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暴雨，電閃雷鳴，最適合殺人放火了。

許知曉忙碌的從二樓客廳裡搬出圓形藤編小茶幾和兩個藤編搖椅放在封窗的陽台上，再擺上茶具和白天自己做的且在冰箱裡足足冷藏了六個小時的榴蓮千層蛋糕。

翻滾的開水倒出瞬間形成的熱氣讓許知曉的鏡片蒙上一層薄霧，茶壺裡蜷縮的茶葉慢慢舒展開葉片。

一切準備完畢，許知曉將分好的另一半千層蛋糕放在自己對麵的碟子裡，用手拍了拍對麵的藤椅。

“許錢來，上來與我一同欣賞這等可遇不可求的美食、美景。”

許錢來哼唧一聲，輕輕一躍跳上藤椅，藤椅前後搖晃，卻也阻擋不了許錢來想吃蛋糕的心，看準時機，一嘴將蛋糕叨到椅子上，也不管椅子愰不愰，趴下慢慢吃起來。

許錢來是一隻黃色的中華田園犬。

許知曉剛回青溪村時，清理房子後麵溝裡的垃圾時撿到的，不知道是村民故意扔到這裡，還是流浪狗在這裡生的，許知曉看著這個對著自己一陣狂吠想要把自己趕出領地的小奶狗，做了一個霸道的決定。

“小可愛你以後就跟著我混，我保證讓你成為村裡最幸福的狗狗。”

不等許錢來答應，許知曉上手捏住許錢來的後脖頸，抱在懷裡將許錢來拐回家，這一晃，許錢來已經陪許知曉度過了三個春夏秋冬。

一勺蛋糕一口茶，許知曉閉眼細細品味這中西結合的搭配，獨具一番滋味，略帶苦澀的茶剛好中和蛋糕的甜膩，許知曉躺在搖椅上，左手推了推許錢來趴著的搖椅，自己向後稍稍用勁，兩張藤椅同步搖晃起來。

配上院子裡的桂花樹被刮得唰唰作響，樹枝一會兒偏向左邊，一會兒偏向右邊，被吹落的樹葉、吹倒的掃把、簸箕，院子裡一片狼藉，在陽台上可以看見近處的水麵被雨水砸出一個洞，隨即又閉上，整片水庫上黑壓壓的一片，有一種大廈將傾、世界末日的感覺。

好茶配好景，嘖！一人一狗，怎一個絕字了得，許知曉正享受著每天都如此的悅然生活。

倏然，許知曉的眼睛被一抹亮光閃了一下，那抹光亮的來源不是閃電而是自家水庫對麵的山頂，許知曉不顧得穿鞋，立馬站起來，許錢來也警惕的跳下藤椅，朝著對麵吼叫，在閃電的照亮下，許知曉確定自己看見一個人從山上自由落體下來，不，跳水那人還做了加速度。

“完了，彆跳我水庫裡啊。”

許知曉穿上雨衣和水鞋，帶上許錢來跳上家門口的小船，解開固定船的繩子，朝人落下來的方向駛去，一人一狗被被風吹得淩亂，電閃雷鳴，一股接一股的雨水順著許知曉前額的劉海流下，眼鏡上也全是雨水，視線有些受阻，許知曉一拍大腿，“不是，我報警就行了，為什麼要搭上自己和許錢來的命呢？”

許知曉一摸兜，空空如也，手機在茶幾上，自己根本沒帶。

“算了，都到這裡了，先去看看人怎麼樣，有情況再報警。”

許知曉隻能先這樣安慰自己，祈禱人沒事，有事也沒關係，自己又不是沒見過死人。學校的大體老師和醫院裡過世的病人，許知曉膽子比彆人大，晚上都敢一個人去醫院的太平間。

許知曉用最快的速度開船去對岸。

三分鐘後。

許知曉打開一照明全村都以為天亮了的大燈，找到躺在岸邊現在不知是人還是屍體的跳水男人。

許知曉推測這人應該是跳下水庫後用殘存的意識遊到了岸邊。

許知曉跳下船，許錢來跟著下來環視周圍，站在旁邊守衛，男人身上的襯衫被刀砍出好幾個口子、手臂和泡在水裡的腿上都有刀傷，身邊的水被染成淡紅色。

許知曉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去探男人的鼻息，趴下右耳貼近男人左胸膛聽男人是否還有心跳。

“還好，沒死，也是命大。”

近距離下許知曉看清男人的麵貌，感歎道這就是女媧的炫技之作吧，濃眉、鼻梁高挺和薄厚得當的嘴唇，硬朗的麵龐，儘管是在嘉市那樣的大城市，在那裡上學七年的許知曉也沒見過幾個這樣的絕色。

人沒死讓許知曉鬆了一口氣，自己這水庫可不能出人命，還指著水庫給自己掙錢，實現辦一家鄉村農家樂自己當老板的願望。

許知曉想就算回去打120，這邊是隻能通行一人的小路，醫護人員來了也不好救助，雨這麼大路也滑，來救他的醫護人員也跌入水庫的風險。

考慮好的許知曉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將人弄上小船，開船回對麵，住的地方可以通車，120來了可以直接將人拉去醫院治療，可以節約不少時間。

暴雨中，許錢來站在船頭，像一個打完勝仗回來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許知曉掌舵看著前方，沒注意到像鬼魂一般毫無血色的男人，不知是被大雨砸醒還是被許知曉搬上船時那莽撞的手法撞醒，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慢慢向前伸，抓住許知曉的腳踝。

“啊。”許知曉大叫著跳起來，船不穩的搖晃幾下，聲音在山穀裡回蕩，給男人那好看的手結結實實又來兩腳，許錢來從船頭跑到男人身邊做出攻擊的姿勢，低聲嘶吼。

許知曉將可以讓人失明大燈對準男人，宗其身上的傷口被雨水衝刷疼痛難忍，這個莽撞的女人搬自己上船時身上的刀傷被撕裂，又是撞傷，現在手又被踩兩腳，還有那該死的大燈，讓他眼睛快瞎掉似的。、

“關燈。”

許知曉隻看見男人的嘴在動，根本聽不清男人說了什麼，隻能蹲下，靠近男人的臉，耳朵貼著男人的嘴，但手裡照著男人的大燈卻絲毫沒有挪開，還是這麼直直的照著。

宗其閉上眼，用儘全身的力氣，嘴一張一合“關燈。”

許知曉這才注意到燈光全在男人臉上，這種隻有拷打犯人不讓他睡覺時才會用的刑罰，抱歉的將照明的燈右移，照著水麵。

許知曉訕訕的笑著，抱歉道“不好意思啊，你再堅持兩分鐘，馬上到岸邊了，你不會有事的。”

男人還想說什麼，許知曉快速起身繼續駕駛，根本沒聽見，宗其現在懷疑自己真的會沒事嗎，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嗎？就像剛才那樣躺在岸邊也許還能活得久一點。

船靠岸，許知曉將船用粗繩子係在支撐院子的石柱上，爬上浮橋，跑到屋子裡撥打120，說清楚病人的情況和所在位置。

打開院子裡的照明燈，雨天路滑，許知曉一個踉蹌，摔得身上全是泥，顧不上這些許知曉立馬爬起來跑回停船的地方，站在浮橋上，看著船裡積得越來越多的雨水。

許知曉再次跳進船裡蹲下，在宗其臉上拍了兩下。

“醒醒，彆睡。”，

按人中，見人沒反應，許知曉加大了力度和頻率，許知曉的手和宗其的臉一下又一下的親密接觸，一刻也不停歇。

宗其沒力氣回答，但感受到臉上火辣辣的痛感。

努力睜開眼，“沒死，但是快被你拍死了。”

許知曉停下手上的動作，“沒死就好，我已經打電話了，今天下暴雨，救護車從縣城到這裡大概要20分鐘到，你再等等，我回屋給你拿把傘。”

這麼大的雨，打傘根本無濟於事。

宗其拉住許知曉要離開的手，虛弱的說“你扶我起來，去沒雨的地方。”

許知曉看著男人被雨水浸泡的傷口，確實應該去沒雨的地方，就這樣許知曉艱難的扶著宗其向家裡走去，許錢來跟在後麵，像斷後似的。

將人扶到家放躺在坐櫃上，許知曉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給自己接了一杯水，喝著水的許知曉覺得男人的白襯衫被血暈染出酷似花朵的形狀好看極了。

也是許知曉膽子大，要是換做彆人早就被嚇破膽子，六神無主了，哪還有心情欣賞渾身刀傷的男人衣服被血浸染成小花還是小草圖案。

許知曉喝完水放下杯子，男人胸前三刀，右手臂一刀，左大腿和小腿各一刀，後背一刀，共七刀，最嚴重的是左胸前靠近肺臟的那一刀，這不是簡簡單單的跳水，許知曉拿出牛仔褲兜裡的手機，撥通110.

“喂，警察……？”

許知曉話沒說完，手機被剛才還奄奄一息的人奪過。

宗其忍者身上的疼痛，將手機用力扔出去，“啪。”

許錢來對著躺著的男人狂吠，許知曉也不阻止。

許知曉跑過去撿起摔在地上的手機，屏幕已經碎了，按開關鍵，手機明顯已經罷工。

許知曉拿著隻能當做板磚的手機氣衝衝快步走向躺著的男人，“你有病是吧，我救你，你還摔我手機。”

宗其咳出一口血，順著嘴角流到白色的領口上，取下手上的手表，遞到許知曉麵前，“這塊表當給你賠手機了。”

許知曉看著男人手裡上百萬的百達翡麗，剛才還很足的氣勢，一下弱了下來，接過手表，狗腿起來“土豪，你看看屋裡還有什麼看不順眼的，隨便摔，我吃點虧。”

宗其的手耷拉著，碰到地磚，撕扯到傷口，“不要報警，還有，”宗其因體力不支頓了頓“閉嘴，彆說話。”宗其覺得這女人的話真多、真聒噪。

許知曉看在手表的麵子上，自覺地閉上嘴，去櫃子裡拿出家裡的藥箱，解開男人的襯衣扣子，露出的長期鍛煉形成的胸肌和腹肌，熟練的對傷口進行簡單的處理 。

結束後。

閉著眼的男人開口“你是醫師。”

許知曉將東西收進藥箱，麵無表情的回，“曾經是。”

“那你不要送我去醫院，你給我處理，醫藥費等我好了付。”

許知曉沒有著急回答，起身將藥箱放回櫃子裡“我是醫師，不是法師，沒辦法給土豪你變出治療需要的器械和藥品，你放心我用縫衣服的針和線給你縫傷口。”這是反問的語氣。

男人絲毫不介意，“可以。”

許知曉從刀架上抽出菜刀，站在男人麵前，不急不緩，“我覺得在這種生死關頭不願報警也不願去醫院的人，不是□□上的，就是被警察通緝的，你屬於哪種。”

刀上的反光射到宗其眼睛上，血液順著手臂流到手指滴在地上，宗其費力的扯出一個微笑，語氣中有幾分苦澀，“就不能是爭奪家產敗子的下場嗎？”

“哦，這樣啊。”許知曉將菜刀放在桌上自己能夠到的地方，蹲下用乾毛巾給許錢來擦被雨水打濕的毛。

邊擦邊抱怨，“許錢來，你最近掉毛有點嚴重哦”

許知曉將擦了毛的毛巾放到許錢來眼前“你看，你這毛掉得都要趕上柳絮了。”

許錢來彆過頭，很明顯它不想聽這種讓狗不開心的話。

宗其微微偏頭，半睜開眼睛看著對麵的人，脫掉了剛才的雨衣和雨鞋，白色的T恤透出裡麵肉色內衣的顏色，正在溫柔的給大黃狗擦毛，臉上是讓人溫暖的笑容，嘴裡念念有詞，劉海被雨水打濕現在像條形碼一樣貼在腦門，她的眼睛裡好像有一種莫名讓自己安心的魔力。

宗其腦海裡出現三年前在嘉市大學附屬醫院穿著白大褂蹲在樓梯間哭的麵龐，與眼前這個女人重合，宗其嘴角出現一個自己都沒發現的笑。

救護車緊急的鳴笛聲越來越近，許知曉放下毛巾，打著傘跑出去站在路邊揮手，讓救護車上的人一眼就能看見自己。

救護人員用擔架將宗其抬上救護車，許知曉拿上備用手機，拿出一塊骨頭和雞胸肉把許錢來哄回家裡。

“許錢來，我去去就回，你在家好好待著等我回來啊，乖”許知曉摸摸許錢來的頭，快速出門將門關上。

許錢來吃的也不要，汪汪汪的叫著，用前爪子抓門，在門上留下深深地印子。

許知曉走到停車棚都還能聽見許錢來的叫聲，好像還夾雜著哭腔。