整個人現在毫無精神,仿佛身體被掏空。
許知曉打著哈欠走到床尾,將病床稍微搖高了一點,再走回床頭,端起一次性杯子,將水送到宗其嘴邊
“喝點。”
宗其看著許知曉行雲流水的動作,沒有一絲停頓,喝下嘴邊的水。
等宗其喝完水,許知曉走到床尾又將床搖下去。
許知曉走到窗邊,灰蒙蒙的天空迎來紅彤彤的朝陽,小縣城本來就沒多少人,早晨的街道上行人更是寥寥無幾,隻有幾個推著小推車賣早餐的小攤販,環衛工人用掃把清掃昨晚被狂風暴雨打敗的樹葉。
許知曉看見初中上學時常吃的那家油條豆漿,不由得咽了口水,隻想下樓趕緊來一根剛從油鍋裡撈出來的油條和老板早起打磨的能把嘴燙起泡的豆漿。
一刻也等不了,許知曉來到病床邊,隻想快速給床上的男人交代完事情,去追逐此刻最想要的豆漿油條。
“你那塊表我找到了賣家,賣了50萬,我知道有點少了,但是這筆錢最起碼現在能交你的住院費和賠償我的手機。”許知曉留下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兩行字,第一行是姓名:第二行是電話號碼。
朱天行:
189xxxxxxxx
“這是手表的買家,你以後要是想贖回來,你打這個電話就行。”
許知曉現在有點心虛,因為她查了,那塊表值五百萬,但是為了儘快出手,許知曉隻能答應這個價錢。
宗其聽見這裡並沒有什麼反應,這手表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多少錢對他來說隻是一串數值而已。
許知曉見床上的男人並不反對自己賣掉手表,繼續算賬。
“我的手機買的時候是三千九百九十九,算四千,我用了一年,你賠兩千就行,我昨晚給你墊付的兩千塊醫藥費,還有我已經你找一個護工,我給人家說好的四百一天,我約了一周,兩千八,人大概九點到,這些一共花費了六千八,卡裡還剩四十九萬三千兩百,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許知曉在床頭櫃放下一張卡迫不及待的轉身離開。
宗其看見許知曉離開的身影感覺心裡有些許落寞,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丟了半條命躺在人生地不熟的醫院,還是因為其他的,比如,已經離開但還不知道名字的那個女人。
宗其抬起昨晚被許知曉踩了兩腳的手又忍痛放下。
剛走出病房沒幾步,許知曉停下步伐,又轉身回到病床邊。
看見回來的許知曉,宗其剛揚起的嘴角和帶著笑意的眼角在聽到接下來的話全都放了下去。
許知曉對躺在床上的人說“如果一周以後你還沒出院,還需要護工,你自己再和他談。還有就是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記得不準說出去是我救的你,咱們不認識,記住了,如果後麵你要報警尋求警察的幫助,也彆把我供出來,就說是你自己爬起來打的急救電話。”
許知曉雙手合十鞠躬“謝謝了。”
說完許知曉再次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心裡唱起了歡快的小曲並暗暗誇自己,“許知曉,你真棒,又做了一樁好事,你就是古代做好事不留名的女俠。”
很明顯,許知曉回來是為了後半句話,讓自己彆給她惹上麻煩,病床上的宗其被氣得又咳了幾聲,有多少女人想和自己扯上關係,但這個眼光不太好的女人不僅用菜刀對著自己,現在還對自己避之不及,有意思。
許知曉坐電梯來到一樓,一出電梯就飛奔去追小攤,迎著朝陽,像讀書時要遲到了趕時間一樣。許知曉時不時要注意腳下看似緊貼地麵,其實已經鬆動的地磚,以防昨晚的積水濺到身上。
老板剛到固定攤位,桌子和椅子都還沒擺放,許知曉喘著氣,雙手叉著腰,一下子在老板攤位前冒出來,“老板,來兩根油條,一碗豆漿在這兒吃,然後再來三份一樣的打包帶走。”
老板見來客人,笑嗬嗬道:“好嘞,妹兒,我把桌椅先給你擺上。”
許知曉直起腰,搖搖手“不用老板,我來擺,你炸油條。”
“好嘞,謝謝你啦,妹兒。”
許知曉笑得燦爛,“不用謝,老板。”
許知曉三下五除二把三張座椅擺好,坐下拿出手機給李青青發消息。
“今早不要做早餐,給你們帶熱乎的豆漿油條來。”
老板將兩塊長條形麵塊合在一起,一拉一扯,放進滾燙的油鍋,刺啦一聲,麵塊立馬變蓬鬆,與油接觸那麵立馬變金黃,趁這個間隙陸續往鍋裡放麵塊,幾秒後,再翻個麵,將另一麵也炸金黃,老板憑經驗看油條顏色差不多就撈起來瀝油。
從用蜂窩煤加熱的大鐵鍋裡打出一勺豆漿裝進套了透明袋子,提前放了白糖的不鏽鋼碗裡,趁熱將瀝好油的油條切成三四厘米的長度,裝在同樣套了透明袋子的不鏽鋼盤子裡。
“妹兒,這是你的。”老板將豆漿油條放在許知曉麵前。
“謝謝老板。”許知曉抽出筷簍裡的筷子,趁熱攪拌碗底的白糖,再淹死三四段油條,將吸管放進豆漿碗裡,趁熱吸上一口。
“對了,就是這熟悉的燙嘴感覺。”
用筷子將鑽滿豆漿的油條送進嘴裡,脆脆的油條被泡軟,帶著絲絲甜甜的感覺,昨晚的疲勞仿佛得到了慰藉。
許知曉吃到一半,攤位上排隊的人越來越多,有的在這裡吃,有的打包帶走,睡了一晚的小縣城開始逐漸蘇醒,熱鬨起來。
許知曉吃完早餐,天已經全部明亮,路上是車輛的鳴笛聲和小販叫賣的聲音。
“老板,我的多少錢。”
老板抬頭認清人,“你的一共20塊錢,打包的我給你放那裡了。”老板指了指旁邊的桌子。
許知曉掃碼,付錢,拎上早餐。
走到街邊對正麵駛過來黃藍相間的出租車招手,車急刹停在許知曉麵前,昨晚下過雨,所以師傅這麼快的速度也沒有揚起灰塵。
“師傅,青溪村衛生所多少錢。”
因日曬而黢黑的出租車師傅開口:“30。”
許知曉:“師傅25走不走。”
出租車師傅用一種吃虧的語氣回,“走嘛,走嘛,妹兒,油價上漲,我收你25都不賺錢。”
從縣城到青溪村大概7公裡左右,許知曉知道跑一趟大概需要多少油錢,而且今天趕場,師傅大概率不會空車回來,就算空車回來,師傅也不會虧,但許知曉還是順著師傅的話走。
許知曉在後排落座,笑著臉,“是嘞,師傅,多謝了多謝了。”
十二分鐘不多不少,車急停在青溪村衛生所門口,許知曉剛下車,要上縣城趕場的村民就擠上了這輛出租車,後備箱被要帶到集市上賣的菜和雞鴨鵝填滿。
“舅奶,你今天這麼早去趕集啊”
六十歲左右頭發花白的女人,將整齊碼好菜在後備箱放好,一臉慈祥的對許知曉說“是嘞,知曉,你趕場這麼早就回來了。”
許知曉:“我昨晚有事去了縣城,還沒來得及去趕場就回來了,今天周末,釣魚的人多。”
出租車師傅開始催促。
王碧珍坐上出租車,“知曉,我菜園子裡的菜可以吃了,你去摘來吃,我先去趕場。”
“好,舅奶。”
出租車師傅一腳油門彈射起步向縣城駛去。
“許知曉,你快來啊,我肚子都餓了”,好友李青青在衛生所門口呼喊許知曉。
“來了,來了。”許知曉小跑過去。
李青青是許知曉的小學兼初中同學,小學兩人在村口的青溪小學上學。初中剛好兩人都在青川縣第二中學讀書,被分到同一班。高中時,許知曉去了青州市上學,李青青在縣裡上高中,大學時兩人隻有寒暑假回來了能見見。
李青青大學畢業回來成為了青溪村的一名村醫,許知曉三年前也回到了青溪村。
李青青接過早餐,用吸管喝了一大口溫度剛好的豆漿,“你今天怎麼會有空去城裡買早餐,還是打車回來的,你那五輛車哪個不能用。”
許知曉沒休息好,打著哈欠,“我昨晚去的,比較急,就沒開車去。”
見好友這這幅像偷了一晚上牛的困頓樣,“老實說,你昨晚乾嘛去了,那麼大的雨還往縣城跑。”
許知曉雙手撐著下巴,閉上眼睛“昨晚有人掉我水庫裡了,我把人送去醫院,現在才回來。”
正在嚼油條的李青青被嚇了一大跳,嘴角溢出豆漿,“誰啊,我們村的還是彆村的,人沒事吧。”
許知曉有氣無力,“不知道,不認識,人沒事。”
李青青把人搖醒,“你仔細說說,我們這個小地方還能來外來人口。”
“什麼外來人口。”羅文浩從門口進來。
許知曉感覺現在躺地上自己都能睡著。“唉,我不知道,也不認識,我要回去補覺了,你們兩口子慢慢吃吧。”說完許知曉就拎著許錢來的那一份早餐走出衛生所,向家的方向走去。
青溪村是青州市下麵的一個小村子,四麵環山,村裡的房屋大多依山而建。
村裡人口不多,全是一些老幼婦孺,成年青壯男子大多都在外麵打工,像許知曉這樣讀到碩士,放棄大城市的穩定工作,回來小山村務農的人,被村裡人說這麼多年書白讀了,這是憨。
許知曉不在意,憨就憨唄,快樂就好,大城市沒有留下她的理由。
許知曉家在青溪村村尾,房子前麵是一座水庫,那是許爸爸早些年買下來的,現在是許知曉的創業項目,並小有成就。
房子是許知曉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就修建的兩層小平樓,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幾年的房齡了,許知曉沒有對房子進行什麼改造,隻是將20十幾年前的木質門窗換成鋁的,對廚房將行了翻修,許知曉最願意把時間花在廚房裡。
最重要的一點是在一樓和二樓修了現代廁所,洗澡不用發愁,也不用再去旱廁,剛回來的時候,夏天在旱廁上一次廁所,屁股上就會多幾個蚊子包,那時的許知曉每次去上廁所都要點好蚊香才敢進去,最最重要的是,許知曉怕許錢來去吃屎,是真的吃屎,修好廁所後,許知曉就將旱廁用石板蓋住了,許錢來想吃都吃不了。
現在唯一多的建築就是車棚,裡麵放著許知曉的二手皮卡和不知道多少手隻花了五千塊錢買下的手動擋五菱神車,一輛新的、一手的小三輪車,電瓶車也是二手的,在村裡的修理店花八百塊錢買的,和一輛初中時許媽媽買的自行車。
反正許知曉車棚裡的車很多,就是看起來好像都不怎麼得行,破破敗敗,有一種家裡很富有但是又很窮的感覺。
從村衛生所走上來30米就是青溪村小學,小學對麵的路口走進去,大概20分鐘就到許知曉的水庫。許知曉在路口立了一塊牌子。
“青溪村水庫可釣魚,往裡兩公裡。”
許知曉往家的方向走,村裡的人背著可以上街賣的東西往村口走,一路上許知曉都在打招呼。
留在村裡的孩子周末最期待的就是可以去城裡趕場,因為可以買好吃的和好玩的,周一上學時可以給同學炫耀一翻。
許知曉小時候也是一樣的,甚至在前一天晚上會因為可以進城而小小的失眠,就算許媽媽不帶上許知曉,隻要許知曉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從許媽媽離開家的那一刻,許知曉的耳朵和眼睛都會期待著許媽媽回來,許知曉會時不時跑到水庫大壩上眺望,看看有沒有許媽媽回來的身影。
走到一半,許知曉看見村裡的守村人,也向著村口走去,今天去趕場穿的衣服比平時乾淨一些。
王忠誠,四十來歲,聽村裡人說,他爸早些年就去世了,許知曉沒見過他爸爸,與他相依為命的母親前些年也去世,現在隻剩下他和出嫁後就沒見回來的姐姐。
村裡人有時叫他忠誠,有時叫他老垮,右腿有點瘸,說話不太明,但是大家也能聽懂他說什麼,每天都笑嗬嗬的,彆的村民辦喜酒或喪事,他一定是一早就去忙到晚上很晚才回家的那個,村裡人都很喜歡他。
國家在屬於他的土地上修建了一層小平房,他把彆人不要的沙發搬來放在他門口,供彆人休息,夏天的晚上,他家門口會聚集不少聊天的村民。
許知曉對王忠誠是感謝的,因為上小學時村裡有一家有四個姐妹,她們仗著人多,會哄騙甚至明搶許知曉的吃的和零用錢,王忠誠看見會替許知曉出頭趕跑她們。
“忠誠哥,你也去趕場嗎。”
老遠就可以看見王忠誠臉上的笑容,“知曉,對,我去趕場,買點菜籽,要,要栽菜了。”
許知曉:“好,忠誠哥,你注意安全。”
“知曉,我先,先,走了,要趕不上車了。” 王忠誠拖著不太方便的腿向村口走去。
許知曉:“好,你慢點,後麵還會有車的。”
除了許知曉,不管平輩還是小輩,大家都不按輩分喊王忠誠,好像隻記得他的名字和外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